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下花开》先知鸭

14、第 14 章

　　朱靖标是外地人，以前许妍夫妇俩事业忙得很，顾不了朱子业，就干脆搬到父母家里边住，把朱子业交给父母带着，让他成天跟着许端混。后来事业有所起色，孩子也大了，一家人习惯了热热闹闹，便也就这么住了下来。许端父母向来不喜欢家里太清静，儿子许巍又跑国外做生意，以致于后来许端搬走后，还是会尽量每周抽空回一趟家。
　　前来开门的是梅姨，在他们家做了十来年，跟亲人一般熟悉。她一看是许端，笑得满脸褶皱，“小端啊，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多久没回家了，大半个月了吧！”
　　“梅姨，”许端笑着回应：“上个星期刚好有事出差了。”
　　“你爸妈正叨念着你呢。”
　　许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许母在一旁拿了个水晶瓶插花。
　　“爸，妈。”许端进门，“妈，你怎么学起插花来了？”
　　许母笑得灿烂：“这可是你哥从欧洲空运过来的！你看看你看看，这花叫什么名来着？多好看！”
　　许父笑着说：“你妈一大早起来收花，摆弄了一早上，也不嫌累。”
　　“你们知道我最喜爱花了，何况还是我儿子送的，我自然喜欢！”许母说着，探头看了看，问：“松严呢？怎么没见他？”
　　“他出差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这样，我还想着好些天没见他呢。”
　　朱子业将东西往茶几上一放，“喏，外婆，生日快乐啊，这你小女儿买给你的，我那份稍后补上啊！”
　　“好好好，你们送的我都喜欢。”
　　许妍回房里换了身家居服出来，“梅姨，我刚买的那个大闸蟹你等会给它清蒸了，还有那些海参拿去焖红豆，另外几个菜你就看着弄弄。”
　　梅姨在厨房里忙着，回道：“哎，好。”
　　家宴简简单单，吃过团圆饭，一家子便在厅里喝茶，聊着家常。
　　许端见朱子业回了房间，坐了会儿便跟了进去，寻思着找他聊聊。
　　他正对着电脑打游戏，带着耳机和舍友联机开黑。
　　许端一手摘了他的耳机，“吃饭完就玩游戏！”
　　朱子业嚷着：“哎！你怎么这样，我都快赢了！”
　　许端见他仍旧盯着电脑，没了耳机，他照样玩得起劲，“你妈说你要找工作了是吧？”
　　“还早着呢！”
　　“也不早，都大四了。”许端在他床边上坐了下来，“你就没想过毕业后要做什么吗？”
　　“想那么多干嘛？”
　　“臭小子！”她伸手，敲了他一脑袋，“你再不为自己想想，以后就只能走你爸妈安排的路了。”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嘁，我才不去。”
　　“那你就好想想，自己想做什么，起码得有个方向，别整天迷迷糊糊地就知道玩游戏！”
　　他一言不语，几下结束了这盘游戏，这才转过身来，“我想做设计。”
　　“哪方面的？室内？还是平面？”
　　“平面设计吧，包罗万象，什么都可以。我觉得呢，能把自己的创意想法通过设计展现出来，是个很有满足感的事。”
　　许端点点头，“也可以，那以后我公司有些什么宣传彩页需要设计就靠你了，考验一下你。”
　　“你少来，不就是想剥削我的廉价劳力。”
　　“拒绝无效。但是设计方面你会么？别到头来就只是个业余兴趣而已。”
　　“可以学嘛，我大一就选修设计了，刚开始是为了社团宣传部需要，就想着去学习下，后来接触了觉得还挺好玩的。”朱子业挠挠头，转身要继续打游戏，“哎，反正你就别操心了，还早着呢，别跟我妈似的，整天催这催那。”
　　许端瞪了他一眼，挪了挪，靠在床背上玩手机，“我就随口问问，不操心。”
　　“估计我妈操心完工作，接着还要操心我找老婆成家，然后操心生孩子，反正没完没了。”
　　“那她也是关心你。”许端突然撑着下巴靠在他桌旁，“话说，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我看看？”
　　朱子业面不改色，“没有。”
　　“你可别骗我，我又不跟你爸妈说。”
　　“真没有，大二就分了，我现在就一单身狗，等着你帮我介绍呢。”
　　“我认识的都比你大多了，没什么好介绍。”她忽然一想，“哎，秀雯她妹妹好像就只比你大两三岁，性格好，长得也好……”
　　她才说了一半，被朱子业打断，“打住打住，都比我大两三岁了还介绍给我，我还不如回学校找小师妹！”
　　许端看他一脸嫌弃，“啧，肤浅，大两三岁怎么了，人家看着可比你还年轻多了！”
　　“那至少也找个年纪一样大的吧，像我舍友前阵子就脱单了，找的我班里一女生。”
　　“你舍友？”许端想了想，好奇地问：“上次去你宿舍那个？”
　　“不是，那个也是单身狗。”
　　“怎么那么多单身狗，等我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俩介绍介绍。”
　　“你先操心我就可以了，他大把女孩追呢。”
　　许端歪着头笑，“那你就没人追啊？你长得又不赖？”
　　朱子业笑了，“哈哈哈哈，我也觉得我长得不赖！”
　　“嘁。”许端鄙视地瞥了他一眼，“游戏别玩太久阿！”

