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种命》岛亦川

5、Chapter 05

　　祝初一周末没睡成懒觉，临时接了个活儿，请她帮忙的是本科的学妹。

　　祝初一大四在MAGD实习过半年，当时的物流总监很看重她。

　　同时会德语，英语和西语的人才，在大学生中凤毛麟角，外加她做事利落，数据审核从不出错。但为了初恋，和一些别的原因，她拒绝了海外发展的机会。

　　宁挽还是祝初一内推进去的，在德国本部扎根五年，调回来任大中华地区的客服老大。

　　“Zoe，多谢了。公司航线延伸到梅港，业务扩张得措手不及，翻译部在忙别的项目，实在抽不出空，搜刮一圈，还好你来救急。”

　　祝初一的手机弹出转款消息，实时到账的报酬。喝掉最后一口黑咖，她打趣地说：“看在钱的份儿上，加班也忍了。”

　　宁挽有些惋惜，“要是你当年没辞职，指不定职位比我高呢。在你们那公司，还没有上市，真是屈才了。”

　　当年。人生那么长，不能回头看。

　　祝初一没说话，目光掠过衣帽架上宁挽的铂金包，片刻，端起谦卑的笑，“哪里，你比我优秀。”

　　阎齐在这栋大楼也有公司，顺道过来跟法人开会，电梯在二十八楼停下，门打开，祝初一就走了进来。

　　祝初一看见阎齐也惊愕。

　　几天没联系了，期间阎齐飞了趟上海，又去了国外出差。

　　“巧啊。”

　　阎齐笑了下，把黑色登机箱推给林至舫，朝外轻点下巴。林至舫秒懂，不动声色让出位置，退出电梯等下一班。

　　阎齐站直了点儿，闲淡目光下滑，无声将她缝编。

　　祝初一穿了件贴身衬衫裙，及膝，瓷白脚踝，后领口低，露出一点背脊。

　　阎齐捻过指腹，仿佛某种克制。

　　“去哪儿啊，我送你。”

　　祝初一想都不想，“不用了。我们不顺路。”

　　“啧，干嘛拒人于千里，大周末的，一起吃顿饭怎么了？”

　　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那款廷巴克图。

　　她屏住呼吸，试图隔绝他的味道。

　　阎齐不吃知难而退这套，弓起背，下巴快搁在她肩膀上，眼睛看着她的耳垂，圆圆小小一粒。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未卜先知？那可比我厉害。还是说，你在躲我。”

　　后路都被他堵死了，祝初一只好一言不发，悄悄期盼电梯快到。

　　阎齐笑了：“说说，我到底有什么让你害怕的。那晚你怎么不怕，还求我...”

　　“打住。”

　　祝初一终于忍不了浮浪，心里挣扎三秒，给自己心理建设，是实在不想挤六号线才搭理他的。

　　等祝初一报出一个地址，阎齐这才暂时放过，伸手按灭LG的红键。

　　祝初一觉得那块方键是她，被他圈中，失尽了血色。

　　祝初一跟着阎齐走进地下停车场，他车停在VIP位置，尾灯亮了两下。

　　四月天阴雨密，浇得室内泛潮。

　　她喜欢这样腐朽陈旧的味道，上辈子大约是只草履虫。

　　包里电话响了，是任孟嘉。

　　“怎么了？”

　　“喂，小姨，你在哪儿？”

　　“有事？”

　　“我这会儿在医院呢，身上钱不够了，能不能帮我缴一下药费？”

　　“你又打架了是不是？”

　　“没有，是他们先挑的事，我这算正当防卫。”

　　“你在哪个医院，把地址发我。”

　　阎齐靠在车前，见她踌躇，就知事情有变，“有急事？”

　　祝初一顺着他的话，“嗯，我得去看看。”

　　阎齐将信半疑，“谁会在大周末有急事。”

　　祝初一抿了抿唇，“改天吧，今天真不行。”

　　阎齐突然弯腰，离她的睫毛只剩两三寸的距离，“临时鸽我，给你打电话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祝初一诚实，没撒谎。

　　“我和你，我们也是碰巧撞上的。这会儿时间还早，你约别人行吗？改天我做饭，再邀请你，好吗？”

