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理想的RPG游戏》midnightblue

240、Brave New World

　　洛可可记忆的最后一幕停在了看见褐色地面的瞬间。
　　而在那之前——
　　“小姐！你千万别冲动，先出来大家再一起想办法！”
　　赏金猎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却没能传进洛可可的耳朵里，她盯着驾驶席前方的窗户终于下定了决心。

　　“哗啦——”
　　本就在坠落过程中布满裂纹的舷窗被一拳头彻底打碎。强风从缺口处涌进室内，将一页页航行日志刮得四散，像纸吹雪般飘落在洛可可身边。
　　她拨了下被带动的黑发，然后抬脚站上了染着血的操作台。
　　‘我可以的。’
　　’只有这一个办法……’
　　‘没道理做不到！’

　　喃喃的低语声被风一卷就消失在了空中，洛可可感觉自己的小腿开始有些打颤，抓着窗框的手也有些发麻。
　　而低头向下才看了一眼，天旋地转的眩晕便一股脑扑上来，让她忍不住就想立刻闭上眼睛。
　　可如果此时闭上了眼睛……
　　洛可可知道，自己百分百就再不会有勇气往下跳了。
　　同时每多拖一秒，她的计划……飞行船上的人获救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两、三朵稀疏的白云从眼前掠过，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
　　下一个瞬息，一些微凉的东西从洛可可的指间流走，她真的摸到了那些洁白的云朵！

　　“喂！快看窗外！有人掉出去了——！！”
　　“窗户还是墙壁破了？！快找出来堵上！不然空气倒流会卷走更多的人！”
　　“不对！客舱里没事，不是从这里出去的……”
　　“那是……？”
　　“该死！”
　　推开挤在过道里的人群，赏金猎人大步冲到了最近的窗前。他趴在上面，不敢置信地看着从机首方向往机尾跌去的身影。
　　“我的天！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

　　……洛可可总算在空中成功翻了个身。
　　她攀住飞行船外舱壁上的凸起，顶着巨大的风压慢慢爬到了气球部分与船舱连接的位置。接着瞅准一处空隙，果断地跳了过去。
　　那上面可以落脚的地方十分狭小，一个人就算是侧着身体也只能勉强挤进半个肩膀。洛可可将一只胳膊吊在支架与支架之间维持平衡，腾出双手够到了气球的底部。

　　之前那三名劫机犯说他们完全不懂飞行船的操作，所以也不知是驾驶员在死前挣扎时，还是他们乱拍乱按时，误打误撞地启动了气球的排气系统。
　　洛可可感觉到指腹上传来的触感时刻都在发生变化，里面的气体正在不断地向外泄漏。
　　就像是在警告她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去害怕，更没有时间去细想自己在做完接下来的那些事后，会变成什么样……
　　“呼——”
　　洛可可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肺部扩张到最大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念开始在体内无限循环。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血管内血液流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而与之相反的是，周围目所能及之处的景色渐渐变得寂静、遥远，仿佛从现实世界中脱离出来，成了隔着水面看见的倒影。
　　不知不觉间，时间的流逝也缓慢了下来。
　　洛可可发现自己能听出飞行船的每一声震动和前一声有什么不同，也能分辨出固定着气球部分的支柱中哪一根已处在了崩断的临界点上。
　　她听从心底里的直觉踮起脚尖，将念力集中到了自己的掌心上……

　　“哇啊啊啊——！”
　　一记比至今为止都要剧烈的颠簸让客舱内大部分的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而不等他们爬起来，紧随其后又是一阵更强的晃动袭来，就好像是有双巨人的手抓住了飞艇在上下摇晃一样。
　　“真的要掉下去了？”
　　“我还不想死——”
　　几名濒临奔溃的乘客踉跄着扑到了窗户上，开始用力拍打玻璃。他们已经顾不上去考虑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了，想要离开这艘注、定、坠毁的飞行船的念头凌驾了一切。

　　“住手！你们想害死其他人么！”
　　有人失去自我破坏，就有人加入反对、阻止的行列。靠舷窗的座位附近顿时乱作了一团，推搡和咒骂声不绝于耳，直到再次有人惊呼起来。
　　“气、气球！飞艇上的气球掉下来了——！”
　　在窗边的人，不在窗边的人全部挤到了窗前，飞行船开始向一边慢慢倾斜。

　　“该死！该死！该死！！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不对！”
　　“什么不对！这种情况还不算玩完么！？”
　　“不是…不对……是那个气球……气球被人举起来了！”
　　又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赏金猎人也站在一扇窗户前，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上保平安的海神刺青。