　　她回自己房间，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窗外已放晴，淡淡斜阳透过云层，将路面的积水慢慢蒸干。
　　她靠在窗边，细想着明天一程该准备的东西，在心里一样样的过了遍，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程森。
　　许端手里把玩着手机，犹豫了下，还是给他发了个信息。
　　许端：【在？】
　　或许是因为回来时偶遇了林立叔，又或许是因为在陈家的小店里吃了盘炒粉，他回家的消息还是传到了程力钦耳里，他气冲冲地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把他喊到店里。
　　所以此刻，他正站在父亲农家乐的店里，新来的店员素未谋面，笑着问他：“小哥，吃饭阿？几位呢？”
　　程森心里有点酸，摇摇头回道：“不是，你老板呢？”
　　店员一听不是吃饭的，便弯腰继续擦着桌子，一边朝他喊道：“老板啊，他刚出去啦！你找他什么事？要不进来坐会儿，他等下就回来！”
　　“嗯，好。”他四周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来店里。
　　农家乐办的不错，规模也挺大，光是店员就有六七个。小人工池塘里养了好些鲤鱼，周围也种上了许多他叫不上名的花草。
　　到了饭点，空地上摆了十几大桌，食客陆续而来，熙熙攘攘，谈笑声，酒杯交碰声，十分喧闹。店员们来来往往穿梭于其间，忙着写菜单，忙着上菜。
　　他格格不入地坐在角落里，浑身不自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下，点开一看，是许端。
　　他回复：【在。】
　　【还在老家？】
　　【嗯，还在。】他又补了句：【怎么了？】
　　程森刚回复，便听见有人喊老板，随后还有人喊老板娘。
　　【我明天和几个同事想过去看望下患者，能帮忙事先沟通下吗？】
　　他还没来得及看信息，抬头一看，远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男孩约摸六七来岁，被父母牵着走在中间，吵着嚷着要吃雪糕。
　　孩童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不要嘛！我就要吃雪糕！爸爸！我想吃雪糕！我想吃雪糕！”
　　母亲年轻貌美，一脸宠溺地笑着看他，父亲瞪着眼道：“不行不行，你这才刚看完医生回来，还想吃什么雪糕，不想感冒好了是不是？你好好吃药，等你好了，要吃多少爸都给你买！”
　　母亲摸摸他的头，“乖，听你爸话，生病呢，不能乱吃。”
　　男孩吸着鼻涕，委屈地说：“那，那等我好了，我要吃好多好多雪糕，要把整个冰箱都填满！”
　　父亲笑了，“好好好，都给你买。”
　　程森僵在原处，心里揪成一团，憋得慌，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那么的格格不入，狼狈又可笑。
　　“老板，有个小子找你呢！”店员转身，朝着他的方向指了指，“喏，坐那儿。”
　　他们一家子，朝着他走了过来，程力钦看着他，忍不住教训道：“哼！回来几天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程森站起身子，面无表情，冷声问：“喊我过来做什么？”
　　“做什么？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这做父亲的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你说说，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很大，引来了不少人注目。
　　程森身后围了两三个店员，窃声议论着，“哎呀，那小子，原来是老板的儿子啊！”
　　“我看他自个在那等挺久了。”
　　“都没见过他，该不会是老板的私生子吧？”
　　他们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耳中，程森嘴角苦涩一笑，眼眶里有些湿润，他低头眼睛一眨，将情绪掩藏过，再抬头看了一眼那女人和小孩，“家？你还是先问问自己吧。”
　　“怎么说话的你？啊！越长大了越不像样。”程力钦瞪着他，僵持了会儿，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城里好好的书不念，跑回来做什么？”
　　“我只是回来看看莲婶，明天就走。”
　　一提莲婶，程力钦态度随即软了下来，他想起了前妻，那个相敬如宾，陪着他吃了半辈子苦的女人。他叹了口气，“你莲婶她……唉，真是世事难料！”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们这才刚回来你就要走，你吃饭没呀？”程力钦叫出他，“我就是喊你回来一起吃个饭的，你还走哪啊？”
　　一旁站了许久的女人忍不住开了口，“小森啊，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他余光里看着那女人，又看了看那小孩，“没胃口。”
　　女人有些尴尬，搂住了一旁小男孩的肩膀，男孩怯怯地盯着他看，不敢说话，自从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这个哥哥就一直在发脾气。
　　“臭小子，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越来越不懂事！”
　　程森走了，与父亲擦肩而过时，他放缓了脚步，低声说道：“爸，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你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