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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指路西北(三) ...

  •   杀手们过不来,李丞息又被废了一只手,他们再恨也没有办法了,一群人簇拥着李丞息急急忙忙医治去了,身后的嘈杂声渐渐远去。
      即便已经春末夏初了,入夜的山间仍然阴凉,两个人都受了伤,不能再在这里一直晾着了,好在镖上没有毒,只是伤了皮肉。

      元一昭背上的伤流了很多血,后背的衣服都被洇透了,何吾欢左腿也被扎得极深,倒是没伤到筋骨。
      “你废他一只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元一昭缓了缓才扶着树站起来。
      何吾欢连忙搀他:“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看谁命硬活到最后了。”
      元一昭慢慢解开缠住他胳膊的银链:“你这链子倒是结实。”

      何吾欢微微一翻手腕,这链子便自己松了,软趴趴滑了下来:“本来是我娘的陪嫁,小的时候被送进大内,老是想家,我娘就把这个给我了,我闲来无事就老喜欢把玩把玩,结果后来竟然琢磨出了门道,当武器使了。”
      “千学不如一看,千看不如一练,倒也是个机缘,走吧,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此处山涧寻常人过不来,山里没有路,怪石嶙峋草木横生,很不好走,二人互相搀扶走走停停,竟也发现了一个山洞。
      “你进去坐着吧,我找些东西生火。”元一昭拍拍何吾欢。
      “哪还用找,就这个吧。”何吾欢随手拔了棵歪脖子枯树。
      “这地方倒是不缺柴火了。”元一昭苦笑。

      这个山洞虽说不大,倒也干燥挡风,何吾欢寻了处平整的地方生上火,把外衣脱了铺在地上:“阿昭过来坐。”
      “山中阴冷,衣服穿上吧。”
      “有火,不妨事。”
      何吾欢拉着他坐下,伸手去脱他上衣,元一昭后背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皮肉翻着,看得触目惊心的,他本就皮肤白,火光打上去更是衬得莹莹如玉,何吾欢撕了一片衣服轻轻给他擦拭沾了满背的血,心中五味杂陈:“我们相识又不久,何苦为我受这种罪?”

      “这算什么罪,我不管你,你丢的是命,孰轻孰重?”元一昭轻笑。
      “阿昭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莫不是上天赐我的贵人?”
      “我隐居山中,没什么朋友,所以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元一昭情真意切道。
      “……明日我们就想法子离开这里。”何吾欢心中发热,不知如何表达。
      “好,来时被人追杀才飞了过来,不过不能冒险原路返回了,我现在身上开始发抖了。”

      二人刚才身体和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现在骤然松懈了,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此时再回想刚才种种,皆是有些后怕。
      客栈——
      郁一闲猛然惊醒,心脏怦怦跳着,喘了几口粗气,扭头看去,身边云笙灵睡得正香,自由奔放的流着口水。
      郁一闲搓把脸定了定神,披衣来到窗前,月色皎洁星影稀疏,守夜的阁卫从屋顶探出头看他:“外阁主有何吩咐?”
      “……没事,我梦见师父了。”
      “老阁主?”

      “嗯,我梦见他和我说,要是师兄死了,就埋在后山。”
      阁卫心情复杂:“这样啊……”
      老阁主还没死就能托梦了?这是什么特殊技能?还梦见阁主要死,这怕不是要篡位。
      不行,得马上给阁主写密报告状!毕竟我们可是阁主忠心的走狗!

      次日——
      何吾欢缓缓睁眼,眼前是明媚的阳光穿林而过洒在洞口,鼻尖萦绕着青草溪流树木的芬芳,耳边是鸟语虫鸣小溪流水欣欣向荣,如此美景当前,腿上的剧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昨夜发生了什么。
      何吾欢扭头看了看里面,元一昭还没醒,不知是睡了还是昏过去了,蜷成一团窝在那边,衣服皱皱巴巴的盖在身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心中突然就想起了,昨天飞过山崖后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晓得元一昭是个坚韧的人,定然不会因追杀而落泪。

      那他是……在为什么而流泪?

      何吾欢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仔细端详着他,元一昭面容清秀俊逸,温和柔软,睡着了越发沉静,应该是更像母亲吧。他看见的元一昭,与传说中的陵昭太子大不相同,陵昭太子像是巍峨高山,挺拔、险峻,元一昭则像一潭湖水,平静、深沉。
      好似受了什么蛊惑,何吾欢怔怔盯了他好久,缓缓伸出手想摸摸他的眼睛,迟疑片刻还是收回去慢慢握紧。
      昨夜丢回去那枚飞镖时,身体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何吾欢隐隐中有种感觉,这便是跨入顶流的一个契机!

