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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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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从墨脱回来,带着反击汪家的计划,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小花。
我风尘仆仆按响四合院的门铃,他出来开门见到我,几乎吓呆。我从未见过小花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后来,小花对我说,那是因为我实在太瘦太憔悴,简直形销骨立,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证明站在他面前的我还是个活人。
我本来急不可耐地要把计划告诉小花,但小花什么都没说,先逼我睡了一觉。我迷迷糊糊睡了十多个小时,睡眠拯救了我。小花见我总算恢复了一点儿活人气,才开始听我讲述计划。
那天,我一身汗水尘土,睡的就是小花的主卧。小花听完了我的计划,告诉我他会支持我,也告诉我四合院的门密码和机关地道,说以防万一,可以来躲。
我没有叫解家伙计来接我,解家伙计似乎也以为晚上我会待在潘家园,开车离开了。我顶着冰冷的晚风骑自行车,先去超市扫了一圈货。
大晚上超市里人不多,我推着购物车左右瞧。货架上摆满了红黄蓝绿色的反季节水果,开放式生鲜冰柜透出丝丝冷气。有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扎羊角辫,穿蓬蓬裙,推着购物车玩儿。黑亮黑亮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像小时候的小花。
最后我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又选了排骨。小花家的冰箱空间大,东西全塞进冰箱里,也只塞满其中一格。我先把排骨汤炖上,洗菜择菜,切肉,事前功夫全准备妥当之后,发了个信息给小花,问他多久回来吃饭。
小花很快回复,说一小时吧。
我心想既然如此,不用这么早炒菜,那不如睡一会儿,于是舒舒服服躺在了铺着真丝绒的躺椅上,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的,我竟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了童年,握着一颗糖,身边是秀秀和小花。秀秀更年幼,哭得脸蛋通红,我把糖给了秀秀,哄得她不哭。小花在看我,他依然是招贴画里小女孩的打扮,眼神里透着委屈。他没有哭,他即使再委屈,也没有落泪。所以那仅有的一颗糖,给了哭着的孩子。
“吴邪?……吴邪?”
小花叫我,我惊醒。他正俯身看向我,双臂撑在躺椅上,笼罩下一片阴影。
“你刚才梦魇了,”小花说,“一边睡一边哼哼,很辛苦的样子。”
我还沉浸在梦中,呆呆地盯着小花。
小花皱眉,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睡傻了?”
我抓住小花的手,把一颗薄荷糖放进他手里。
小花满脸狐疑,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我,“怎么?不是要吃晚饭了吗,还吃糖?”
“对啊,我我我还没炒菜——”我反应过来,起身急匆匆走向厨房,“大花你先去洗澡,晚饭还差一点。”
排骨汤在电饭煲里,已经煲好了,电饭煲从煲汤档自动跳到保温档。炒肉和炒菜也很快完成,在雨村锻炼了那么久,我发现自己有成为福建村宴大厨的天赋。
一荤一素,两菜一汤。小花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好整以暇坐着,瞪着桌上热饭热菜。
我本来觉得家常两三菜,自然比不上解总在外满汉全席,是我煮少了;可转念一想,小花平日的晚餐不都是水果吗,看来还是煮多了。
“不是,没多没少。”小花端起碗,拿起筷子,“只是很久没有人做家常菜给我吃了。”
我刚想说要不趁这段日子我在北京,多做几顿闽南小菜给你尝个鲜。小花忽然一抬眼,说:“吴邪,我今晚启程,飞去海外谈生意。”
我顿了顿,点点头。琉璃孙在海外的投资公司,有不少来自外国的融资,小花要在关键时刻断掉敌人的后路和外援。
“我年三十前赶回来。”小花补充道,嘴角含笑,“一起吃年夜饭。”
当晚小花走后,我在阁楼睡了一夜。清晨无雨,我听着北方冬季的呼呼风声醒来。
我在四合院里闲逛,无所事事。到了中午,我把昨天的剩菜热了,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发微信给秀秀,秀秀却说她飞去了海南,陪几位霍家长辈度假,赶在股东大会前拉拢人心。胖子也没空理我,有个老头子手里屯了一批上好的蜜蜡,不轻易卖,胖子准备凭三寸不烂之舌磨叽到他卖。
小花的四合院大得冷清,一个人无聊又寂寞。第二天和第三天我依然在阁楼醒来。第四天大早,我被坎肩的电话吵醒。天津的事情正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尽管最近咳血似乎更频繁,但我心情甚好,洗刷刷出门,在马路上买了糖油饼和豆浆,找了辆共享单车,往潘家园骑去。
我到了胖子的铺子,胖子刚睡醒,满脸喜色叫我去看新货。蜜蜡搁在盒子里,我打开一看,简直被闪瞎狗眼,每颗的成色质地都是极佳。
胖子嚼着糖油饼,见了我的惊讶表情,得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胖爷这回值了。”
“值,绝对值。”我叹服道,“难怪你肯耗这么多时间去磨叽那老头卖你。”
胖子的电话响,讲了三两句就挂了,“他娘的,赶紧藏货。”
我和胖子七手八脚把铺子里所有的值钱货都收进地板下的夹层。没多久,就听见铺子外头传来吵杂声。
这一吵,就吵了好几天。京津冀古玩市场的联合大检查,外加治安整顿和扫黑,轰轰烈烈地开始,红红火火地结束。红火一词是胖子念叨的,他自己没有损失,还眼瞅着竞争对手的铺子被检查人员端了几箱货,幸灾乐祸得飘飘然。
扫黑结束后的一天晚上,我和胖子泡着脚看新闻,看到了琉璃孙的名字。
“这家伙当年敢拦路打劫咱们啊哈哈哈哈——”胖子笑得肚腩肥肉都跟着抖,“可算有今天了!”
