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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她死在一个折胶堕指的寒冬。

      那日大雾弥漫,遍地寒霜,天才微微亮出一抹鱼肚白,她一人一剑提着两坛梨花白,拦住了赵怀瑾的进路。

      “别再往前了。”

      深冬的晨雾掠过鼻尖,冰冰凉凉。

      她站在高阶上吸了吸鼻子,三尺玄铁立在众人前,一改往日轻浮:

      “你进不去的,师兄。”

      朔风凛冽。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有些刺鼻,赵怀瑾淡淡地望着她,不为所动。

      数十名黑衣人持刀,迅速上前将她围成了一个圈,刀光剑影,杀机重重。

      “啧。”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晃了晃手中的坛子,发现还有剩余。

      本着节约粮食,杜绝浪费的精神,她扬首举坛,盛邀九泉黄土下的师兄弟,将余下的半坛子梨花白一饮而尽。

      苦酒穿肠,一滴不剩。

      啪!

      黑褐色的陶瓷砸在地上,摔出了一朵绚丽的陶釉花。

      “师兄!”心满意足地抹了一把嘴,她忽然提声喊了一嗓子。

      闻声,赵怀瑾单手背立,目光投过去,静静等待着下文。

      她朗声朝下高喊:“一切因我而起,今日——”

      唇齿微微发颤,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扯了扯嘴角,继续道:

      “前朝皇室,南楚淮安,在此俯首称臣,以死谢罪。还请南赵皇帝,高抬贵手——”

      肝脏似是忽然泼了一碗浓酸,不断地催化翻腾,化肉腐骨,将身体一点一寸蚕食殆尽。

      她极力遏制着心中涌起的不适,将所有的情绪活着悲戚吞咽入腹。

      压抑了片刻,缓缓张口:

      “放过我的师父吧——!!!”

      吼声惊响枯枝冬鸟,贯彻云霄,

      天色霎时大白。

      不等众人反应起,她翻手挽了个剑花,长直的剑刹那间横在了颈间,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动作利落干脆。

      寒光一闪,颈血冲天。

      漫天浓雾愈重,青石板上覆着一层晶莹易融的白霜,清冷的空气中掺杂了酒精与血腥的味道。

      永平二年末,

      柳淮安死在了光复南楚的荆棘路上,给长达近三年的永平之乱画上了句号。

      ——

      两个月前。

      安北乐阳王府勾结旧党作乱谋逆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柳淮安从江宁快马两日赶回望京,给赵怀瑾呈了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上详细记录了这些年同‘安北乐阳王’楚绍元有过密切往来的人员。

      其中除却一些前朝旧臣,还有不少登科新贵与江湖草莽,牵涉其复杂程度,堪比一张弥天蛛网。

      名单上的人员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拉拢,赵怀瑾知晓楚绍元在江宁不会安分守己,但未料到他早生反心,只怕是前朝的时候就存了谋逆的心思。

      柳淮安狼吞虎咽地啃完两个苹果,姑且垫了下肚子,她见赵怀瑾看的出神,便自顾自坐到侧榻上喝起了茶。

      茶喝了没两口,就听赵怀瑾富有磁性的声响起:

      “人还在江宁?”

      “嗯,”柳淮安点头,“我回来时二哥已经摸清楚了楚绍元的位置,这两日应该已经抓到人了。”

      “回京的话,大约还需要四五日。”

      楚绍元隐忍多年,前脚笼络罢朝臣,欲集结人马在江宁振臂一呼,自立为王,不曾想后脚便暴露了个干净,被都正司给盯上了。

      微微颔首,赵怀瑾眯起眼睛盯着那几张纸一动不动,若有所思。

      似是在困扰后续该如何处理。

      毕竟这么多人,杀是不可能全杀的。说到底,楚绍元能笼络朝中这么多人,还是因为他的父亲一开始便名不正言不顺。

      二十五年前,南楚破败,皇室消亡,赵泰一个大将军接手称帝,虽然这中间有不少国情曲折,但随着时间流逝,日子日复一日渐入安宁,没人会觉得赵泰是顺应天命。

      他们只会说赵家是反贼窃国,异姓称王。

      “咳咳咳......”柳淮安喝的太急,被茶水呛一口。声音打断了赵怀瑾的思绪,关切地目光投过去,只见她放下了杯子,“这件事解决起来不是很简单吗。”

      “哦?”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不以为意道:“你封我为妃就是了。”

      柳淮安,柳晏山的第五个徒弟,柳府的小公子,虽有酗酒的恶习,身高也稍稍欠缺些,但胜在品貌非凡,风流倜傥。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对她的认识与评价,旁人虽不知晓她本是个女人,可赵怀瑾却是知道的。

      “两朝联姻你名正言顺,不但朝野臣服,还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到时候不但解了赵家二十多年的烦扰,她下半辈子的富贵还有了保障。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闻言,赵怀瑾一直沉冷的面孔稍稍温和,目光望向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师弟”,有些许宠溺。

      柳淮安的话仿佛是四月春风,击中他内心唯一的那份柔情。

      因为她从未对他隐瞒过,自己是前朝遗子的身份。

      时隔三年,他仍记得柳淮安当初那张纯净的脸。

      她说:“师兄,师父说我是楚旧皇的亲子,前朝太子。”

      他承认,当时心里有一瞬间是惊愕的,可不过片刻:“太子?”
      更多的是另一层疑惑。

      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咱俩之间是不是有一些家国仇恨需要做个了断?”

