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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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人。
寒江雪认识夜孤舟已经十年了，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介绍自己。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他好像从来没有向其他人介绍过她。不过也难怪，他们见面都很少说话，也许其他人会感觉他们并不是熟人吧。
原来在夜孤舟眼里，她是一个故人……
夜孤舟一手揽着盈儿的肩膀，低头无限怜爱的看了看她隆起的腹部，又抬头看着寒江雪，微笑道：“这是盈儿，我的妻子。”
寒江雪点点头，这一点太明显，她早已看出来了。
“看起来，你很快就要做爹爹了。恭喜。”寒江雪的视线也移到了盈儿的腹部，却只是一晃之间，便立即移了开去。
夜孤舟道：“多谢。”
盈儿听了，脸儿胀得通红，可是那种娇羞却带着满满的幸福。低下头掩着口笑了一下，便欲回身道：“阿舟，既然是你的故人，请进来坐啊，我去泡茶。你们一定是很久不见了吧，好好叙叙旧。”
她尚未转身，夜孤舟已经拦住了她。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微笑道：“盈儿，不要忙了。你身子要紧，还是回房去好好休息吧。”
盈儿锁眉道：“可是，这样太怠慢了吧……”
夜孤舟回头看了看寒江雪，笑道：“无妨，她不会介意的。”
他说着，向寒江雪点了点头，搀扶着盈儿走进那间茅草屋。很快，他又走出来，轻轻掩好房门。
寒江雪感觉头脑一片空白，竟忘记了去思索。
看着他缓步走出了那道篱笆墙中间的栅栏门，随手整整身上的粗布衣衫，向她走过来时，竟感觉到胸口莫名的悸动。
夜孤舟一直走到她面前，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开，脸上的微笑凝滞起来，视线聚焦在她背后黑色剑袱包裹的两把长剑上。
“看起来，你过得很好。”寒江雪意识到了他的目光，也跟着收回心神，“你还记得你的老朋友么？”
“我当然记得。”夜孤舟淡然，“多谢你替我保存着它。”
寒江雪道：“剑是剑客的生命，如果一个剑客放弃了自己的剑，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死了。”
夜孤舟道：“是。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是么？”
寒江雪道：“可是我不信。我一直相信你还活着，这三年，我一直将这把剑带在身上，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亲手将这把剑交给你。”
夜孤舟的目光再次划过她的脸，又一次微笑。
寒江雪愕然看着他。今天的他，如此爱笑，只这一时他笑的次数，竟好像已经超过了过去十年里总共的次数。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微笑每一次都那样发自内心，那样温暖纯净。
夜孤舟负起双手，缓步走过寒江雪身边，沿着崎岖覆满枯叶的山路走去。寒江雪略顿了顿，便转身跟随者他，走在他的身后。
雨后的秋风无比清爽寒凉。
“那场战后，我受了重伤，内力全失。原本以为，我很快就会死。因为像我这样一个人，即使还能苟延残喘活下去，失去了最珍视的武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夜孤舟一面缓缓走着，一面缓缓地说，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是盈儿救了你。”寒江雪的声音好似飘散在了秋风里。
“盈儿是一个可怜的孤女，在遇到我之前，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只能勉强一个人生活在华山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沟里。她自己的生活都非常不方便，还是一心一意地为我调养身体。若是没有她，我肯定无法活下来。”
夜孤舟说着，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远处已经有些模糊的茅草屋，双目显出无限的依恋和珍爱。寒江雪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样子竟一如从前他擦拭着他心爱的长剑。
他收回视线，对着寒江雪一笑，“盈儿这个名字，是我为她取的。”
寒江雪沉默一瞬，点头道：“这个名字很好。她的眼睛看不见，却正如一盈秋水。”
她的眼眸不需要用来看东西，因为那只是一盈秋水，透射着她内心的平静。而心的指引，往往比眼的指引更加真实。
