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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为生民立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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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徐有常冷冰冰地问。
“当年师父你教给我的,自己都忘了么?你教我保护弱小,匡扶正义,拨乱反正,师父,这些话,你自己做到了么?”沈轶阴沉的说,“但凡你能想起一星半点,就不会现在还站在我面前,滔滔不绝说什么忠……我承认,我也不是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行动的,但是那也比师父你明知道他们做了那等恶心事却还要包庇他们的好!”
“你懂什么!”徐有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这是为了军队的颜面!如果在这种时候惩罚他们,士气会低落成什么样子?这四个人可以罚,但绝不是这样罚!他们终究是要死的,无论以什么罪名,可是你……你却偏要告诉所有人他们做错了……”
“他们就是做错了,你也一样!”沈轶猛地逼近一步,“如果我不宣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就此肆无忌惮!?你说的简单,让他们偷偷受惩……不用丢了你的面子!为了军心……可笑,那你把民心摆在哪!?”
徐有常脸色变了变。
沈轶继续道:“咱们两个把理由说的天花乱坠,冠冕堂皇……一个说要稳定军心,另一个说要还民公义……其实咱俩心中想什么,彼此都知根知底。你不想自己的子侄辈徐志坚受刑,我也不想弄得自己不痛快,就这么简单。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几个王八蛋闹出来的事,我就图一痛快!你呢?想把事情压下去,趁机扔几个替罪羊,好保住你自己的侄孙,同样是动机不纯,也就别再扭扭捏捏的了吧?”
沈轶不客气的一番话,恰巧说到了徐有常心底。
两人是半斤八两。一个个的以道德大义标榜自己,其实只为图自己高兴或者图一面子。
徐有常好久都没有感觉这样不舒服了。
连这一层遮羞布都被扯开了……他拼命的安慰自己,不,自己是对的,这件事不应该闹大,不用顺着民意走,一定要维护部队的脸面,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使军中生变……自欺欺人了一阵,徐有常终于悲哀的发觉,他没法再骗自己了。
他和沈轶一样,都是只在乎自己的人。
无论这四个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令徐有常吃惊的是,沈轶说的鞭辟入里,说的痛痛快快,全然没有一丝不好意思,他是真的率性,还是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动机?或许二者兼有之。
“那你打算怎么做?”徐有常阴沉着脸问,这句话几乎相当于认输了。
沈轶耸耸肩:“不怎么样。杀了这四个人,全城人包括军校生都会觉得痛快,只有部队会觉得丢脸,那又怎么样,丢脸不长教训强。然后再杀了那个寻衅滋事的学生,其实他不是故意的,但这是为了稳定,所有的危险行为都要重罚,这样会让军校那边恨我入骨。就是两边不讨好呗,还能怎么样?”
“……只为了自己痛快?”
“只为了我自己痛快。”
沈轶很肯定地说。
徐有常沉默了。
他死死的盯着那盆小榕树,好想要看杀它一般,然后缓缓地举起剪刀,剪掉了它前端的一片叶子。
“意气用事。”
他狠狠地说。
徐有常无法出言责备。
这世上,每个人都想意气用事,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打抱不平。如果沈轶不是沈轶,他自然也没办法说出“只为了痛快”这样的话。
可是,天下只有一个沈轶。
为了意气,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沈轶。
这种亦正亦邪的性格,让徐有常没法去责备。至少他坦坦荡荡,潇洒率直,从不恃强凌弱,也从不贪得无厌。
“你来晚了……”徐有常说。
“……什么意思?”
徐有常缓缓抬起头,一字一顿的吐出一个名字。
“君、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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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什么?”君予安淡淡地问。
“请您做客。”唐山拿枪顶着他的脑门,骄横的说。
君予安叹了一口气。
他看看缩在角落里,吓得哆嗦的瘦小女人,疑惑道:“为什么?”
没有回答。她颤抖的更厉害了些,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着的君予安。
“我想过,你也许会对我的到来怀有猜忌和抵触,所以我带了些礼物……”君予安顿了顿,“但是万万没想到,你带了‘朋友’来。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包庇的是杀了你女儿和丈夫的人?”
妇女猛地摇头,支支吾吾的说不成句。君予安又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不是遇到了不讲道理的沈怀宇,说不定他们拿点钱就了事了。”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唐山狞笑道,“你和那个大少是发了什么疯?连这个女的都不追究了,你们还穷追猛打,明明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皆大欢喜!你却偏偏要搞的所有人不痛快。”
“所有人?”君予安呵呵一笑,“所有人?你是说……保住了面子的你们,和那四个犯了死罪的人么?他们的确是会开心的啊。但是我不开心,埋在地下的人不会开心,有女儿丈夫的人,更不会开心。如果说刑罚不能从一而终,那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大事化小简单,可是,人活一辈子,不能总干简单的事吧?”
君予安微微笑了:“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了错就要受罚,免得后面还有不长眼的撞枪口,我希望本城所有男女,晚上都能睡得很好,不用担心自家女儿半夜里被人□□,自己的父亲或者丈夫被打的血肉模糊。再说多一点,我希望再也没有人会指责那个女孩,说她不该如此善良,我希望家家夜不闭户,却能酣然入梦,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人看顾,坏人终将受罚……唐先生,死的不该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和一个无畏的父亲啊。”
“……你在说什么?”唐山嗤笑。
“我在说未来的事。”君予安笑了笑,“想想就觉得很美,不是么?可惜距离那一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但是理想主义和空想主义的区别就是,理想主义者做事,空想主义者心有不甘,却从不试图改变。”
“你在说胡话。”唐山冷哼,“这根本没意义,说什么狗屁公义,只是为了自己痛快。”
“唐先生说的好。”君予安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那么,如果他们真的伏诛,唐先生难道不会开心吗?”
唐山沉默了。
说不想看到他们伏法是假的。
说实话,军人比谁都要嫉恶如仇。因为那四个人伤害的,分明就是他们本该守护的人。
他打心眼里觉得,君予安做得对。而自己就跟杀害了女孩的帮凶一样……不,自己就是杀了那女孩的帮凶,帮那四个人渣逃脱,不就是帮凶么?唐山知道自己理亏,但是他必须先执行,再质疑。
君予安很配合,等他走下去的时候,早就被控制了的朱先权焦虑的看着他,却看到君予安抬了抬手,冲他淡淡的笑了笑。
说来奇怪,朱先权一下平静了,他双腿也不打摆子了,就这么看着君予安走下来,淡然的就像要去谁家做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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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就在刚刚,我还在佩服你的果决。”
徐有常阴沉着脸,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微微后仰。
“结果现在你为了一个穷书生向我拔枪……你知不知道,跟我动手,你会死得很快。”
沈轶没心情笑,他咧了咧嘴:“我知道。”
“但你还是决定向我出手?”徐有常抬起眼皮,不阴不阳的说。
“因为你过界了。”沈轶咬着后槽牙道。
徐有常挑了挑眉毛:“之前我收买那个母亲的时候你没这么大反应,让我猜猜,这个人是你很亲近的人么?或者,你喜欢他?”
“不。”沈轶说,“但我说过我会保护他……他不能死在这!”
徐有常眯起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枪口,缓缓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