　　阎齐听到那句“约别人”，挑挑眉，也没真的为难她，“要不要送你一程，现在不好打车。”

　　“不用了。”祝初一再次拒绝。

　　阎齐笑了声，坐进古思特，发动引擎。

　　祝初一还傻傻站在原地，等他开走，视线从他的喉结，看到转角的尾灯。

　　她在黑暗里想，原来比城市还孤独的，不只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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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初一这天自个儿在办公室赶翻译稿，配一个五十分钟纪录片的旁白。

　　这私活还得感谢续也，是他给她接到的，某天续也神秘兮兮拦住她，“老师，江湖救急。”

　　祝初一那天情绪不佳，“别找我借钱。”

　　续也急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我是哪种穷人？诶不是，求你件事，好事。”

　　一听才知道，他一个编导系的朋友要帮忙，祝初一倒不是雪中送炭，因为对方开出的稿酬丰厚，市场价的三倍。

　　画面一帧帧被她定格，誊写语句，在网络上检索紧跟新潮的表达方法。

　　续也问过她用什么翻译工具。

　　很简单，日积月累的阅读量和电子词典。文字是永恒的东西，语言不是，随着时代的中心画出层出不穷的圆，所以为了让观众有更好的沉浸式体验，要把一切往有趣了说。

　　半科普类的片段，镜头从城市高处切下，祝初一听了一阵，在空白Word敲下，廷巴克图。

　　她抑制不住想起那天的电梯和停车场，是约了今晚吃饭，但到现在阎齐也没个消息。

　　信号满格，手机很安静。

　　傍晚五点半，祝初一收起笔记本，下楼。

　　在电梯口碰到魏雅，她提了精致的日料袋子，给王阗点的，“Zoe，那么早下班呢。”

　　祝初一浅笑一下，“嗯，工作在哪里都可以完成。”

　　“噢对了，我和Brian晚上要跟何叔叔见面，是我爸爸帮我约的，聊南非那个项目。”魏雅看了下祝初一的提包，笑得了然：“当然，你要是忙的话，就不打扰你了。”

　　祝初一没说话，作为领导随行翻译的出差，谈得上什么“项目”，不过算肥差就是了，有关系，往后好办事。但偏偏挑她下班的点说，摆明了架空她。

　　“好，祝你们一切顺利。”她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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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想事儿，手机乍响把祝初一吓了一大跳。

　　阎齐竟来接她了，车停在公司对面，隔了一段绿化带，墨绿斯巴鲁森林人，非常不惹人注目，按了声喇叭才看见他。

　　川城新落成的顶级CBD，下午节点人群鱼贯而出，多为二十来岁的小女生，毕业不久眼皮子尚浅，没怎么见过世面，看到阎齐一个二个频频回头，走路的姿势都未免优雅许多，六十秒的红绿灯都多等好几个。

　　祝初一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语气带了喜悦的责怪，“你怎么不提前给我说？”

　　阎齐“嗯”了声，挂了电话，招手示意她过去。

　　四月初，金箔一样珍贵的黄昏，贴了几片在低空，衬得霞光潋滟。

　　阎齐双手抱臂，车窗全摇了下来，车里放着不吵不闹的音乐，斜靠在车门上。

　　没有等得不耐烦拿出烟来抽，也没有刷手机打发时间。

　　就站在那里等她，专注且专心地等，下颚印了一点浅浅的余晖，落在祝初一脸上的目光柔和。

　　祝初一有片刻失神。

　　她硬着头皮过马路，等男人下车绕过车头再拉开门请上车的过程太矫情，自己拉开门就钻了进去。

　　阎齐也坐了进来，把温热的星巴克递给她，静静看了祝初一几秒。

　　她穿了丝质阔领吊带长裙，外搭修身小西装。简约干练。

　　祝初一礼貌性喝了两口，杯盖上半圈梅子色口红。口齿生甜，腻在嘴里。

　　她其实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她说。

　　阎齐四平八稳地回：“有心查，自然不难。”

　　祝初一终于后怕，自己是不是太草率。

　　对面目光太深，祝初一些微不自在：“我妆花了？”

　　阎齐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水马龙，分出精力乜斜一眼，嘴角轻扯，“没有，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