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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左长安的女儿对他说让他乐呵乐呵也该再找个伴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自个真的老了,猛然之间,忽然之间,突然之间,看着镜子里昨日还觉得英挺是个男子汉的自己,觉得——老了。
      本来是该老了,左处长,他听别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叫的时候,想着还有3年就退休了,怎么能不老呢?
      老三届,也是个老字。

      女儿给他安排的相亲,他万万想不到会见到亚美,左长安有点困窘,在电影院门口,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搓着手。
      对方倒是坦然的:“我倒是听了名字才来的,本来不想相亲,就想见见你。”
      那天是《非诚勿扰》的首映,人头攒动的,两人坐在不前不后的位子,听左右的笑声和唏嘘声,看片子里分外美丽的杭州秀色,左长安一叹:“哎,这几年杭州变化真的是大,西溪湿地,我倒是常听人说,单位里小年轻组织去了多少次,我也没去过呢,我家雯雯都去了三四回了。”
      亚美附和一句:“这年纪去玩最不合宜,跟个愣头青似的,不过多些朋友就不一样了,要不下回同学聚会,我们就去那里走一趟。”
      他点头:“好,我是多少年没参加聚会了。”
      “那是的,打三合屯回来,没见着过你。”

      电影里葛优对着牧师没完没了地说自个儿那些个忏悔,此起彼伏都是笑声,左长安却觉得忽然有眼泪想要掉下来,三合屯,这地名,多少年没人提起。
      他想起来,那年,也是热血青春的,号召去支边,原本他是不必去的,家里给找了个附近的农村意思意思也算下乡了,但是他知道许文静要去,她要去,他自然是要去的。
      后来就到了三合屯,在兴安岭的脚下,特偏,头一天到农场的样子都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他们一群浙江过去的小年轻,面对11月的大雪,措手不及,蹲在农场的大礼堂里,好几个女孩子哭鼻子,男生也有骂娘的,他蹲在许文静身边,看她的秀气的侧面,觉得大雪——挺浪漫的。

      头一个冬天冷得能死人,没房子住,就在礼堂的偏偏角隔了两处通铺,男的一处,女的一处,左长安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跟自己心里的女人这么近过。
      农场里给大家伙都发了皮帽子,盖上耳朵的那种,还有一双里头都是毛外边看着实在不咋样的大头鞋,老棉袄是家里带来的,就这么开始过冬。
      山里的天尤其的冷,这地儿和南方不同,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但好歹温度不会太低,北方的冷天儿全靠房子保暖,无奈礼堂是旧的,本来就没夯那么厚的墙,老乡家里的火炕之类更是别想,一群南方人常常冻得跟寒号鸟似的。
      好在都是天南海北的年轻人,在一起说话那跟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似的,四川的卫民最爱蹲在火堆前扯淡:“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格老子的天哟……偶们家那边从来没见得这么大的雪。”常引来大家笑,左长安说:“我们那里也是没有这样的雪的。”
      几个上海的女青年喜欢在衣服里加个假的衬衫领子,看着挺清爽,洗起来也快,不多久,大家都指着开了春托人去买。

      许文静是不大说话的女孩子,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无奈成分一般,左长安知道好些男孩子喜欢她,样子水灵,特别江南,他就着急,怕自己一路追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方,仍要和她擦肩而过。
      于是就跟得紧紧的,知道许文静家里是曾经的书香做派,也暗地里多多看书。那年头读书不值钱,比不得到地里头掏粮食的厉害,他能搞到的书更少,只是好难不知从谁的被窝里翻来晏几道得词集,就喜欢上了一首《临江仙》,用了农场公社的便签纸拿了英雄水笔慢慢地抄下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偷偷藏在厚棉袄内侧的口袋里。
      想的是,有朝一日,回到江南,可以和她双宿双飞。

      年轻时的梦做的朦胧,月儿似的,只知道喜欢,不知道怎样表达喜欢。等到把几乎破去的纸条递给心爱的姑娘,那字儿都刻在心里了,春天也就到了。
      大山里的春天真的漂亮,美得也跟做梦般的,满坡的野花灿烂地绽放,把澜东河的水都趁得彩色,河里的冰块大块大块地化了,水流湍急,但是清澈无边,左长安一个手甩着草根,一个手搭着自己的破袄子,望着许文静,看她慢慢扬起的笑容,觉得实现共产主义,大概也就这么点美好。
      真这么美好!

