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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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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傍晚,热风像浪滚似的,腾腾将人盖住。
空气闷热又压抑。
萦萦抱着大大的大提琴乖乖等在音乐室门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西斜的太阳打在她额前,晒得女孩脸颊红彤彤的,像火烧云一般雪白里透着霞红。
二十多分钟后忙完私事的司机老韩不慌不忙跑来接她:“小姐,走,该回家吃晚饭,快上车,夫人催好几遍了,我说你还没下课。”
萦萦看了他一眼。
老韩肥胖的躯体,像一堵墙,巨大的影子投在旁边地上,像一个怪兽。
她低眸乖乖坐进后座,将琴放置在身边。
“系好安全带。”老韩回头瞥了眼她,说道,“要是夫人问干什么去了,你照实说哈小姐。”
萦萦:“说你打牌去了?”
老韩原本调档起步,听到这里一个紧急刹车,扭过头来笑道:“什么呀,就说你在琴房多练了会儿琴呗,还跟以前一样说,啊。”
萦萦不得不立刻栓安全带,规矩坐好后。
老韩开车还算稳练,可他年纪很大了,再过两年就该光荣退休啦。
萦萦摇下车窗看向外面的世界,心里又想起老韩的资历来,他们又格外信任他。即便是徐萦有不听话的地方,他也能说教她的。
真是令人讨厌。
车行驶在高峰路段,整个车流像蜗牛过桥般缓缓蠕行。
老韩打开广播,悠哉听着交通广播。
萦萦继续看向窗外。
“别靠着车窗,脏。”
“闭上眼睛睡会儿。”
“下个路口我下去有点事儿,几分钟,你在车里别乱跑。”
老韩的话就没断过。
很烦。
老韩继续说:“小姐听到了吗,要是你再走丢了,夫人会狠狠骂我。”
“韩叔,”徐萦忍无可忍道:“我晕车,很不舒服。”
老韩立刻透过后视镜观察徐萦,这下他话也不多了,车流也终于有了挪移的迹象。
前面一个路口,老韩下去捎带一包烟。下车前叮嘱徐萦不要乱动,说自己买瓶水,很快就回来。
“好。”徐萦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她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停了一排共享单车,不禁眼睛微微眯起。
灵魂在风里游荡,是肉|体被解禁的唯一途径。
她解禁在晚风里。
巷口那边是片空旷的施工地,激昂的脏话清晰的传到耳朵里,京扣下前刹,单脚点地。
她直立起身体看向前边,风吹过裙边,她觉得小腿有些凉意。
互殴、厮打的声音愈加明显,还有管制器具碰撞发出的尖锐声。
打架场里两团人影激烈交织,貌似正在群挑。此刻没有谁袖手旁观,除了京。实际上她的腿现在根本踩不动车板,身体僵硬像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不知道是哪方阵营的人嘶喊了一声。
“我干死你!”
啤酒瓶兜头砸下。
那个嚣张的黄发男生脑袋当场就见了血,直到弱势的那一方被全部打趴下。
穿蝉衣的少年擦掉下颌边血迹,顺手提支钢棍不徐不疾过去。那些趴在地上的天敌是他的猎物。胜利者可以随时孽杀掉它。
黄发垂死挣扎,奈何两只手都被反剪,嘴巴吐露最后的猖狂:“你丫的敢弄老子,你完了!”
京只看到一道白色的光闪落。紧接着,喉咙撕裂般的叫声几乎要刺透她的耳膜。
红色的液体从裤管底下流出来,浸染了腿部下面的泥土。
那个黄发男,他已经死了吗。
徐萦吓得怔愣。
巷口铁栅栏上的藤蔓肆意生长,少年扔掉钢棍,躬身站在那薄壁荡漾的绿色前面。冷白色的月光笼罩他。挺拔清隽的轮廓耀熠鬼邪。
他转头瞥眸就盯上了自己。
京背只蓝色书包,穿过膝的裙子,纯色的衬衣扎进腰里,领口系只暗红色蝴蝶结。
一个学生?