      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凝神感受身边的一切,却是再也把握不住那种感觉了。
      元一昭睁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走到洞口边坐下,不去打扰他。
      阳光和煦,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清风拂面带了丝山涧的水汽,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靠在身后石壁上,仰面望着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经此一役,何吾欢这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可以为他所用了。
      何吾欢是大内第一高手,在大内拥有极高的声望,这份力量是他不可估测的,而且他还是老元帅的独子,和他紧紧绑在一起才能使老元帅多方考虑,三思而后行。
      不枉他苦心孤诣豁上性命策划了此次暗杀,换来何吾欢的一片真心相对,也是值了。
      只是没想到何吾欢还能反手废了李丞息的手,不知道左花花能不能治好。
      日头看久了也不觉得刺眼了,元一昭神情恍惚,慢慢的慢慢的扯动嘴角,带出一抹惨笑。

      那日,查到是皇上要杀何吾欢后,元一昭震惊之余思索片刻,马上令书生再补一单,仔细谋划后结合地形布了这么一个局,旷野、破庙、山涧,皆是深思熟虑后的手笔。为求天衣无缝,这一切都是秘密策划的,杀手均不知晓,凌威和大部分阁卫也被支开,百丈山涧生生横越,稍有不慎便是要真的埋骨于此。
      这一切,都是为了现在,为了何吾欢的毫无保留。
      他知道,他做到了。

      “阿昭。”
      “嗯?”
      元一昭回过头看他,盯久了太阳再看别的地方看不清晰了,只觉黑暗中缓缓晃出来一个人影。
      “早。”何吾欢声音温柔。
      “早。”元一昭回以微笑。
      “不知道凌威他们能不能找过来。”
      “会的。”元一昭闭上眼睛浅笑。
      “这么肯定?”
      “一定会的,李丞息放走的那几个,不是傻子。”

      上京皇宫——
      面前的女人雍容华贵优雅端庄,头上戴着的珠翠正是昨日西南进贡的,岳未深深知不该看的不能乱看,老老实实的垂着头。
      “你是说,何吾欢说他要回家?”
      “回太后娘娘,是的。”
      聂氏手里捏着把镶金嵌玉的小剪刀,仔仔细细的修剪着面前的月季:“皇上怎么说?”
      “陛下说不用管他了。”
      “哦?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聂氏把修剪下来的枝叶放在一边,立刻有宫女小心翼翼取过来放在托盘上。

      “娘娘,可要派人把他……”岳未深请示道。
      “不必了,哀家老了,这些事皇上做主就行了。”聂氏叹了口气。
      岳未深连忙跪下:“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不见老态!”
      聂氏浅笑:“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谢娘娘!”

      “我听说这何吾欢,可是遇上贵人了?”聂氏摆弄着花,状若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岳未深背后起了一层薄汗,此事他刚禀报完陛下,太后这边就有了消息,可见其能力之大手眼通天,皇上身边亦有眼线。
      “启禀娘娘,何吾欢与四海阁的阁主元一昭攀上了交情。只是不知为何,这位阁主使得是大内的武功,而且极为老练,是个高手!”
      “没听说大内出了个姓元的高手啊,使的什么兵器?”
      “枪法绝妙。”

      聂氏手一顿。
      “轻功更是上乘,看身法是大内顶尖的攀叶扶摇步。”
      聂氏手一抖,剪下来一朵花,这花开得好,娇娇嫩嫩的,她叹了口气:“可惜这花了,赏给岳统领吧。”
      “微臣谢太后娘娘赏赐!”岳未深赶忙跪下谢恩。

      宫女将花递给他,岳未深双手接下。
      聂氏满意的笑了笑:“岳统领向来礼数周全,那何吾欢太过放肆,哀家不喜欢。”
      岳未深垂着头不敢搭话。
      “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唉,在哀家面前不用微臣微臣的,后宫不可干政,哀家叫你来只是想听你说说坊间趣事罢了,哪里来的臣不臣?”
      “是!”岳未深惊出一身冷汗。
      待岳未深走后,聂氏缓缓放下了小剪刀,捧着花问道:“使枪的高手,还会攀叶扶摇,是谁呢?你知道吗?”

      花又如何能回答她?