      电影里放到结局,左长安被拍了一下,梦醒似的回过神来,亚美已经站起来:“走吧,老同学,我们逛逛。”
      就去压马路,这时代的年轻人都贪玩,只怕天亮不怕黑,10点多的街上一样人潮涌动,左长安掏了车钥匙:“我去取车,你等着。”
      等上了车,亚美开口:“喝个茶吧,刚给建国他们打了电话,说我见着你了,都稀奇了,平日里总约不出你来,去吧,大家凑一堆,难得的。”
      他不好再说什么,安静开车,车子划过西湖边的夜景,划过一城的初冬凉意。

      □□人高马大的,点点不像南方人,到兴安岭的第一个冬天,生产队里组织知青挖渠道,他还成了标兵,名字写在大红纸上,贴在礼堂的门口,鞭策进出的年轻人。
      左长安是瘦子,不矮,但是也没有□□的架子,每次招人调白:“说你俩是老乡吗?真不像啊,咋一个像条牛一个像瘦皮猴呢?”
      他俩都笑笑,唯独陪着许文静从河边回来那次,叫他看见了,喊住他:“成了?”
      他笑,点头,不经意挨了一拳,一屁股坐在地上,听见:“叫你小子趁了机,妈的。”才知道,来支边的原因竟是一样的。
      可是终归他是胜者的模样,后来□□也没难为他,照样胡吃海喝称兄道弟。

      农场里要选几个年轻人去学拖拉机,这活计比起在地里直接劳动松快很多,更要紧的,还是个技术活,群情激越的,都想去参加,左长安也报了名,许文静问他:“你能上不?”
      他点头:“我看成吧,你呢?”
      “说不好,一个生产队才要五个人,这多人报名了,哎,看吧,行不行都好,对了,昨天听妇女队长说起要办个托儿所来着,我倒想去这个。”
      “管小孩?有那么多小屁孩吗?”
      “跟小孩子相处简单,还可以看看书,虽然知道自己没希望,可要是将来真有机会,我还是指望能去读点书。”
      左长安看她的眼神,飘渺地定格在远方,可是当他也去看远方,却只有群山连绵,阻隔了视线。

      他最终没去成学拖拉机的,阴差阳错当了赤脚医生,他们生产队是整个农场最偏的,进出都不容易,本来的医生调回了城里,他去县里学了几天,回来就算正式上场了,许文静也得偿所愿,进了托儿所,和她一起的,还有梁亚美和苏州丫头黄桂囡。
      到了夏天,田地里的虫子多,暑气难消,老乡都抽起烟斗,城里去的抽不惯,只得被虫咬,左长安天天上山找药材,忙,但是快乐。
      渐渐的他和许文静的事儿也算是众人认可的了,血气方刚,好几次都差点越了界的,好歹克制住了,他搂着心爱的姑娘,说:“等秋天闲些,我们学老乡造个土房子,将来就能有个家了。”

      同去的一个知青叶芳芳嫁给了生产队的副队长,算是那一年的新闻了,在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城里小丫头穿着紫色的大棉袄子,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就给操持过去了。
      那一夜知青们围坐在火堆边上,都是说不清的情绪,年纪都还小着,忽然就要思考:是不是这一辈子,这一生,将当真在这块地上扎根。
      城市啊,从此遥不可及。

      □□站在茶馆的大门前等着老同学,看见左长安一拳头敲在他肩上:“当上领导了把弟兄们都忘啦,多少年都见不着你,要不是亚美说有人给介绍个左处长,她说可能是你见见,这一个城市还真失去联系了。臭小子,你!”
      左长安鼻子就有点发酸,本来以为自己真当是老头一个了,行将就木一般的了却此生也就差不多那意思了,居然还有人叫一声臭小子,举步就往里面走:“进去吧,外面冻死了,今晚降温了吧,这风刮的。”
      “那我还不是为了等你啊,这风口里站多半会儿了,也没觉着冷啊,亏得你是真来了,否则明天我就刮亚美鼻子了。”
      亚美在一边笑:“建国,你刮我鼻子,嫂子见了要吃醋的。”
      到了楼上才知道当真来了不少,岁月催人老,但是面容依稀还是辨得出模样,胡可斯,李江红,赵安邦,一张张老脸,左长安的心就疼起来,抽痛抽痛的,多少年没见了呢。

