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沉沦[娱乐圈]》李不知

8、08

　　陆衍侧脸绷紧，眉头间的阴郁随时能酿成一场暴风雨。

　　阮澄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软语解释：“这是默认频道，我对这部剧和主演都不感兴趣。”
　　她说得稍显隐晦，但笃定陆衍会懂。

　　陆衍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阮澄捡起落在地上的暖水袋，柔顺炸开的毛毛，问：“需要我重新灌满暖水袋吗？”
　　“我......”陆衍抿了抿唇，“我是因为不饿，所以想上楼休息。”

　　阮澄微微一愣。
　　这算是陆衍松口的退让吗？
　　他多半是觉得错怪了自己才说出这种让人一听就哭笑不得的理由来搪塞。

　　陆衍说完话后，便一直仔细听耳边的动静，心里有几分极浅的惴惴。

　　他现在的性格太敏感，拒人千里。
　　以至于阮澄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都会被他理解为伤害。
　　这样对阮澄不公平。

　　阮澄侧头盯着陆衍，半晌悄悄莞尔一笑。
　　原来陆衍低头认错是这副模样，别扭得可爱。

　　长时间的沉默将陆衍心中隐秘的情绪放大。

　　就在这时，手上忽然传来软软的触感，阮澄将暖水袋放再他手上，示意他拿住。
　　陆衍用力攥紧暖水袋，指节都有些泛白。

　　阮澄视线停留了两三秒，温声说：“暖水袋温度刚好，我等下再换吧。”

　　陆衍哑声道：“好。”说完便想上楼。
　　自己找的借口，说什么也要努力圆回去。

　　“陆先生，你要是不困的话，还是在楼下待一会儿吧。”阮澄叫住他，“客厅现在的阳光很好。”
　　陆衍喉结微动，半晌薄唇间吐出一个“嗯”字。

　　得到陆衍的首肯后，阮澄将客厅的窗帘又拉开一些，迎光线进来。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阮澄觉得开电视不是个好方法，保不准电视剧或电影里的演员跟他有什么关联，雷区蹦迪的傻事能避开就避开。

　　阮澄想了想，打开了茶几上的电脑，直播游戏的小主播应该不会让她翻车。

　　电脑她趁着做饭间隙拿下楼的。
　　中午温度高，给生活助理提供的房间没安装空调，不开门让空气对流的话又闷又热，实在待不了人。

　　她随手点开某个直播网站，首页推荐的主播很多，阮澄扫了一圈，选了个她还算熟悉的游戏——
　　守望先锋。

　　阮澄打游戏很菜，没天赋全靠莽，是检测队友实力的真金石。
　　大学时网瘾少女白新月偶尔会拖着她开黑，虽然现在她们都AKF，但看见有人直播还是勾起了阮澄的兴趣。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

　　陆衍侧耳听着游戏人物的台词语音，心里越发疑惑于阮澄的反常。
　　昨天阮澄想看什么视频或者直播都是回房自己看的，还会贴心地关上门，不打扰他清净，更不会打开客厅的电视。

　　正直播游戏的小主播是女孩子，不聒噪不刺耳，声音温温柔柔，水平很高。
　　阮澄见陆衍没露出反感的表情，索性就一直放了下去。

　　陆衍听了会儿，越发觉得不对劲，联想到她和朋友聊天时提过的营养食谱，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她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让他多听一些外界的声音呢？

　　那位朋友对他的评价和阮澄的小声反驳还盘旋在耳边，陆衍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他想知道阮澄的真实想法。
　　“你应该知道那场事故吧。”

　　阮澄看向陆衍的眼睛，墨黑无神的瞳仁让她不忍心再看下去，移开视线道：“嗯。”

　　手指用力捏紧暖水袋，陆衍声音涩然：“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呢？

　　后半句话陆衍不知怎的，忽然失去了问出口的勇气。
　　他怕阮澄回答得太现实，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点光亮。

　　尽管如此，阮澄还是猜到他想说什么，起身倒了杯温水给陆衍，轻声说：“这两天我接触到的你和别人口说的并不一致，网上的人都说事故是由你一手造成的，说你是——”
　　“说我是杀人犯。”陆衍自嘲地扯扯唇角，将阮澄哽咽在喉间的词汇说了出来。

　　其实阮澄大可不必担心，网上的言论他一清二楚。
　　比这更恶劣的评价他都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之前那几个好心极了的生活助理，在薛助理每次来别墅的之前，都会定时定点给他念网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评论。
　　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迫不及待想变成一把匕首，剜去陆衍的血肉向薛助理表忠心，换取些所谓的奖金。

　　阮澄将直播页面关掉，看着陆衍比平时还要苍白积分的脸色，不忍心继续和他说这个话题：“你不是累了吗？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陆衍手上的动作不自在地一顿，神色冷淡，听不出情绪地说：“我不累。”

