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山侠影》陈莲河

8、新婚日常

　　新婚之夜，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睡了一宿。山主占据寝殿中那张最大的床，并且很快就入睡了。白日里，他耐着性子，同众人周旋，想必早就倦了。
　　蜷在矮榻上的空蝉却睡不着，辗转反侧。她不停回想起在偏殿中，自己坐在山主身边时，百里家的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想到这些，她心中便大快，有报仇雪恨之感。但，她晓得百里家人特记仇，这不免也使她担心。
　　久久不能入睡，空蝉爬上了山主的床。她小心翼翼地蜷在一个角落里，生怕吵醒了他，惹得他发怒。但他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呼吸平稳，眉眼也尤其暖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空蝉才沉沉睡去。入睡前还想着，说不定醒来的山主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了。
　　山主的确看到了她，在她刚刚睡着之际。她蜷在那里，像个受伤的小兽，又像个与这张床合二为一的小垫子。他起身抱她过来一些，她没有反抗，似乎真的睡得很沉。
　　看这神色，竟然一夜没怎么睡。山主有些想笑，女人哪，不管平日里多活泼多外向，新婚之夜也还是这般忐忑不安。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充盈着对她的爱。这使他一惊。三十多年来，男女之事，他经历过，但内心却从未如此柔软。
　　向来天边泛白，他便要起身修习一会儿晨功，但今日他一点都不想起来。他侧躺着望着她睡觉时皱起的小眉头，想了很多。
　　百里家中，还有她的母亲，但也不好随意接来，总得想个什么由头。而这丫头，昨夜把他们气得不轻，倘若自己不在，那些人早已上来拳打脚踢了。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的山主身份，自然可以护她周全。想着，他竟觉得倦，也睡着了。
　　日上三竿，田叔再三犹豫之后敲了敲门。他嘴里忍不住抱怨，新婚之夜固然春宵苦短，可是这都太阳晒到屁股啦。
　　敲过门后，他指挥着一群丫鬟婢女鱼贯而入。这些人端水的端水，更多的端着衣服首饰等，供他们今日使用。
　　田叔不好进去，站在屏风后禀告，说众客人吃过早饭已渐渐散去，只有朝廷里派来的使者和百里家还等着见一见山主。
　　他话一说完，便看见山主神清气爽地从屏风后走出，仿佛这一夜休习得很好，倒压根不像是春宵苦短之人。他不敢多想，连忙跟了上去，问：“夫人是入寝阁，还是继续住在秋水阁？”
　　“现在正值夏季，寝殿比寝阁、秋水阁都要舒适，就在这边住吧。”山主的声音无一丝波澜。
　　寝殿中，除了继任山主那一夜和昨夜，他几乎从不留宿。这里住过太多山主，装饰也过于华丽，他并不喜欢，如今竟然要长住。田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如今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山主了。
　　山主先见了帝国朝廷的使者。几个公公说了一堆恭维的话，又传达了天子的几句祝愿走了。然后是百里家上上下下的人。这些人，没有昨夜兴师问罪的气焰，反而和和气气，说的话也很顺耳。
　　听到百里家主说要告辞，田叔已经去送了朝廷的使者，身边无人，山主便直接说：“那就不送了。”
　　若田叔在，定然会上前说，花钿谷欢迎各位常来做客之类的客套话。但山主不，他只说不送了，起身而去。走了几步，似乎觉得不妥，瞧见千鹤过来，便使唤他去送一送。
　　他回了寝殿，见空蝉正在案前喝着粥。再细看，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娟纱绣花长裙，头上还挽了个小髻，显然一副小妇人打扮。
　　“快过来吃一点！”她本来恹恹欲睡，见了他反倒来了精神，高声招呼着，又叫人端粥端点心的。
　　他一向不喜欢喝粥，本想拒绝。但忽然开不了口，只得走过去，相陪着吃了些点心和茶。
　　往常的他，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应该在练功吧。可是今日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瞧着自己的小妻子。
　　吃喝完了，众人都退去了，只剩一个随侍的小丫鬟。山主记不清名字，只好说你也下去吧。那人也走了，寝殿里便只剩他们二人。
　　换了身份独处，可真是够尴尬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尤其是空蝉，脸已经通红。逃婚之前，在百里家，几个老妈妈曾经逼她看过几卷春宫图，还说那是成婚之后夫妻之间必做的事情。