      坐下来,无非是喳喳呼呼的寒暄,先是挺热闹的,忽然就冷场了,李江红抱着一杯龙井,慢条斯理的:“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吗?带着文静的孩子?”
      左长安的头一下子就炸开来一般,低下去揉太阳穴,再抬起头来,装的无所谓:“雯雯是我的孩子。”
      众人都沉默,尴尬的,□□叫了服务员送点小零食来,话题换的十分牵强:“对了,你应该做外公了吧,你是不知道,四川人,徐卫民你还记得吗?那家伙去年又换老婆了,儿子才出生呢,我们当时通电话了,都猜你准当外公了的,妈的,还是你命好,我孩子才上大学呢。”
      他就笑笑:“是做外公了,还是对双胞胎,挺好玩的。”

      许文静有次,就在澜东河边上,洗衣服的辰光,对他说:“你知道吧?我家外婆、姨妈都生双胞胎的,我妈也曾经生过双胞胎,就是都夭折了,我觉得将来我也能生对双胞胎的。”
      左长安帮她揉那些孩子的小衣裳,忽然眼前生出了了十分美好的画面,一双儿女,在河边跑老跑去,嗯嗯啊啊的一阵,附和:“好啊,两个孩子最好了,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许文静“啜”他一口:“谁说跟你生了?”转过头去。
      夕阳斜斜挂在山腰,红的煞煞好看。

      第三年的冬天农场里叫一帮子年轻人兴修水利,挖渠沟,男子不够用了,女人也要上,没日没夜的,和许文静最好的黄桂囡大约是冻着了,落了病,本来没大事,可偏偏要请假队里不给准,当时各个生产队比拼来着,谁家都输不起,结果先是发烧,后来就烧糊了,左长安用了多少药没法子,叫了几个建国几个,从老乡家借了板车拉她去镇上看病,就是晚了点,半路上没了。
      这事情让所有的知青都懵了,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地儿来,来了又为什么要有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谁都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许文静忽然就变得不爱说话了,左长安安慰了许多日子,她对他说:“长安,我们,到底能不能为自己活一天?”
      他沉默。
      她继续说:“长安,我想离开这里。”
      那会儿,两人坐在新起好的知青房里,长长叹息。

      第四年夏天,要组织大批人到油田会战,所有的年轻人都报上了名,左长安接到农场里的通知让去县医院进修,他去找许文静商量,她蹙着眉头,咬着嘴唇,欲说还休,最后还是微微展颜:“去吧,总是个好事情。”
      于是就坐上拖拉机离开,带着文静亲手整理的衣物,到县医院,从勤杂工到食堂都要帮忙,去进修的乡村医生不少,可真的能坚持下来的着实不多,左长安每每撑不住了,就想许文静,觉得要是自己真能从那个地方跳出来,哪怕当勤杂工,也能给她更加安全的生活。
      许文静隔两个星期会来一趟,说话很少,告诉他谁谁谁被抽走了,去油田了,可是始终没有她自己的名字。

      中年人喝茶,其实是件顶顶无聊的事情,无论男女,都是家长里短,或者高谈阔论,他们也是一般不二。
      场面要是冷了,说当前政治经济形势就准保不错,胡可斯推眼镜,张口就来:“今年这个经济形势真是个大问题啊,对了,建国,你那生意怎样?”
      左长安才想起来都没关心这帮子人在做啥,问:“建国,现在在做生意?”
      “对啊,什么办法呢?我刚调回杭州不几年就下岗了,当时还有老婆孩子张嘴要吃饭的,没办法只好到处鼓捣,赚几个辛苦钱。”
      赵安邦切一声:“去你的,你那叫几个辛苦钱,我们这不是没饭吃了。李老板!长安,你说这年头做什么最赚钱?”
      “房地产吧。”
      “你这就是不明白了,当官脱离生活,房地产那是明的,谁都想得到,谁都看得到,真正赚钱是钢铁和煤炭。”
      “哦,建国,做实货生意呢?”
      “跑跑内贸罢了,其实今年不景气,年初大雪,北边的煤过不来,价格一路往上,后来因为奥运会一直限运禁运,价格又往上,好不容易这北京奥运会胜利闭幕了,赶上金融危机,大批的厂子关门啊,需求一下子减少,煤价那跟降落伞似的往下掉,亏了不少,好在前几年积了点底,否则我哪有钱请你们喝茶……”
      李江红附和:“这倒是真的,我家那口子这些个日子都在讨债,眼下这关口都不好过啊。还是长安你好,听说在卫生局当处长。”
      “混日子罢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们都比我好。”亚美给大家伙儿挨个倒水,“像我都退休好多年了,领个退休工资炒炒股,前两年赚点,今年亏点,两孩子都出去了,杭州就我一人,都快60岁的老太婆了居然还有人要给我介绍相亲,我想想笑死了,结果一听说名叫左长安,我就想要去的,要不这人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
      左长安有点尴尬:“我也是雯雯非要我去相亲。”
      “你是应该的,这辈子就这么浪费了,你也不嫌可惜。”