      “唉?哀家想起一个人,和他很像,不过那个人死的好惨啊,婢子把他的脑袋端过来时,吓得哀家这心呐,扑通扑通直跳。哀家怕他把头接上,就又活了,还特地把他的脑袋……”
      周围宫女太监们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一个个噤若寒蝉。

      聂氏沉默良久后缓缓起身,立刻有宫女上前搀扶。
      “哀家思念先皇了,去正元宫瞧瞧吧。”
      “诺。”

      鹤鸣山——
      书生坐在半山腰的凉亭中,身边围绕着几十只白鹤,争抢他手中的鸟食。这凉亭依山势而建,极险,亭子三面临着深渊,连个护栏都没有,稍有不慎就被风刮下去了,平时只有他和阁主愿意来小坐对酌。
      再便是这些阁中散养的白鹤了。
      “别抢了别抢了,少吃点吧!你看你们一个个胖的,还能飞起来吗?”书生嫌弃道。

      他身边那只冷艳的瞪了他一眼,抬脚便踹!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啊!上次左花花看着你们,馋的眼冒绿光了都!”
      书生苦口婆心的说教,这些白鹤是一句也没听见,还是凶残的撕扯着他,书生忍无可忍,一个个揪起来往下扔,白鹤们被丢下山崖,很快便一个翻身重新飞起来,绕着山间悠闲的飞翔。

      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开启闻风阁的时候了。
      书生整了整衣服,掏出一支小巧鸟笛吹了下,随着悠扬笛声响起,原本静谧的山谷突然便闹腾起来,无数只鸟儿冲天而起,霎时间百啭千声遮天蔽日,极为壮观。
      “去吧!”书生变了个调子又吹一声,鸟儿们扑啦啦四散飞去,不多时,山中又重回静谧。
      “养鸟千日用鸟一时啊。”书生叹道。

      山涧——
      何吾欢捡了个树杈子细细削去木刺。
      “我的枪给你当拐拄?”元一昭打趣道。
      “你不心疼的话也不是不行。”何吾欢试了试树杈长度,正合适。
      “歇着吧,过不了多久阁卫们就寻过来了。”
      “我看见那边有野果子,先摘点给你垫垫肚子。”

      “小心着点,这没人的山里最容易生些蛇虫鼠蚁了。”
      “乌鸦嘴。”
      何吾欢拄着拐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元一昭流了太多血,现在还是很虚弱,脑袋昏昏沉沉,漫无目的盯着远方,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陵昭……”
      谁在呼唤?
      “陵昭……”
      “陵昭……过来……”
      元一昭努力睁开眼,眼前建筑恢宏大气,琉璃做的瓦朱砂色的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个细节都足见匠心,正是那云雾缭绕的正元宫,他知道,这又是梦境。

      “陵昭。”呼唤声慢慢清晰起来,元一昭循声望去,有两个面容极为相似的妇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锦衣玉带珠围翠绕,另一个白衣飘飘淡雅出尘,不同的气质同样的倾国倾城。
      元一昭忍不住脱口而出:“母亲……”
      喊声与一道童声重合,不知从哪跑出来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娃娃的相貌与元一昭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娃娃扑到华贵夫人怀里撒娇:“母亲,老师夸我了!”

      华贵妇人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白衣妇人也赞许的看着他。
      元一昭痴痴地望着他们,不敢出声。
      两个妇人却突然齐齐看向他的位置。

      “过来……”
      “过来……”
      “让娘亲看看你……”
      “你长大了……”
      “快些过来……”
      元一昭脚步不受控制的向她们走去,一步,又一步……

      两位妇人慈爱的看着他,对他伸出了手,元一昭加快脚步走向她们,却见她们身后的建筑轰的升腾起了熊熊烈火!火舌吞没着一切,柱子断裂墙垣倒塌,瓦片一片片的掉下来碎裂开,两个妇人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向大火,元一昭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慢慢消失,头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一根着火的柱子砸了下来,背上一阵剧痛!
      元一昭猛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后背的痛感如此真实,原来是不小心压到伤口了。

      他像一条在陆地上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里火烧火燎,头昏眼花动弹不得。

      何吾欢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惊得拐都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来,小心翼翼抱起他:“阿昭?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面红耳赤,身体滚烫,何吾欢和他顶了顶额头,确定他是发烧了。
      当下也顾不了许多了,何吾欢背起元一昭,拄着他的枪,踉踉跄跄的寻觅出山的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收藏走起!评论给我扣个1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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