　　“我们去园里走走？”空蝉一阵胡思乱想，当下只想立刻离开寝殿。
　　“不去。你最好也别去。”他拒绝了，谷内现在还有许多闲杂人等，走动走动多有不便。
　　“为什么？”她一脸懵。
　　“谷内外人还未全部散去，偶遇又要周旋。”他露出一副烦恼的样子，皱着眉，居然有些可爱。
　　空蝉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眉，手腕竟被他捉住了。
　　“空蝉。”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
　　“山主，怎么了？”她的脸通红，声音也纤细下去。
　　“我……我们”
　　“山主。”门外大步跨进来的千鹤打断了山主要说的话。他进来瞧见山主正抓着空蝉的手臂，也是有些尴尬，慌忙将怀中书信递上去便跑了。
　　信封上只写了百里长齐，那信便是给自己的了。空蝉正欲打开看看，山主却把她拦住了。他还真不信，他今天办不成这件事了。
　　“涟州十九峰，玉局峰山腰有温泉，你想不想去？”他给她抛出一个诱饵。
　　她浑然不觉，流露出想去又有些遗憾的表情，说：“玉局峰离此处还颇有些距离吧，到了莫不是要天黑了。”
　　“那怎么可能，你这是小瞧我的轻功了！”一旦有了坏点子，就连山主这样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人，也变得善谈起来。
　　“那阿茵他们呢？就咱俩去？”她隐隐觉得有阴谋。
　　他不答，牵住她的手便外殿外去。刚出寝殿，他便搂住她的腰，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她在他的怀里怯怯，生怕掉下去，倒是把刚刚怀疑的阴谋忘得一干二净。
　　纵使山主轻功了得，带着个拖油瓶，加上路途又远，到玉局峰山脚下时，额上冒出了细汗。为了自己的阴谋，这山主也是够拼的。
　　空蝉哪里晓得山主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心中还颇舍不得他劳累，说此地风景不错，大可下去走走。
　　他看天色尚早，便允了，二人便沿着羊场小道慢慢走。玉局峰风景优美，空蝉看着真有些流连忘返之意，但这种流连，还是败在了体力面前。
　　她走不动了，又跑过去要山主用轻功，他笑着不答应，她便撅着嘴又走了几步。真的只是几步。她便停下来往相反的方向走。现如今已经是走不动了，要是到了山腰，又折返，岂不是更走不动。
　　她急急地下山，身后突来一阵风，忽然腰就被山主从后面搂住了。两人便已眼见的速度上了树顶。山主的轻功是真的好，脚尖在枝叶上稍微一点，便可继续前行。她心里觉得羡慕，便央求山主教授。
　　他反问她，给她看的心法看得如何。她默不作声，他便晓得没怎么看，就苦口婆心地说：“那本书里的内容，不指望你练个□□成，三四成足够你在江湖上行走时自保，也足够你自己飞檐走壁。”
　　她知道那是个宝贝，但没想到这么宝贝。脑袋一热，便郑重其事地发誓说今天回去了一定好好练，否则晚上睡前不吃点心。
　　尽管她发誓的样子郑重，但山主知道这都是她骗自己玩的，遂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落在玉局峰山腰的一处平台，此地正是观景德绝佳妙处。空蝉站在一棵迎客松下，看见花钿谷中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亭台楼阁错落其间。从高处看，花钿谷也是极美的。
　　“这里离温泉还有段距离，我们走过去吧。”山主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
　　路倒是平的很，转了两个弯，出现一处院子。看院子，年头有些久了，但收拾的蛮干净。推开门进去，有小亭，有池水，没有温泉。
　　穿过庭院，又推开一道门，这才有热气氤氲出来。两个人走进去，看见了人工雕凿的汤池。汤池边有沐浴用的鲜花，还有酒和小食，像是刚刚有人准备过了，但四周看看，不见人影。
　　“别找了。她们下山了。”他径直走向衣架，大喇喇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袍。
　　“你这是要做什么？”空蝉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泡温泉啊。”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到玉局峰自然是泡温泉，可是……她的心突突地跳，退到了一扇屏风后面。屏风后也有一处汤池，较小些，也备了些果品。她便说：“山主，我在小汤池这边，您就在那边好了。”
　　只听见他说随你，紧接着便有入水的声音。她惴惴不安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气和湿气更重了，便磨磨蹭蹭也脱了衣物，也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