      他是不觉得可惜的,左长安心想,自己从来没觉得这辈子可惜过。
      他在县医院整整呆了8个月,所有的一起去进修的都走光了,他才离开,因为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许文静有两个月没有来看过他,他想回去,去三合屯,见她。
      可是有些事是万万想不到的,他没见着文静,只见到亚美,对他说:“文静有事儿出去了。”
      “去哪儿了?”
      “农场里,这几天都不在。”
      隐隐的,就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那天傍晚就见到了文静,站在他的宿舍门外,轻轻的说:“我能进来吗?”
      他跳起来:“文静,你回来啦?”
      她往后退了一下,才抬腿进来:“恩,长安,有事和你说。”
      左长安去拉了凳子给她,她坐下来,看他的眼睛:“我俩,散了吧。”
      晴天霹雳,好像六月突如其来的雨。

      左长安自己就病了,病好了,给家里写了封信,希望能联系回城,左左右右做了许多工作,总算有点眉目,他去农场里找人的时候听到个消息,许文静和农场的某个副书记好上了,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别的都没有,就是有点实权,可以掌握知青的未来。
      他听了想笑,觉得不可能,又觉得自己可怜,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文静可怜,找她了一回,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看着他:“我想去读大学,你不知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明年的工农兵大学农场里有三个名额,我想去,我想去……”
      他叹口气,摇摇头,转身走了。

      正好赶上雨季,澜东河发大洪水,怕上游倒了坝,生产队的壮劳力都被派去了守坝,左长安有时候扛着麻袋看着下雨的天,觉得这群人都挺可笑的,好好地水,爱去哪儿去哪儿,何必都给管着,可他们偏偏要拦起来,让水沿着人们希望的方向流去,问题是——拦得住吗?
      8月18号,放在这年头就是挺吉利的日子,亚美跑到大堤来给他传消息:“快,快,文静昏倒了。”
      他扔下麻袋冲出去,见到苍白的脸色的她,躺在炕上,掉着眼泪,他给她拧了毛巾,用听诊器听了心跳,摸了额头,搭了脉,静默一会儿:“要不,咱俩结婚?”
      ……

      没有大红喜袍,没有喜糖,腾了一间知青房,大家伙凑了一点床上用品,建国几个去山里打点野味,就这样成了一家子。
      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女儿雯雯就出世了,小不点是早产,小的像只猫,左长安用从镇医院讨来的盐水瓶子灌了开水给小丫头烘着,自个儿进进出出地张罗,白菜没营养,就和建国几个趁半夜去打狗,大雪封山,连狗都不大找得着,但居然叫几个人在山脚下碰上头饿得不行的野猪,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勇敢过,因为他是丈夫,是父亲。
      给文静进补的,是秋天的时候在山里挖到的野参,晒干了藏到这时候,趁她生孩子之后就给炖了哄着喝了,听到她说:“谢谢,真的。”

      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在这个北方的大山里的地方,陪着老婆孩子,过一辈子。
      雯雯两岁的时候,村里许多人家的孩子都出豆子,许文静草木皆兵的不敢出门,左长安白天给孩子们看病,晚上却不敢进房里去,只在建国几个的房间腾张床睡,怕不小心给雯雯传染了,小丫头已经很会说话,他有时候想得不行,隔着窗户往里面看,看见文静抱着她,摇啊摇。
      直到出豆子的风总算过去了,才见到宝贝女儿,抱着狠亲,说:“想死我了,来,给爸爸亲一个。”
      小家伙张口舔的他满脸口水,他就又觉得虽然这弯有点大,自己还是幸福的。

      又过一年,回城风开始吹了,好几个一起去的朋友都走了,连四川的卫民都走了,许文静晚上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轻声说:“长安,我打报告了。”
      “恩?”
      “回城,干什么都好。”
      他想起自己从前曾经有过一次回去的机会,为了和她结婚,把那张纸扔了,心里发酸:“不是说了住下来吗?真回去了,拿什么养活孩子?”
      “人总不会饿死了的,你眼光还是要放长远点。”
      他沉默,已经睡惯了炕,还怎么适应南方的冷冬?