      “嗯。”他略作思索,“说起来,你平日乖张,任达不拘,我原以为是你生性如此。”柳淮安疑惑转首,四目相对,他惊叹道,“你竟不知自己是个女儿家?”

      柳晏山让她以男子身份示人,应该是为了方便她办事出行,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曾想她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是名女子。

      ......

      这下反换成柳淮安大惊失色,久久合不上嘴巴。

      比起不敢相信,他觉得她好像更多的是难以接受。

      后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终得证实自己真的并非男子,迷茫困顿了约有两日后,又很快欣然接受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

      虽然言行举止一如从前放浪形骸,并无二样。

      柳淮安非常依赖以及信任他,这种信任以至于就算她是前朝的遗子,但也没有令他们之间产生半点芥蒂。

      她没有问过南楚的旧事,也不曾计较新朝的顶替,仿佛她从未知道过般,她本是楚姓皇室,南楚唯一的公主。

      而另一边,柳晏山擅自私养前朝皇室的动机暂且不提,他也深想过,若淮安真是个太子,自己只怕做不到她这样坦诚相待。

      不说势如水火,那必定也是心存介怀,不会让她再沾染半点权势。

      到了那时,他们的师兄弟情自然也戛然而止。

      封她为妃?

      不是没想过,可绝不是现在。

      他没有接话,只听柳淮安独自一人在那步步‘筹谋’。

      “你无需担心师姐反对,我会事先去同她讲,等这件事结束,平了风波,我就挑个‘大错’犯一犯,届时你顺势将我打入冷宫。”她说的信誓旦旦,“我保证绝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顿了顿,她压低嗓音又道:“但你切记不要让人看我看的太紧,影响了我和顾西左喝酒。”

      大计归大计,耽误自己逍遥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赵怀瑾将名单收了起来,没有答话,见他久不吱声,“不好吗?”柳淮安皱眉,难道又被他看穿了?

      空气安静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挺轻松的气氛,因为赵怀瑾的不作声,忽然莫名紧张了起来。

      烛火跳跃,她心中忐忑,屏息难安,赵怀瑾冷不防地出声。

      “我不能娶你,淮安。”

      “为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反问,话一出口,才觉不妥。

      “罢了罢了,”她忙摇手作罢,“你定是看穿我图谋国库里的藏酒了。”

      抬腿一跳,跃下坐塌,拍了拍身上的长袍,不自觉呼出了一口长气。

      “我日夜兼程回京,现下又饿又困,也没回府见过师娘,我得赶紧回去了。”

      “嗯。”赵怀瑾端起茶盏,视线紧盯着她不放。

      “你去江宁这几个月,瘦了许多。”他嘱咐道,“回去莫再折腾了,好好休养几日。”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别再出去醉酒惹事了。

      望京上下,无人不知都正司府的小公子嗜酒如命,逢喝必醉,一醉又必定闯祸。

      臭名昭著。

      “我可没有惹祸的功夫。”柳淮安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即甩袖愤然离去。

      不肖片刻,她又恨恨返身:

      “师父又扣了我好几个月的俸禄,你赶紧让宋迟给我拿二十两银子。”

      她气道:“我都快忘记银子长什么样了。”

      为了让她改掉酗酒恶习,柳晏山只许账房每月给她支五两银子日常开销,若是稍有不慎犯了错,她甚至连五两散银都摸不着。

      谁敢相信,大都正司第一银字卫柳淮安,出行在外身无分文,全靠坑蒙拐骗,画饼刷脸。

      赵怀瑾抬眼示意,一旁的太监连忙拿来了二十两现银。

      “够吗?”

      “够了够了。”柳淮安将银子一股脑揣进了兜里,多了她也不敢要,万一被师父发现,钱摸不着,又少不了一顿打。

      “记得保密。”

      她匆忙嘱咐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赵怀瑾又忽然叫住她。

      “淮安。”

      柳淮安捂着银子:“嗯?”

      他抚着杯沿,似是有话要说。

      过了许久。

      “醉酒闯祸是小,主要是酗酒伤身。”

      他冷着一张不见喜忧的面孔,说着关怀之言,难免令人觉得有些出入。

      “你要适度些。”

      柳淮安古怪地撇了他一眼:“知道了。”

      说罢一个连忙闪身,害怕赵怀瑾继续唠叨,阔步逃出了大殿。

      赵怀瑾望着她踏过的门槛,凝视了许久。

      罢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收回目光。

      等一切结束,再同她解释吧。

      然而,他却不知晓,这便是他同柳淮安,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所有【修改】字样的提示,全部都是捉虫改错别字,有大纲,不会动剧情。
    --------小剧场---------
    赵怀瑾:师弟,你是女人。
    柳淮安(摸了摸自己的胸):你骗人!!!
    围观群众:咳咳咳......亲爱的,不是所有女人都前凸后翘.....
    柳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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