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沙雕——某港口Mafia普通成员一日普通事件薄 ...

  •   周树人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

      横滨的夜晚毕竟最有味道,港口Mafia不必说,就连天空中也透出热闹的气息,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远处黑手党们和小帮派火拼的声音;近处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出差结束回到横滨的。虽说是回到横滨,然而至今都没有买到心怡的房子,所以只得暂寓在中原中也先生给我申请的港口Mafia公寓里。

      他是我的上司,比我职位高个好几倍,应该称之曰“中也干部”,是一个有点暴躁的矮子。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起码身高没有变化,也还未像广津先生一样留胡子,一见面是汇报工作,汇报之后说我“工作尚可”,说我“工作尚可”之后即大骂某些摸鱼的人。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太宰治。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办公室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话更少了一点;港口Mafia里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自己的事情。我却是无所事事的,单是在武器库外面徘徊。

      我是早已想弄一把好武器,来装点一下空空如也的公文包。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加入港口Mafia两年以来,总时时觉着自己并非是个黑手党,倒更像个政府雇员,至今没有停止,我很想借此算是竦身一摇,将自己装扮的像个□□分子,但情报人员是向来不许配枪的,于是便也只能眼馋。

      二零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我从意大利出差回来后无所事事的那一天,我独在外面徘徊,正遇见森首领,前来问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可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我说“没有,首领,只是想搞一把枪”。

      他就正告我,“那就拿去罢!总不能使人就这么眼巴巴看下去。”

      森首领,已经说过,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说得阔气一点,就是横滨的地下社会领头人。我和其他的港口Mafia人员都这样称呼他,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只有太宰先生叫他森先生。我平时叫他“首领”,连“森”字也不带;但到憎恶他的时候,———例如又频繁出差不涨工资的时候,就背地里叫他森鸥外。

      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喜欢他。最讨厌的是常喜欢阴人,向我们发些不知所云的任务。若问询他,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上下摇动。横滨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森首领有些关系。

      但从前我对于这些传说,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森首领,更何至于无端在横滨搅起腥风血雨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同事的尸骸。还有一具,是所不认识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杀害,简直是虐杀,因为身体上还有棍棒的伤痕。

      但不日首领就有令,说他们是“暴徒”!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受人利用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森先生这样的行事,怕不是很好罢……”

      太宰先生偶然见到我脸色之后,曾经这样地问过中也先生。我也知道这意思是太宰先生大概是借题挑拨离间。或许也有想把我调离中心岗位的意思。中也先生不开口。但到下一次分配任务时,我仍干着一样的事。我想,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但当我哀悼那些冤死的亡魂时,一面又在渴慕着一把属于自己的枪了。这渴慕是从一个转到武斗部的朋友惹起来的。他是一个胖胖的,和蔼的人,爱种一点花木,如珠兰、茉莉之类,还有极其少见的,据说从北边带回去的马缨花。他的太太却正相反,什么也莫名其妙,曾将晒衣服的竹竿搁在珠兰的枝条上,枝折了,还要愤愤地咒骂道:“死尸!”他是个寂寞者,因为新部门无人可谈,就很爱和我们这些旧同事往来,有时简直称我们为“挚友”。在我们这一批文职人员里,只有他有资格持有枪支,而且特别。普通的左轮,自然也是有的;但我却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过美军制式M416,□□,还有许多放眼很生的枪,他讲给我听,这一支是意大利货,那一支又是德国货....

      我很愿意听听这样的话,但不好意思力逼他去讲解,他是很疏懒的。问别人呢,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毕竟文职人员本来也没有必要弄枪。

      工作的时候倒没有什么,只是一坐下就记起那把锃亮的□□。

      大概是太过于念念不忘了,那日森首领随口一问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我向来没有和人说过的,我知道我的职业摆在这里,说了也无益;但既然来问,也就都对他说了。

      过了十多天,或者一个月罢,我还记得,是我对森首领说过的第三天,汇报工作的同事回来了,一见面,就将一包东西递给我,很是嫉妒地说道:

      “森首领给你的东西,你拿去罢!”

      我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一堆发亮的零件,略略一组装,果然是一把适合我用的枪。

      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他却能做,果然是规则的制定者。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下午,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办公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中也先生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方才在门外的人来接水,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中原干部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太宰先生?”那短工简捷的说。

      “太宰干部?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叛逃了。”

      “逃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发现的?”

      “你是说为什么中原干部那么生气罢?——他把森首领送给中原干部的车炸了。”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屋里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白光的炽光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太宰先生,究竟是为什么叛逃呢?但终究与我并无什么干系,我唯独怕的是兴许首领或是什么其他干部会因此拿我们这些普通成员撒气,那便是挡也挡不住的。

      况且,一直到昨天遇见太宰治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他;而且见他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横滨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他的了:方前脸上缠的绷带,即今已经拿掉了,会不像二十上下的人;眼睛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灵动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他一手提着我之前艳羡不已的枪;一手揣在兜里:分明是想杀了我。

      我就站住,害怕不已。

      “你回来了?”他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也是干情报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他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

      我万料不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他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如果是你,你最多能卧底多久?”

      我很悚然,一见他的眼钉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平日对于这种的玩笑,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他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或许太宰先生只是随口一问。

      “大概几个月,——我想。”我于是吞吞吐虹的说。

      “那么,也就是说做起来毫无心理压力喽?”

      “啊!?”我很吃惊,只得支吾者,“没有——论理,就该没有。——然而也未必,……毕竟干情报的怎么会再卧底呢……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

      “那么,如果精力充足呢?”

      “唉唉?……”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躇,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心理负担,我也说不清。”

      我乘他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勿勿的逃回港口Mafia,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是有些危险。

      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活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竟抱着那堆零件睡着了,又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枪声惊醒,看见雨幕一般密集的红色的火光,接着又听得乒乓乓乓的,大抵是中也先生正在“污浊”了;知道已是午夜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炸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横滨。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听到那件事以至如今的恐慌,全给核平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火药,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

      我离开了我办公的地方,把那堆零件也一并抱着,寒风和雪片扑到脸上,倒觉着很爽快,回头看去,五栋大楼都笼罩在密雪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沙雕——某港口Mafia普通成员一日普通事件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