“可不是么。”我说着,瞄一眼手机,上面有坎肩发来的微信,简单讲了黎簇那边的进展,一切很顺利。
不知道小花那边情况如何,我心想。琉璃孙的几个得力干将在扫黑行动中栽了,按照“一查到底”的办案手法,很快会查到琉璃孙的头上。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大小孙正心急火燎地转移资产吧,但后路被小花堵了,他们只不过是困兽斗。至于天津,秀秀那两个哥哥的场子在联合大检查里被查出了问题,人溜了,地盘没了主子,黎簇趁火打劫,攫夺领地。倘若没有甜头,黎簇是不可能答应听我计划行事的。不过他也信守诺言,占了古玩相关的地盘,酒店产业原封不动拱手让给秀秀,正如琉璃孙曾经答应秀秀的那样。
“瓶仔!”胖子一声喊,把我吓了一下。我回头看,原来是胖子举着手机,接通了闷油瓶的视频。
“瓶仔,天真在这儿呢。”胖子伸手揽过我的肩膀。我凑近摄像头,看到自己的脸和胖子的脸挤在一个小框里。另一个大框里,是闷油瓶的面瘫脸。
“小哥,好久没见。”我打了个招呼。
“吴邪。”闷油瓶的声音传来,黑漆漆的眼睛隔着屏幕盯着我。
“上回我们瓶仔没见到天真,可担心了。”胖子挤着我的脸。
“哦,前几天我住在小花那儿。”我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自己光顾着惦记小花,来北京这么些日子了都没记起来给闷油瓶捎个话。
闷油瓶是坐在车后座跟我们聊的视频,上身西装领带,头发也特别梳过,似乎刚从某个晚宴回来。我们聊了一会儿,基本是我和胖子在讲,闷油瓶在听。闷油瓶旁边的张海客说了一句族长我们到了。闷油瓶嗯了一声,看着我和胖子,说:“年三十我去北京。”
张海客的脸色一下子黑了,我和胖子看得真切,拼命忍笑。
“好啊好啊,我们等你。”胖子说,识趣地挂了视频。
我问胖子,上回跟小哥通视频是什么时候。胖子说就在我们到北京的隔天。我摸出一颗薄荷糖,剥了包装纸,放进嘴里,心里有点儿纳闷——又不是在倒斗,为什么闷油瓶会担心?
“天真啊你的糖还没吃完?带了多少来北京?”胖子问。
“也没带多少……”我想了想,这几天我多待在小花的四合院里,枕头被子床褥等等,都有织物洗涤剂的薄荷香味,闻着舒服,似乎也就没吃薄荷糖了。
直至我准备上床睡觉,小花才回复我,问我睡没睡。
知道我还没睡,又给我打了电话。他飞了美国又飞欧洲,倒时差倒得头昏脑涨,不过因为生意谈得顺利,协议该签的都签得七七八八了,我能听出他嗓音里的笑意。
胖子这铺子小,我睡觉的房间比小花的阁楼还小一半。床正对着窗,我拉开窗帘,望着窗外被霓虹灯染得又蓝又紫的夜空,劝小花抓紧时间休息,等回北京了再好好庆祝。
“嗯,”小花懒懒应道,“等我回去。”
通话结束后,我突然记起来,小花年三十回北京,小哥也是年三十到北京。
年夜饭……大团圆聚个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