“那么你的武功呢？三年了，你的功力可有恢复？”寒江雪突然道。
“当然，”夜孤舟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不过我已经习惯这种怡然世外的生活。这三年，我带着盈儿去过很多地方，换了很多住处。这里，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
寒江雪抬头看着峰峦叠嶂的山岭，处处都弥漫着雨后浓浓的水汽，不由叹道：“这个地方，确实不错。”
她解开绑带，将那把包裹着剑袱的长剑摘下来。黑色的剑袱打开，露出了擦得闪亮的剑格和剑柄。她将剑举至齐眉，细细地看。
夜孤舟怔了怔，也凝目看着这把剑。
“这把剑，已跟随了我三年。”寒江雪将剑袱取下，一手撩起袍角，轻轻地又是极为细心地擦拭着剑鞘，“我一直希望，可以将这把剑亲手还给你。”
她抬眼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将剑举到他眼前。
“我一直寻访天下名剑，研习剑法，希望可以与你再次一决胜负。一个剑客，可以登上天下第一名剑的顶峰，便是毕生的梦想。也许，有你，我永远不能。但是可以与最尊重的剑较量，更是我的无上荣幸。”
夜孤舟默默站着，静静看着她。
寒江雪笑了笑，“你已经与过去不同了。从前，我们都是孤独的剑客。而如今，你已经有了牵挂……我已不再奢求了。”
手中的剑轻轻一挽，剑鞘向下，无声陷入山路的岩缝之间。
寒江雪后退了两步，微微一笑，“无论如何，知道你很好，就已足够。就如你所说，我们都是剑客，但是毕竟，你也是一个……故人。”
她说着，正要转步回身离去，突然感觉眼前一道闪电划过。
剑光如电，夜孤舟手中握着他的剑，剑已出鞘，冷森森的剑锋直指着水汽弥漫的苍穹。
“人一旦成为了剑客，就永远是剑客，是么？”夜孤舟依然微笑着。他的脸上并没有旧日的冰冷寒意，目光却更加明亮坚定。
寒江雪淡然一笑，“不错，无论你心中是否有牵挂，你还是一个剑客。”
夜孤舟道：“这个世上，不会有无情无欲的人。任何人的心中都有牵挂。若是江湖间的高手都是以习武为唯一目标，并没有任何情义，那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行侠仗义这件事了。”
他的剑在手中，剑身在微微震动，发出了隐隐的龙吟之声。
即使是一把剑，对于它的故主都会有所反应，又何况是人？
寒江雪看着他手中的剑，心中涌起了一点好似是酸涩的感觉。这么多年，即使在华山捡到夜孤舟的剑，所有人都认为夜孤舟已经死去的时候，她的心里好像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原来，夜孤舟也知道，世上没有无情的人。
寒江雪默默抬手，缓缓拔剑。
这两把剑相伴三年，如今再次交锋。
剑影在迷蒙如水墨画的山野中划过明亮的光痕，她的身形犹如舒卷的轻云，挥洒的剑气与对手的剑气相击，闪过一串夺目的火花。
凄厉剑鸣之音，两人身形交错。长发掠过，眼神也在那一瞬间划过去。
凌厉无比的剑气戛然而止。
寒江雪的长剑在一道华光中归鞘，回头看着那边也已经长剑归鞘的夜孤舟。
“你说你功力已经恢复，可是看起来，恢复得不足五成。”
夜孤舟道：“恢复了五成功力，其实也已足够了。”
寒江雪顿了顿，摇头苦笑，“不错，你五层的功力，已不会受到强盗的威胁，就算是一般的铲除奸恶，也已经足够了……”
夜孤舟道：“当初被江湖中人称为天下第一名剑，并非我的夙愿。不过有了那个称号，与魔灵尊的一战，便是我的责任。当年的职责已尽，日后，我是一个丈夫，还会是一个父亲，我依然要尽我的责任。”
寒江雪默默看着他，两人相隔十步，无声对视。
良久，寒江雪抬手抱拳。
“今日可以再次与你比剑，我愿已足。”
她说完，默默转过身，迈步向远离这山地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很决绝，好似根本没有想要回头再看一眼的意思，好似毫无留恋。
“寒江雪！”夜孤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江雪的脚步猛然顿住，却并未回头。
“后会有期。”他还是那样淡淡的，很平静，一如从前。
这个江湖，所有的离别，都是很平常的。很多时候，并没有黯然销魂的意境。
寒江雪没有说话，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无改变。
接着迈步走去，向着远离这优美景致的山地外面，向着刀光剑影的江湖。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特定的轨迹。没有哪个人的轨迹会与你永远交集。曾经认为，剑客的人生，会为了登顶而永远孤独，偶尔碰撞而出的火花，也只是短暂的刹那。但是其实，孤独也许只是所有心态中的一种。
无论孤独与否，自己的路，还是需要自己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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