少年远观的双眸眯起。
凉风将她过膝的裙摆微微撩开,露出纤瘦铅直的白皙小腿。
李阔转身朝她走过去。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现在是轮到自己了吗,可她什么都没做也没想多管闲事。徐萦眼睛里充斥起白色的液体,模糊掉一半的视线。她对打打杀杀的场面丧失自救力,连逃跑也不会了。
徐萦瘫坐在地上。
“我什么都没看到。”女孩对近在咫尺的少年说,颤抖的唇暴露她内心的惊恐。
少年看着她,没说话,立如芝兰玉树,下颌轮廓冰白削冷,上面还残留着别人的血迹。
这场厮杀中胜利的这一方,以少年为首,都在朝她的方向看。
“阿阔,跟她废什么话,拖走就是了。”
徐萦的眼泪不受控制自然滚落。
此时此刻,仿佛有两股灵魂在她的躯壳里,拼命撕扯争夺这幅身体的主动权,愈演愈烈,她完全没办法控制四肢!
“我不会报警。”她怯懦补充,怕少年不相信继续自证,“我都没有手机。”
如果可以后悔,她不会再自己骑车四处兜转流浪,她会乖乖呆在车上等韩叔回来。早上老韩还警告过她三街区的学生被抛尸的新闻,要她这几天别乱走乱动。
女孩语无伦次,像朵随时可以被摧残的白色蔷薇,不堪折枝。
“你压着我的外套。”少年审视她的眼睛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车轮胎下。
表情淡如缺月。
而徐萦注意到的是他的声音,和他暴戾形象大相径庭,仿似被天使亲吻的嗓子。有趣。他的皮肤是令人羡慕的冷白色,近看透着干净和矜贵,连脖颈上的细小血管都显得突兀。
她闻到一股好闻的木香,他身上来的。他好像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暴戾。
徐萦吞咽下口中唾沫,双眸盯着少年,整个人居然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我要拿我的衣服。”他再说一遍。这次眉端微微皱起。
徐萦害怕看到他被惹怒的样子,身体抖落着往后退一大步,带偏了车身。
那件浅色的外套立刻被轧出一道车轮印。
她的心跳都漏掉半拍。竟然再次跌坐在地上。车摔倒在一旁。
少年弯腰拾起自己的外套。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细细的脚腕。徐萦惊愕哭出声,然后抬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腔。
少年拿开她的脚,将她脚下的一根金色长棍拿走。手轻轻晃两下,那根长棍缩短变成一根短杵被他提在手里。
“阿阔,上车。”他的同伙在催他。
机车的轰鸣声炸天,打架队伍扬长而去。
徐萦收起眼泪从地里站起来,眺望他们结伴离开的方向。许久,对余下的人冷漠呲声。
在战败的战场三五个残兵小混混看只剩她一个人,陡然忘了刚才的败降,血液沸腾胆如豺狼起来,开始成群向她走过去,挑逗她小姑娘家家不谙世事。
徐萦斜睨对方,心里在想,刚才那个被唤作阿阔的少年,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打残废再走呢。
徐萦退开些,低声警告:“你们离我远点。”
“远,怎么远,为什么不让碰,哥哥们不能碰你哪儿?”淫|荡邪恶猥琐的声音想想都够了,更何况亲耳听到。
结果可想而知。
徐萦撂翻了他们全部。
她懵懂走开,从他们的手臂上踩过,置若罔闻后面传来的痛苦嘶叫。
月光照在脚前方,徐萦发现地上躺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她弯腰捡起来放在掌心里摩挲观察,发现右镜片被踩碎了。大约是刚才那个诡熠少年的。可惜坏掉了。
应该是他的吧。
徐萦将它小心包好放进书包里,才慢慢扶起脚踏车重新朝回家的路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