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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我想画你 ...

  •   沈承渊心情似乎很是不错,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度却莫名叫人觉得格外温和。
      “在做什么?”他在谢临身边站定,随意扫了一眼他桌上铺排整齐的纸笔问道。
      常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他却偏要亲口一问,谢临不觉好笑,但还是答道:“闲来无事,随意作几幅画。”
      说着,便也不再拘束,拾起笔来,往那已完成大半的画上又添了一笔。
      沈承渊顺着他执笔的手往画上看去,一时眼中露出些许惊讶。画中杨树下石桌旁一灰衣少年正托着脑袋咬着笔杆,睁大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瞪着书本,那灵动可爱的模样赫然就是小九儿。
      “没想到你对作画也有研究。”沈承渊实实在在地赞道。
      他结交的朋友里文人墨客虽不在少数,可大多都只是附庸风雅之徒,有真才实学的少之又少。他此时只觉得谢临简直是块宝藏,时不时便叫他惊艳一把。
      谢临微微一笑:“说不上研究,只是从前在宫里整日无聊,除了看书也就只剩这个爱好。画得多了,便也渐渐像那么回事了。”
      沈承渊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山石人像在他手底一笔一划慢慢勾勒,成形,又逐渐鲜活生动起来,觉得很是有趣,便自他手中取过笔来:“我也来试试。”
      谢临被他夺了笔,只好停了动作:“侯爷想画什么?”
      沈承渊摸了摸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画你。”
      谢临一怔,已被他拉到石凳前,按着他双肩坐下,自己回身走到画纸边,道:“你且给我做个参照。”
      谢临心里直想说若是初学者怎能从这么难的人像学起,岂不是白费功夫!
      他虽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只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坐在认真读书写字的小九儿身旁静静等着。
      这一等便等了小一个时辰,谢临直坐得全身僵硬、腰背酸痛,可抬眼一看沈承渊还在原地握着笔描来画去,神情专注,叫人不忍打扰。
      可他实在是不得不打扰了:“侯爷还要多久画完?”
      “快了。”沈承渊头也不抬地说。
      果然,和一炷香前的回答一模一样。谢临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僵直的身子,便朝他走了过去。
      沈承渊再一抬头,画里的人却不见了踪迹,一转眼却见谢临已站在他身边,不由说道:“我还没画完呢。”
      谢临微微俯下身子往那纸上瞧去。只见那雪白的宣纸中央,一个勉强称得上人的物什跃然其上。之所以说是勉强,实在是因为难以辨认。
      脑袋大得如同熟透的茄子,脖颈却是细长宛如竹竿,四肢与腰身一般粗细,手脚却又小得看不分明。
      谢临只大致瞥了一眼,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侯爷这画的真是我?”谢临强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却弯成了月牙儿。
      沈承渊反问他:“不是你还能是谁?”
      “若这‘人’真是我,不瞒侯爷说,这是谢临见过自己最可怕的模样。”谢临毫不留情地指出。
      “……”
      沈承渊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竟有一种类似于赧然的表情闪过,面子终究有些挂不住:“再怎么说,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个。”
      想他堂堂忠武将军,平日里手上握的都是刀剑弓矛,何时拿过画笔这种满是文人气的东西?
      虽如是想,他却知道谢临说得不错。因为那画里的人实在是……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嫌弃。
      “既是头一次,便不适合一开始就画这个。”谢临淡然一笑,“侯爷此番可有些急功近利了。”
      沈承渊定定看着他,并未反驳他的说辞,只将笔递还给他:“那不如你画一幅送我吧。”
      谢临接过笔来,蘸了些墨,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说道:“好。侯爷想要我画什么?”
      “画你。”
      谢临手中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有些诧异地侧过脸来,沈承渊的表情很是平淡,只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饶是谢临容貌无双,却也从未画过自己,更何况是要将自己画像送人,一时不知如何下笔,便犹豫着找了个借口:“我看不着自己,怕是不好画。”
      “无妨,摆一面铜镜便可。”沈承渊轻描淡写道。
      “……我画侯爷如何?”
      沈承渊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不用,就画你。”
      谢临苦着脸:“为何一定要画我?”
      “你长得好看。”沈承渊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喜欢看你的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原本没什么不妥,可此时此刻听在两人耳中偏偏就似是有了某种别样的含义。隐晦不清的,却又实实在在的含义。
      谢临一时语塞,脸上泛起一丝微微的红,更将那冰雪雕刻般的肌骨衬得温润美好。他的病已经痊愈,气色也比以往好了许多,只着一袭素白衣袍站在这里,便将周围一切景象压得黯然失色。
      自出生起,他这张脸带给他的便都是不幸与灾祸。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那些所谓家人都说,他是狐媚子生下来的小狐媚子,一张脸像极了他那出身低贱还妄图攀附权贵的母亲。因为出身低贱又生了一张绝美的脸,连带着他那父亲也将他视为不祥之兆,冷落一旁。
      长到九岁,他全家被皇帝抄没,投入大牢。他在大牢里烧得迷迷糊糊时,被当时二十出头,意气风发地前来嘲弄阶下囚的皇帝一眼看中,从此带在身边,像宠物似的悉心喂养。是的,宠物。因为他从未将自己当做一个完整的、有独立思想的人去看待。他眼里有的,只有这一张脸。
      可今天,他却觉得好像不全是这样。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生来这样一张脸,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不远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这画的是什么妖怪啊……”
      沈承渊:“……”
      谢临回神一看,却是风将方才那张画吹了起来,正巧落在小九儿脚边。
      他看着沈承渊抿紧的唇,忍不住微微一笑:“好吧,我画就是了。”

      第二日沈承渊便如愿拿到了谢临的画像。
      谢临交给他的时候,那卷轴外头用一段绸布裹的严严实实,摆明了是想让他别急着打开,可沈承渊偏生不让他如愿,当着他的面就将那画卷拆开铺平了,还置评了一番,说这画像虽美,却还是不及本人,非惹得谢临闹了个脸红才罢休。
      小九儿就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等侯爷走了才拉着谢临的衣袖说:“近来公子看着心情好了许多。”
      谢临微微一怔,下意识问:“有吗?”