　　阮澄：“......”
　　刚才急着上楼的是哪边的哪位啊！

　　陆衍淡声道：“所以你可以继续说。”

　　这次看来是躲不过了。
　　说开也好。
　　阮澄潜意识里想多了解陆衍一些，甚至希望由陆衍开口，来告诉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的事情。”阮澄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始作俑者陷入地狱深渊，受害者平步青云，看起来很童话美满的结局，但阮澄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太对劲。
　　陆衍当年流量人气远大于影帝宫亚凡，他的前途坦荡光明，干嘛想不开去设计宫亚凡，还亲自上阵，选了最愚蠢的方式。
　　报道中的所谓嫉妒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陆衍抬起头，脸上涌出几丝复杂：“你相信我？”
　　阮澄坦然道：“是。”

　　陆衍神情略略一怔，下意识按住腿上的疤痕。
　　阮澄注意到他的动作，担忧地问：“是腿又疼了吗？”

　　“没有。”陆衍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似乎回忆起某些不太乐观的往事，神情见出现几分怔忪。
　　阮澄不好往下追问，只能闷闷地答一声“哦”。

　　“阮澄，你愿意听我讲吗？”陆衍神色不明，指腹在暖水袋的外套上缓缓摩挲，“就当听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时至今日，陆衍才发现他也是个有倾诉需求的人。
　　当年的真相他憋在心底太久，也渴求着有一个人能信任他，听他讲述。

　　“好。”阮澄几乎没有思考，瞬间回答，可很快她有觉得有些不妥，试探地问，“告诉我没有关系吗？”

　　陆衍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朝阮澄的方向点了点头。
　　是阮澄的话，大概没有关系吧。
　　或许她真的是可以相信的人。

　　陆衍沉默片刻，垂下眼帘陷入那段缠绕他多时的梦魇。

　　他性子冷，但当年身边不缺朋友，真情假意的都有，宫亚凡正算所谓的“朋友”之一。
　　合作前，他们在颁奖礼或品牌活动上见过几面，陆衍对他印象不错，是个很健谈的前辈。

　　后来有了合作的机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稍近，称得上朋友。
　　在剧组里宫亚凡会教陆衍一些在大银幕上表演的小技巧，伸出了友善的橄榄枝。

　　直到出事那天。

　　如报道中所言，威压确实是引发事故的罪魁祸首，但并不是他身上的威压。
　　拍摄前他和宫亚凡因为走位问题临时换了威压，被人动手脚的威压换到了宫亚凡身上，正式拍摄时脱落，根本无法承受住他的重量。

　　说是求生本能也好，故意的也罢，出意外的瞬间宫亚凡便抓住了陆衍。
　　陆衍的反应同样快，他有心救人，死死地拖住宫亚凡，想等剧组人员来救援。

　　然而他们拍的那场戏刚好是爆破戏，爆破点引爆后的烟雾弥漫在片场，耽误了工作人员进场的速度。
　　眼见陆衍体力不支，宫亚凡下意识的举动竟然是去解陆衍腰间的威压扣，从而导致他们双双从半空摔落。

　　好在下面有缓冲垫才没酿出更严重的事故，但两人都受了伤。
　　宫亚凡走运，只摔断了腿，相比陆衍失明和被金属穿透小腿根本不算什么。

　　正因为伤势过重，让陆衍失去了澄清的最好时机，他醒来时，剧组已经一锤定音，把背锅的责任甩给了他。
　　再加上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趁机落井下石，舆论仿佛是最锋利的武器，将陆衍刺得鲜血淋漓。

　　随着陆衍最后一个字落下，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阮澄抱着腿，沉默了好久才闷声问：“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呢？”
　　陆衍平静的说：“没意义。”

　　“为什么会没意义？你不说，你的粉丝怎么会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没证据，舆论也不受控。”
　　“可是——”
　　“三人成虎，我的名声已经臭了，他们只会用最恶毒的话攻击我，没人愿意听我的辩解。”

　　陆衍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可字字都像是利刃扎得阮澄穿不过来气。
　　“我不会。”阮澄狠狠地咬住唇，“至少我不会。”

　　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陆衍的眼尾染出一片红色。
　　他侧头向相反的方向，不想让阮澄看见他眼底逐渐积攒起的热气。

　　“谢谢你。”陆衍将水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

　　阮澄条件反射想跟上去扶他。
　　可陆衍的背影冷硬又倔强，让阮澄止住了脚步。

　　还是让他一个人独自待一会儿吧。
　　这段回忆对他来说一点都不美好，需要些时间舔舐刚刚被他亲手撕裂的伤口。

　　阮澄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