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吻》曲中直

1、第 1 章

　　“我分手了。”

　　13号的时候，穆纬乐走进我的酒吧，和往常一样问调酒师要了一杯曼哈顿，在我旁边坐下，这么和我说。

　　她神色坚定，表情淡然，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我看了她一眼，点了支烟，一声叹息混合着烟雾吐了出去。半个小时之后，穆纬乐便哭得像个傻逼一样，不仅摔了我两个高脚水晶杯，还把眼泪鼻涕擦在了我才穿了三两次的小黑裙上。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我在心里给自己催眠洗脑。

　　说来这人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嘴巴里还嘤嘤呜呜个不停，凑近了一听，原来在骂人：“宁柠你他妈个混蛋。”

　　调酒师一边数着她面前的空杯子一边挑了挑眉示意我要不要帮忙把这个醉鬼抬到楼上休息室去，我点点头又摆了摆手，让他别数了。不然这醉鬼已经失恋了还失财不也太惨了点，只是心疼我几杯好酒，进了一个只想灌醉自己的憨货肚里。

　　.
　　我是15年底还是16年认识穆纬乐的。那时候我在她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大学狗的钱嘛，特好赚。穆纬乐就是最好骗的那只狗了。

　　她那个时候大二，自从我开店起就天天来买四杯最贵的奶茶还加一堆料，估计把能加的都加了——其实我觉得那玩意都成粥了——每次都是打包带走。每天给我送百来块呢，这种大主顾肯定得套好近乎，一来二去就熟了。

　　她每天买的奶茶，是送给宁柠和宁柠的室友的。

　　先声明，其实我也不算什么谄媚的人，愿意去结识穆纬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同为铁蹄的惺惺相惜。

　　我问她，喜欢宁柠啊？快成了吧？

　　她摇头，特别伤感，苦巴巴一张脸，回我，她是直女。

　　真可怜，施主还是早日回头是岸吧，我劝。

　　她还是苦着一张脸，没说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穆纬乐这憨货从那个时候就能看出来傻了，一直锲而不舍，愣是追了宁柠大半年。然后16年底的时候，穆纬乐终于不是一个人来买奶茶了，还带了个人过来。

　　她朝我傻笑，说，这我女朋友。

　　我看了眼她旁边那姑娘的脸，我就知道了，是啥毅力让她这么锲而不舍了，换我我估计也愿意追上个三两月吧。

　　还是老样子吧？两杯至尊加珍珠椰果燕麦寒天红豆？不用给钱了，今天请你了。

　　我还记得那天穆纬乐乐得像个傻缺一样，宁柠在她旁边，虽然没有笑，但是该怎么说呢，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不行。我那个时候心里在想，这个圈里原来还是有真爱的嘛。

　　然而穆纬乐和宁柠在一起三个月都不到，就开始天天吵架了。

　　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时候穆纬乐天天来和我哭，和我倾诉，说宁柠怎么怎么过分，怎么怎么讨厌，怎么怎么恶劣。说真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每次说的无非就那几句，我都能背了。

　　“经常不回我信息，忙起来就找不到人，你说，就算在忙，也不可能一分钟都没有时间看手机吧？”
　　“她对我太冷淡了，每一天就是我说一大段，回我一个嗯。”
　　最后结尾一定是，“我这次绝对不会理她了，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分手！”

　　然后过了一两天，又屁颠屁颠来买奶茶了。反正我印象中，穆纬乐没有超过三天没来买奶茶的。
　　我本来一开始还气，觉得宁柠这个直女太过分，会帮着穆纬乐愤愤不平几句，后来看穆纬乐这个样子，我就只听她说了，只在心里告诫自己，酒可以喝，烟可以抽，直女不可以碰。

　　你说嘛，穆纬乐再惨，这事不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
　　我第二天起床，又是四点多了。准备准备又能开门了。唉，真怀念我以前开奶茶店的时候，现在天天这么熬夜，昼夜倒置，我怕不到二十八我就得枯喽。

　　下楼看到调酒师小张，她过来丢给我一张卡，说：“人走了。留了张卡。”

　　我当然是收下啦，密码我不用猜都知道，是706706。宁柠生日嘛。

　　所以我说了，穆纬乐这个人啊，就是最好骗的憨货。

　　我原以为这件事应该又是穆纬乐回去找宁柠做结尾。然而没有。我怎么知道的？我靠穆纬乐这憨批，从那天开始天天来我酒吧每天至少砸碎一个水晶杯啊！我从欧洲订货发过来的速度都赶不上她砸的速度好吗！前几天的时候我忍了，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冷静要理解，然后20号的时候，我让保安远远地看见穆纬乐来了，就把门给关了，把她拦在外面。

　　没过一会我手机就响了。

　　“我今天没开门营业，欧洲买酒进货呢。”

　　“你他妈撒谎！刚我在街头隔老远我就听见里面还有人唱歌呢！”