      到冬天,许文静的报告批下来,亚美坐在他家的凳子上含着眼泪:“文静,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我都还没走呢。”
      左长安给她打包东西,用小木箱子装许多好吃的坚果,雯雯在房间里走进走出,拿支毛笔沾了水在地上鞋子,一个“8”横着躺在地上,喊:“爸爸,我写的好吗?”
      他走过去抱起她来,用下巴蹭她的脸,转头看文静:“她先留下吧,等你安顿好了,我再给送过去。”
      她伸手把孩子接过去,紧紧抱着:“好。”

      腊月廿五,许文静坐车走了,一帮子人给送到村口,建国开拖拉机带上他们到了镇上的火车站,左长安吧一箱箱东西都提上了火车,望到或者的影子都没了,才转的身,听到建国说:“别看了,看也回不来,你也赶紧的,打报告回去吧,这鬼地方还有谁想呆啊,我上几天也把报告交了。”把雯雯从他手上接过去,“来吧,宝贝儿,叫叔叔抱抱,我说,这女人啊,就是心狠,自己生的亲闺女都能落下。”
      他给雯雯把帽子戴好:“可能是因为女人比较没选择吧。”

      正月,收到信,许文静说她美国的阿姨准备让她过去读书,自己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接受这个建议,希望他不要继续想自己云云,只字不提雯雯。
      小丫头已经习惯了抱着爸爸睡觉,建国他们几个听到这消息臭骂一通娘,给他说:“长安,你可不能再这样软下去了,啥都给她捏着了,人倒好,潇洒了,你还给她带孩子。”
      他低头看看雯雯:“我是她爸爸,能不养着她吗?”
      “什么人啊!!你!哎……”
      左长安晚上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这多年来第一次掉眼泪,茫然的一塌糊涂,后半夜实在忍不住,爬起来,点了气灯,写回城的报告。
      ……
      3月,亚美、建国、安邦……陆陆续续地走了,建国走的时候拍他的膀子:“早点回来,等着你凑数打牌。”

      忽然有手机的声音响起来,左长安去接,是女儿:“爸,这么晚还不回来,是不是那阿姨特对您眼啊?”
      “臭丫头,瞎说什么,正好是从前的同学,多年不见了,多约了几个一起喝茶。”
      “哎,害我白开心,等等,大Q和小Q要和你说话。”声音停一下,就传来奶声奶气的,“外公,明天去do都城。”
      他一下子笑开来:“好,外公带你们去,早点睡觉,听妈妈话。”
      又和女儿说几句,就挂了,看见一桌子的人都看着他,亚美头一个说话:“我从前觉得你挺亏得,现在看你这模样,又觉得你不亏,一点都不。”
      他笑笑:“都老了还亏不亏什么?”
      李江红垂着眼睛,半天才抬起眼来:“其实,我见过她。上半年的时候,就在上海,我叫了一声,她转头了,看见我,又说你认错人了,就走了。”
      左长安把手放在桌子上敲着:“大概是认错人了,也晚了,这样吧,都留个电话,隔几天我请大家伙吃个饭。”
      众人散去。

      其实他也见过她,在这一年的春天,她交给他一张纸条,很旧但是每道折痕都被展平,那时候杭州的烟雨正是迷蒙,湖边的花片断地洒落下来,偶尔有鸟叫声,他说:“见过雯雯了?”
      她说:“她说你原谅我她就能原谅我,长安,我当年……”
      “我从来没怪过你,不是你错了,是时候错了,但我俩的事儿就算了,真的,要我去美国也算了,我觉得这儿挺好,真的挺好,比起从前好多了。”
      好太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很谢谢在我一句话不说消失了这么久还会关心我回来的姐妹们……
    中午和妹妹吃饭,她说我觉得好累,觉得自己老了,真是感慨,我也觉得累,累死了。
    其实这些话说出来是很雷的,呵呵,这一两个月,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包括夫妻感情的摩擦,开车撞人,经济危机,等等,忽然从知道自己家底殷实到了资不抵债的那种体会一下子难以接受,哭也哭了,吵也吵了,最终还是选择熬过去,总归是会好起来的。忽然觉得应该珍惜工作,感谢老天,这年头我还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08年的最后一天晚上,知道自己考试过了,很高兴。
    2008要过去了,2009大家一起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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