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重来02》王谢之

3、这里是第三章

　　如果要追溯源初雪的过去，那么大概可以追溯到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依附在哥哥庇佑下，单纯善良地生活着的孩子。

　　在小孩子幼年的时候，他们大概都会理所当然地将一切东西都看作是具有生命的存在，源初雪也不例外，甚至直到十三四岁的光景，她也坚持认为万物有灵。

　　每年年末，府里清扫家具用品时，源初雪便总是坐在庭院里远远看着，惋惜道：
　　“那支玉笛只用过一次呢，就被搁置在角落里落灰了，它应该很难过吧。”

　　“姬君还真是温柔呢，”几名侍女在一旁捂着嘴善意地笑道，“连这些死物都要忧心一番。”

　　而面对侍女们的取笑，源初雪只能幽幽地再次叹息一声，哀戚戚地问道：
　　“明珠蒙尘，光华何用？”

　　源家是京中贵族，连带着源初雪生来就尊贵无比，但是，在她不满周岁之时，便有高僧预言，源初雪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每逢新来的侍女要到源初雪的院子里去，就会有奴仆抢先悉心教育道：
　　“姬君与火相克，与水不容，冬日闺阁中不可置炭盆，夏日不可近水塘。千万要看好姬君，不可有所过失，否则出了事，就要拿你们的命来赔，你们听明白了么？”
　　而这个时候，侍女们往往会对视一眼，便无比恭敬地应答道：
　　“听明白了。”

　　于是，源初雪枯燥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就这么被严格限制了起来。
　　这些生怕要承担责任的奴仆，往往不仅只是不准她靠近水塘与炭盆，就连她想要亲自整理个梳妆台都要过问，活生生把她一个青春正好的少女憋成了深宫怨妇。

　　“只有哥哥回来的时候，她们才不敢多管闲事了。”
　　源初雪抱怨道。
　　“不知道哥哥这次出远门，带了些什么回来？”

　　她满心期待地等待着新奇的礼物，但是这一次，向来宠溺妹妹予取予求的源赖光却只是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秘密。”

　　源初雪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等到明日的这个时候，”源氏最受称赞的天才少年阴阳师，源赖光，抬头看了眼天色，如此安抚自己妹妹道，“你就知道是什么了。”

　　源初雪还想再追问什么，可是看到源赖光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脸色，便聪明地咽下了未出口的询问，体贴道：
　　“既然如此，哥哥你就先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看明天会蹦出来什么宝贝。”

　　于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源初雪果然就见到了那样令整个京城都开始震惊的宝贝。

　　——那是一位付丧神。

　　“死物亦可化灵，”源赖光曾经如此解释道，“化灵之后，便称为‘付丧神’。”

　　源家的这位付丧神，是从源家收藏了数余年的宝刀鬼切中化灵而成的，那把刀，源初雪还曾经偷偷地摸过刀鞘。

　　是很漂亮的一把刀，化形出来的青年也是很俊秀的一位公子，眉目如冷霜，薄唇却艳若樱花，在源氏府邸中走过的时候，就连最害怕鬼神之流的几位侍女都会忍不住痴迷地多看一眼。

　　“真是太好了，”源初雪真心实意地感慨道，“我还以为那把刀就要一直被遗忘在那里呢。幸亏哥哥把他叫醒了。”

　　就像是看见自己自由了一般，源初雪心怀祝愿地默默注视着那把名为“鬼切”的宝刀，在府中偶遇时，还会适当地轻声提醒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付丧神仪容有误。

　　“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付丧神大人，衣结却总是打不对呢。”
　　她轻笑着为付丧神正了正衣领，系带灵巧绕过指尖，鸢紫色的衣物衬得她手指越发白皙。

　　直到做完这一切后，心无旁骛的姬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付丧神终究不仅仅只是一把刀，而是一位活生生的生灵，她的行为实在有些唐突。

　　“啊，失礼了。”源初雪懊恼地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那么……我就不打扰鬼切大人了。”

　　鬼切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即便是听见源初雪的告退，他也仅仅只是露出片刻疑问的眸光，便轻声应了声是，主动侧过了身。

　　鬼切之后，源家又陆陆续续多了几位以刀为本体的付丧神，疼惜妹妹的源氏家主，几经考虑后，还是默默将其中一位女性付丧神遣派到了源初雪身边，吩咐她守护好自己的妹妹。

　　自从有了这位了不起的妖刀姬以后，源初雪便心安理得、名正言顺地将一干侍女打发走，嘴里还煞有介事地训斥道：
　　“这可是兄长大人给我派来的付丧神，斩妖除魔也不在话下，有她一人保护我便足矣。”

　　——然后就自由自在地拉着妖刀姬在花园中玩耍。

　　妖刀姬的话也不多，似乎这些源家的付丧神都是很安静的存在，即使化成了人形，也一如既往地像宝刀一样无言地默默地守护着源家。

　　但是这不影响源初雪和妖刀姬培养感情，她实在很喜欢这位付丧神，还曾经握着她的手，高兴地道：
　　“我只要有妖刀姬一个朋友就足够了，和你相处的日子实在是太愉快了。”

　　而这一次，腼腆安静的付丧神，却犹豫了一下，难得郑重地同样给出了回应：
　　“我也是。”

　　“姬君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似乎不太好意思，压低了声音说道，“连我这种家伙的喜好都会记得。”

　　明明只是一把冰冷的刀而已，却被源姬如此悉心关照着，不被任何人所接纳的斩杀的本能，却被源姬亲切地夸赞着说，这就是名刀的风华吧，妖刀姬真是耀眼呢。

　　“当然记得，”面对付丧神真切的感谢，源初雪却理所当然地答道，“我记得所有人的喜好。因为这世上的一切，无论是人与妖怪，还是樱花和柳条，我都很喜欢。”

　　沉默的付丧神暗了暗眼眸。

　　“但是，只有我是姬君最特别的存在吧？”
　　她问道。

　　——这就是造成一切的祸根。

　　仅仅只是守护在主人身边的妖怪式神，却生出了占有主人的私欲。

　　虽然直到最后，妖刀姬也没有真正地对源初雪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她是一位十分善良正直的付丧神，在察觉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嫉妒贪恋之心时便主动选择了离开，但是，在她之后，短暂地顶替她来照顾源初雪的另一位付丧神，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从源家掠走了源初雪，将她藏身在妖怪聚集之处，为她四处去寻找人鱼肉，想要和源初雪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但是，初雪姬爱着的，是这世间的所有一切。

　　不管这位付丧神再怎么努力，初雪姬的眼里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备受折磨的妖怪选择一刀结束了源初雪的生命。

　　“这样的话……你就只会对我一个人微笑了吧？”

　　他念念不忘地重复着自己的臆想，抱着虚妄的回忆，独自寂寞地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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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配拥有评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