　　椭圆形的舷窗外。
　　洛可可根本没有余暇去理会飞行船内那一双双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才刚进行到卸下气球这第一步，她就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
　　尽管是小、型、但支持一艘载人飞行船航行的气球重量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更让她明白了自己——’不就是个气球么，还能比揍敌客家的大门重？’、’好歹也是每天（……）用20公斤茶杯喝茶的人，虽然没正式推过试炼之门，不过第一扇门（4吨）爆发一下潜力，应该不在话下？’之类想法是有多么天真。
　　暂时她还能凭着一股劲硬撑，可一想到之后除了气球还要再加上飞艇本体的分量……苍白的手臂轻轻地抖了两下。

　　“啊——不好！气球朝这边砸过来了！”
　　“快逃——！”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剩下的人也纷纷叫嚷着跑了起来，“不要推啊——”
　　刚刚偏向一边的飞行船又朝另一边倾斜歪过去。
　　“这样飞艇支撑不住，回中间！快回中间！别全凑在一起！！”
　　个别还算能冷静思考的人试图维持垮掉的秩序，然而更多的人早已陷入了无法自主判断的泥沼。开始有人摔倒了站不起来，后面的人却踩着他们的背继续往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躲。
　　在飞行船失去最后的平衡前，舱内先一步沦为了地狱。

　　不过洛可可并不知道一窗之隔正在发生的那些不幸，她抢在气球撞上飞艇前重新稳住了身形。
　　如果在一天之前，有人对她说自己会像个杂技演员一样悬在飞行中的船舱外，并且妄图在飞行船坠落的刹那把气球充作气囊来缓解致命的冲击，她一定会嘲笑对方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又或者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明明恐高，也讨厌从高处落下时产生的失重感，极端一点说就是去到游乐园，会’婉拒’除了观览车以外任何超过地面五米的设施。

　　可是眼下她在做什么呢？
　　不正是天方夜谭般无谋的尝试么！
　　随着球囊内的气体越来越少，洛可可心中不安的郁色也变得越来越浓了。万一错过时机没能赶上在汽艇坠落前布置好气球，又或者漏气的气球不足以起到缓冲作用……
　　就在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转过一个又一个糟糕的假设时，地面——褐色的杂木林、零星的建筑物已经近在咫尺了！
　　洛可可咬了咬牙，静下心来将自己与气球连为了一个整体。一层薄薄的念气裹在气球表面，如同无形的绳套牵引着气球一点一点移动了飞行船的正下方。

　　“哎？怎、怎么感觉下降的速度好像缓了那么一下？”
　　“你怕死怕得幻觉了吧！”
　　“别吵！比起那个，气球呢？气球怎么不见了？！”
　　“……啊！在下面！在飞艇下面！！”
　　拥挤在窗口的人群里再度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一张张贴在窗户上的脸挤得连鼻子都扁了。
　　“下面？！这怎么可能呢？”
　　“不信我说的，你们自己看！”

　　各种质疑和反驳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死声力竭地强调着自己的主张，但就在这其中赏金猎人肚子从窗边退开，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陷入了沉默。
　　出发前临时追加的同行者、突发意外时的那种当机立断、面对劫机犯的思路理然、还有那股把自己推出门以及现在窗外上演的不可置信的事实……
　　那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小姐绝对不是普通人！
　　然而，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

　　洛可可好不容易用脱落的缆绳将气球绑上飞行船底部，折断寸前的手臂骨总算轻松了一点。
　　但她仍没有办法彻底松手，因为时间紧迫材料有限，气球就只是被潦草地暂挂住，一旦放开手就会在下坠的过程中受重力和加速的影响而逐渐偏离开飞艇。
　　所以，从现在起直至完成’不时着陆’，她都必须作为纽带孤零零地留在飞艇和气球之间，仅仅一个人迎接命运的挑战。
　　还是不够强啊……
　　如果自己能像西索那样将念力转化为万能胶，又或者像玛琪那样变出强韧的念线……
　　洛可可甩甩头，咽下了堵在胸口就快溢出来的弱音。
　　此时此刻大地正向她张开怀抱，一棵棵冬天过去后尚未长齐叶子的树，看上去就仿佛是怪物嘴里尖锐的牙齿。

　　“大家抓紧身边的东西！要撞上了——！”
　　“放低重心！稳住——！！”
　　“Good Luck！”
　　最后关头，争吵过、埋怨过、践踏过的人们还是拉住了彼此的手。
　　可惜洛可可并没有机会看见那一粒粒沙一样渺小的人类在真正不得不面对死亡时，终于发自本能地流露出了对同类的友善。
　　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不敢有丝毫松懈地抓着气球，将自己所有能榨出来的念力全部灌进了飞行船。
　　如果她必须首当其冲地承受撞地时的冲击力，那么就让她最后赌上一把好了！
　　在那一个瞬间将’反弹’回来的治愈能力以最大功率输送入飞艇，倘若有人能幸运地活下来……他们一定会感叹今天的夕阳特别美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