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酒阳神宫

2、第一章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个年轻人。年轻人常手里握着一卷古经，在庙里庙外看。无论冬雪还是夏焱，他把时间一点点翻到了遥远的背后。
　　山太高，路太险。庙里供着的是祝融，注定了没有多少香火。供桌上的瓜果，都是山里那只老猴从后山带来的。偶尔也会有过路的旅人进来拜一拜。偶尔的偶尔，也会放下一些香火钱，然后在出门的时候摇着头说，别的庙里都拜玄鸟，你这庙却祭祝融，难怪没有香火。
　　庙不大，一尊祝融像，一个卧室，一间厨房一个茅厕还有一间书房和一盏灯。从书房的窗户看出去一丈开外的地方就是悬崖。古庙在这里扎根，像一棵倔强的松树长在最危险的地方，风雨不动。
　　年轻人也有无聊的时候，尤其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望着那纷纷扬扬的白雪，他坐在庙钱的石阶上无人相伴，听群鸦乱叫。听得他心烦，听路过的旅人说，那个天命玄鸟的赢氏统一了天下。听路过的旅人说是个叫王翦的老头带兵灭了楚国。他只恨那时候他在高山庙里与世隔绝，竟不知楚国已经被灭。他只恨他年纪那时太小。
　　楚国亡了，拜祝融庙的人就更少了。从什么时候起的呢？曹国那些国家到楚国，祝融八姓的人越来越少了。楚国亡了，芈姓也沦落了。谁还会记得祝融？听说那个住在咸阳宫里的秦王自称什么始皇帝，听说他焚书坑儒，杀了许多方士还有巫。多少传承都被断了。芈姓，芈姓也很多年没拜过祝融了，难怪他们会一代不如一代。听说那个昌平君还鼓动了几次楚人叛乱，倒是还有几分祝融血性，祝融的子孙永远也不会认输。就像当年先祖与共工哪怕撞倒不周山也绝不低头认输。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很久没有旅人来过山上了。灯油快用完了，祝融的香火不能断。年轻人把最后的一点灯油倒在青铜灯盏里。看一眼祝融像，叹一声气。
　　“青灯，你说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来拜祝融了？几年前前来的那个旅人说别的庙里都拜玄鸟了。那个什么始皇帝把很多不听话的方士贵族还有巫祝都杀了，还把很多庙砸了。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有人来了？”声音越来越低，年轻人看着祝融像前的青灯烛火摇曳，心思却越来越远。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青灯当然不会回答他，年轻人很多想说话的时候都会对着青灯说。有时候是一小会儿，有时候是几个时辰，也有时候说一晚上，一直到第二天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祝融像上还说不完。但是很少会像今天一样，才说了一句话，就好像无话可说了一样停下。
　　终于，年轻人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他去卧室里收拾了行囊，然后又在这月色中对着青灯说“青灯啊！你且在此等我，等我回来，一定会有人还记得祝融的。至少，祝融的香火不能断，灯油我会带回来的，你且等我，等我回来……”
　　月光照着庙里的青铜门，沉闷的声音里他把门关上，一步一步，他背着行囊，腰间别着一把朽了的青铜剑，在黑夜里悄然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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