      “有的。”小九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公子笑起来真好看,往日里小九儿都很少瞧见公子笑得这么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子一样。不,比仙子还要好看。”
      谢临看他这副纯真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同时心下也颇为感慨,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当真比以往在皇宫里时要轻松愉快得太多。
      小九儿抱住他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地说:“小九儿才不管旁人,小九儿只要公子开开心心的。”
      谢临心中一暖,摸着他的脑袋笑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到了京城里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
      这一日,整个京城灯火汪洋,辉煌灿烂,夹道皆是五颜六色的花灯,挂在竹架上的,摆在地摊上的,绚烂奇诡,明灭缤纷,汇成一道长长的灯海,将一方夜幕映得亮如白昼。
      也正因如此,这一日城里的人们大都裹着厚厚的毛氅,冒着数九严寒也要亲自出门游上一游,你拥我挤,摩肩接踵,呼吸间弥散的白雾氤氲出一片热闹非凡的长安夜景。
      当沈承渊说他要出门赏灯时,府里的王管家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他们这位侯爷,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书房里看书沏茶,偶尔来了兴致,便在后院里练练身手。若是遇上这位爷心情不佳,就是皇帝下旨要见,他都能称病推辞了去。
      他的性子淡冷并不是空穴来风。京中几个名气大的世家,养出来的子弟日子过得太过优渥,便忍不住砸大把的银子进了花街柳巷、赌场钱坊,以寻得一时欢娱。可容安侯却对这些常人看来的“宝地”没有半分兴趣,更不用提平日里的各种集会了,因而如今眼看二十六了,身边竟只有皇上硬塞过来的一个侍妾。
      如今,他们这淡薄得不染凡尘的侯爷竟主动提出,他要出门赏灯,这对容安侯府上上下下而言简直是旷古烁今、开天辟地头一遭,老管家简直热泪盈眶,抹着泪想他们家侯爷终于开窍了。
      沈承渊并不知道这些人奇里古怪的想法。他的初衷不过是有一日见谢临站在窗前,眼神悠远不知望向何方,那模样怅然又冷清,便想着他也许是在侯府里觉得闷了,毕竟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该带他多出去玩玩才是。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那般美好的人儿,脸上该是笑着的才对。
      于是赏灯的主意便顺理成章地诞生了。
      实际上,他也就带了谢临一个人而已,连时常贴身跟随的赤木都被他扔在了侯府。
      小九儿有意跟着他家主子,奈何实在太困,一边迭声说着要保护公子一边困得眼冒泪花,让谢临忍俊不禁,让他留在府里好生歇息。
      由于人多,沈承渊便有意无意地将他护在街道内侧。谢临这一路上精神极高,一双眼亮得宛如星辰,在各色各样的花灯上流连,简直没有一刻停歇。
      沈承渊看着他,心想这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小小年纪整天老气横秋的可不好。
      “那儿人好多,你看看是干什么的?”
      谢临个子在人群里不算高,努力踮着脚往人群聚集处看去,却只听一阵阵的欢呼嘈杂,便伸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这个人个头生得高大,兼之武艺高强,想来目力也比常人高出许多。
      沈承渊怕他走散,又对那些个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因而一路上大多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一时也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便说:“你若好奇,便去瞧瞧。”
      二人拨开人群挤进来时,只见一个瘦骨伶仃的灰衣男子被掩在一排排精巧的花灯后,正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若能接连猜出三个灯谜,便可免费提走一盏灯。”谢临照着那规则念了一遍。
      沈承渊看着他在灯影下晦明不定的侧脸,问:“你想玩这个?”
      谢临笑而不语,一双眼却亮晶晶的。
      很快,老板便给出了题面:“分明有误,打一成语!”
      “分明有误?那不就是错了吗,如何能打一成语?”
      “我倒觉得这种题面不能从常理来想……”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大家于此莫衷一是,却总也没人有底气说出个谜底来。
      “阴差阳错。”
      沈承渊对这东西起了点好奇心思,却也同大多数人一样猜不出来,此时便听身边谢临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他来了兴致,问道:“你猜出来了?何解?”
      “将明字一分,又言有误,你说何解?”谢临笑盈盈道。
      沈承渊稍一琢磨,便懂了其中道理,正要赞赏两句,便听不远处有人高喝一声:“阴差阳错!”
      那老板笑道:“公子哥儿好厉害!”
      众人一阵哗然,纷纷将那猜出灯谜的书生称道一番,大抵是说读书人果真脑子灵光之类。
      沈承渊却想,他身边这位,却是比那些个书生还要更胜一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我想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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