　　我和抱着吉他的驻场对视了一眼，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你听错了吧，那是隔壁。来的时候又喝多了吧？”

　　穆纬乐难得地情绪平静下来，语气还有点冷，问我：“让不让我进去喝？”

　　老实说，我这酒吧啊，开起来平安无事，还是仰仗了点穆纬乐的关系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还是怂了。把她放进来之后，我忍了一个多星期的火就压不住了。

　　我说：“和我在这横什么啊？有本事找宁柠去啊。”

　　穆纬乐抬起头瞪着我，瞪着瞪着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我气乐了。我说：“这么喜欢啊？去找啊。”

　　她一个劲在那哭，也不说话，搞得我更烦了。

　　“穆纬乐你丫就一傻逼，从你大学那会我就想说了，你和宁柠就不可能好吧，结果你耗这么些年还是没看明白。天天泡我这里哭啥啊，还想火坑煎熬打个电话的事嘛，这么些年不都这样。不敢打那就这样算了呗，你这条件还怕找不到下一个啊？傻逼。”

　　小张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我发火，低下头一个劲地在擦杯子，都擦出光来了。

　　我其实以为穆纬乐会给我来一拳，或者一巴掌什么的，毕竟这段时间她就精神不太正常，结果呢，过了很久，这人小声给我道了一句歉。

　　“对不起。”她说。

　　我翻了个白眼，开始给她算总账，“这段时间你打碎的杯子，喝掉的酒，你留下的卡早就不够了。明天我微信发你账单啊，给我补了。”

　　“好。”

　　“你钱没补齐前我不卖你酒。”

　　“嗯。”

　　虽然她现在样子好像正常了，和个普通人一样，但是，我觉得更不正常了。我脚边已经有两三根烟蒂了，但是我又点了一根，我边抽边好言相劝：“借酒消愁愁更愁。”

　　“嗯。”

　　“别伤心又伤肝。”

　　“嗯。”

　　“天涯何处无芳草。”

　　“嗯。”

　　“回家吧睡个好觉。”

　　“嗯。”

　　我大喜过望，立马放小张两小时假，让她开车把这个祖宗弄回家。

　　结果接下来几天，穆纬乐还是天天来，不过正常多了，也没发酒疯了，就是安安静静喝酒，浅尝辄止的那种，然后到点走人。

　　24号的时候，穆纬乐又来了。我坐她旁边，给她扔了一个苹果，“今天搞活动，消费三百送个平安果。”

　　“三百才送，你可真黑。”

　　我眼角瞥见调酒师小张认同地点了点头，回头瞪了她一眼，我说：“谁来喝酒还想吃个苹果的，不就是凑个热闹意思意思一下。你知道现在苹果多贵吗？”

　　“奸商借口就是多。”穆纬乐继续怼我。

　　“哎，今天来酒吧的，不就是想约个炮，没人陪的人凑一块变有人陪。你要想吃苹果，我给你送一箱，你吃不完不许走啊。”我说完就懒得理她了，今晚我忙着呢，我得好好物色一下，谁可以上我的床。

　　但是。

　　对，所有的计划好的计划，都会出现一个但是，一个意外，一个surprise。

　　十点多的时候，一个美女，可以算我的天菜走进了我的酒吧。我的眼睛盯着她，心情从一开始的惊艳，到嘴角的笑容凝固。

　　虽然，我印象中只见过宁柠一次，还是素颜吧，但是，我潜意识告诉我，这个气场有点强的穿着小西装的冷艳小姐姐，一定是宁柠。

　　我转头开始去吧台那边找穆纬乐那个憨批，看了两圈都没找到人，正准备去问小张，结果在吧台内看到了蹲在地上躲起来的穆纬乐。

　　“你女朋友，哦，不对，前女友来了。”

　　“我看到了。”

　　“老妹，你咋回事？”我转头，已经看见宁柠朝我这边走过来了，这边穆纬乐还继续当她的鸵鸟装死。

　　我装作在和小张讲话的样子，实际在骂蹲在她旁边的穆纬乐：“你女朋友过来了啊，我该怎么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咋回事啊我靠，你说话啊狗贼！弟弟？”

　　穆纬乐还是没回我，继续蹲在地上颤颤巍巍。这个时候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回头，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Hi，美女，我是这儿的老板，找我有事？”

　　“穆纬乐没来找你吗？”

　　宁柠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平静，波澜不惊，脸上没得微笑也没得愤怒。但是我似乎感受到了下面的波涛暗涌，我真的巨无辜啊。

　　我摇头，继续微笑：“穆纬乐？我不认识，美女找错人了吧？”

　　“我知道穆纬乐不管有事没事就来找你。她人呢？”宁柠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深浅。

　　“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吧？”我笑得脸都要僵了。

　　宁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个挑眉的动作，问我，“她说的？”

　　“宁柠，你要是没那么喜欢她，就这样放过她吧。”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那只狗。

　　听完我说的话，宁柠又挑了一次眉，随后皱了起来，“今天平安夜，我处理完我欧洲那边的画展，刚下的飞机。打电话她没接，信息也没回，家里也没有她。我需要和她好好谈谈。她人在哪？”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因为宁柠说的话，蹲在地上的穆纬乐肯定也听到了，可是这人依旧装死没动静呢，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啊！我今晚还想美滋滋把个妹上个床呢！这个时候我听见宁柠小声叹了口气，她说：“谁说我不喜欢她啊。”

　　“你就是不喜欢我！”穆纬乐那狗贼终于跳出来了，中气十足大喊了一声，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我微笑着向周围投过来的目光点点头，然后拉着这两位祖宗上楼去了休息室。

　　“你们两个现在，好好聊会吧？”

　　正常了几天的穆纬乐，这个时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眉毛眼角耷拉了下来，然后迅速聚满了泪水花子，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啊。”宁柠说，语气还是坚硬的，可能还有点不耐烦。我的意思是，丝毫哄的意味都没有，只不过手很轻柔地在给穆纬乐擦眼泪。

　　我看不懂了。直觉告诉我，我最好当个透明人，只不过以防万一，我怕这两个牛鬼蛇神在我店里搞出命案来，我得坐旁边看着。

　　.
　　我坐在旁边抽完了最后几根烟，终于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事情是这样的。

　　一切的起因是，穆纬乐要结婚了。

　　穆纬乐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了，仅剩的奶奶最近几年身体很差了，而穆纬乐呢，虽然现在头发留长了点，可还是没有女人味的那种感觉，你懂我的意思吧。然后她一直没有往家里带男朋友，于是她奶奶急了，她奶奶急了等于她爸爸急了。虽然很狗血，但是，穆纬乐要结婚了，她本人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你要结婚了你就和宁柠提分手了？我靠，你这人咋这么渣啊！你还天天跑我这里来哭？把我的酒都给我吐出来！”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就骂她了，这人真的绝了。

　　穆纬乐还很委屈，“不是这个原因才说分手的啦。”于是她继续说。

　　穆纬乐肯定是不会去结婚的，但是，反抗家里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于是她第一时间去微信上找宁柠说了，结果宁柠回她：“等等，我现在在忙，晚点回你。”然后，一直到第二天都是杳无音信失联状态。

　　“你评评理，哪个人，你说说哪个人女朋友要跑去结婚了，不理不问还玩失踪的？”

　　这么说来，宁柠也是个奇葩，憨批和奇葩某种方面来说还是挺配的嘛。宁柠是这么解释的。

　　宁柠是个搞艺术的，大学学的油画。画画的嘛，灵感来了，不画完之前都是叫不应的状态。不过宁柠比一般的画画的还忙，因为她没钱。搞艺术，都比较烧钱。而她又不愿意花穆纬乐的钱。这也是大学那段时间她们吵架的主要原因。

　　“我就觉得，她把我当外人。然后又经常不理人。”

　　“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图你的钱。你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不理你我也解释过很多次了好不好。”

　　“你又凶我。”眼看着穆纬乐眼泪又要下来了，宁柠态度就立刻软了。两个人在那里腻歪得不行。呕。

　　接着说，宁柠画画的确是有天赋的那类人，完全是靠自己努力，混出头了。穆纬乐和她说结婚的事的时候，正好是她在欧洲办画展最忙的时候，零零碎碎的事都得她一手操办，所以她手机响了，没看内容，直接回的穆纬乐。要是别人她连手机都不看的——她只对穆纬乐一个人设置了专属消息响铃。

　　第二天终于能抽空看手机了，穆纬乐已经把她给拉黑了。

　　“我当时就想飞回来了……但是，我付不起违约金。”宁柠说，神色带着歉意，安抚着穆纬乐。

　　我无语。

　　说白了还是作死小情侣的打情骂俏嘛。

　　我目睹她们两个吵过来吵过去，把事情差不多都解释清楚了，看了眼手表，已经接近一点了。我往外看了一眼，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估计互相看对眼开房去了吧。也就是说，老子的平安夜是和这两个憨货过的。

　　“话说清楚了吧？滚，别在老子这里占地方，没地方睡就开房去。”我把这两个还在沉默着较劲的人往外推。

　　送走了两个神经病之后，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大床，内心流下了寂寞的单身狗的眼泪。

　　就在我决定以后都不要再见到穆纬乐的时候，小张端着杯酒进来了。应该是新调的酒，颜色花里胡哨的，估计能在小姑娘那边大受欢迎吧。

　　“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安排宣传一下。”我坐正了身体。

　　小张摇摇头，“特地为你调的。”

　　“哦……”我品了一口，味道不错，“取名了吗？味道可以，真的不考虑上吗，还可以搞个噱头，比如周二限量特调之类的……”

　　“只为你调的。名字是……”

　　小张凑了过来。

　　“Merry christmas。圣诞之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