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九公主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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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邑最近嗜睡越来越严重，人也迟缓了许多，不仅吃的多，吃得怪，还圆润了不少。
忠弓和周未雨大婚之后，公主府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内侍官来问恭邑，可还需要再添置什么，恭邑又懒又困，“这些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内侍官退去之后，恭邑懒懒的抬眼扫了一眼四周，蓝碟子四处玩乐，总不在身边，放眼整个御妆宫，除了一些金器俗物摆件，几幅字画，一架琴，一屋子的宫婢，竟连一个之心人也找不到了。若非龙宣一番好意，若非宫外更自由自在，她去哪不是一样的。
龙宣下朝后撇开侍从独自一人来到恭邑的寝宫。
“皇姐，我想……我想纳雪目为妃，求一个万全之策。”
恭邑心下一震，这才想起先皇临终前的嘱托，其中一件便是雪目和亲卫国，且要她亲自相送。
又想起当年雪目自裁，龙宣不顾一切与她私奔却被她拦了下来，当年她也是信誓旦旦的承诺，会让他们在一起……
龙宣犹在苦恼，“皇后贤德，我一生敬重她，雪目与我年少情深，是我心中所爱，如今我却一方面不知道该如何同皇后讲我与雪目之间的情义并非是兄妹之情，一方面不知道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将本是公主身份的雪目纳为妃嫔”
恭邑犹豫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龙宣。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鼓励龙宣将雪目纳为贵妃，百官虽有微词，但龙宣如今乃九五至尊，且后宫虚设，只有皇后一人，再添一位贵妃无可厚非，再者雪目也并非先皇亲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昭告天下也不难被世人谅解。
坏就坏在，九公主和亲一事虽未昭告天下，但先皇御令，卫国有画像，有婚书，几位亲信大臣想必也早已受命，便是恭邑也迫于无奈应了先皇的临终遗言。
龙宣见恭邑一反常态，始终一言不发，着急道：“皇姐，你说话啊！”
恭邑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撑了撑额头，“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龙宣见恭邑脸色不对劲，急道：“皇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传太医过来看看？”
恭邑摆摆手，“罢了！这几日不知为何，总如此，待蓝蝶子回来让她替我看看就知道了。雪目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千万别着急，我一定……一定能想到完全之策的！”
龙宣反而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我自是信皇姐的，皇姐你要当心身体，晚间我再来看你，身边的宫人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跟我说，千万别将就，毕竟如今御妆宫也只有你了！”
恭邑感动之余，越发觉得头晕，体虚乏力。
蓝蝶子，一连几天不见踪影，恭邑为龙宣和雪目的事绞尽脑汁，一时也忘了要找太医来查看。
纳雪目为贵妃之事一拖再拖，恭邑好不容易理出一点头绪，就在这个时候卫国使臣带着婚书聘礼来到了大扬。
恭邑晕倒在了去见龙宣的路上。
龙宣和九公主眼睛红红的守着恭邑醒来，恭邑心中不忍，分别抓住他俩的手，“是皇姐没用，一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还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掉链子！”
九公主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皇姐，你快别说了，你心里只有别人，为了我们，你这么一个精明的人，连自己怀孕快四个月了都不知道！我都快要吓死了！”
龙宣也一直在隐忍，见恭邑好不容易醒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忽而转身对着跪了一地的宫婢宦侍大发雷霆，“长公主有孕近四月了你们竟然一个都不知道，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的！皇姐和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有几条命够活的！”
恭邑又欣慰又难过又震惊，她一遍又一遍难以置信的抚摸着她的肚子，心下又是开心又是后怕，这孩子，近四个月了也不显怀，平日里也不像其他孩子那般折腾她，除了嗜睡，贪吃，犯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孕期反应，竟叫她迷迷糊糊的过了许久都不曾察觉！
转念一想，可怜龙宣和雪目，想必已经被卫国使臣来迎娶一事弄得六神无主，心力交瘁，却还要分心顾忌她！
恭邑一面安抚龙宣，一面将九公主的手拉在手里，“好了，我没事，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去指望他们呢？更何况，近日我心中烦闷，也不怎么让他们靠近。”说着乘机遣退下人并叮嘱道：“我有孕一事暂莫外扬。”
龙宣不解：“皇姐，你有身孕，一没有夫家认可，二没有夫君常伴，还不叫人知道，岂不委屈？”
恭邑想起那夜秦墨裁醉醺醺的闯进来，一夜温存，之后便再未同过房，世人皆知他们被迫分开，那一夜相聚已是难为情，若再传出有身孕，岂非叫人笑话？
况且，如今这番情境，还是暂时先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免得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
想了想，恭邑道：“你姐夫那个性子，还是等我搬去公主府，我们夫妻重聚，我亲口和他说吧！”
龙宣又说了几句让恭邑日后当心的话，看了一眼九公主匆匆离开。
九公主伏在床边，将脸贴在恭邑手上哭，“皇姐，你和秦表哥……也终于有孩子了！”恭邑一时也分不清楚她是开心还是伤心，试探性的开口：“雪目……”
九公主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皇姐……那日父皇将我和十七皇妹叫去御书房，虽不曾明示由谁去和亲，却在十七皇妹走后单独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帝王无情，方能做到不偏私，不昏聩，与□□与朝廷皆是福。起初我不明白，直到今日卫使带着婚书前来，我才恍悟，大抵父皇要我和亲，是这番考量！”
恭邑一怔，却原来是这番考量吗？帝王无情，是他对他这一生的亏欠，执拗，凉薄所有的体会，反馈吗？
龙宣与朝臣在朝堂上就九公主和亲一事，争执了无数次。
九公主求恭邑帮忙。“我若再让皇兄因为我和群臣僵持不下，就真的应验了父皇的担忧了！我不想让皇兄为难！更何况，我一届民女，享公主尊荣二十余载，父皇要我为国和亲，我有何颜面推辞？”
恭邑暴怒：“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从来不是将军无用，而是家国值得将军一战，而公主却不值得，那么，凭什么让你去为国和亲！雪目，两国交好，求的是社稷安稳，天下太平，我便不信，我大杨若非不让你嫁，那卫国便从此因你而开战？扬国女子千千万，自有心甘情愿去卫国为妃为后的，父皇能封你一个公主，龙宣为何不能封第二个！又为何非你不可？我偏不叫此陋习就此流传下去！”说着便要动身去朝堂。
“皇姐……”九公主凄厉的一声叫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紧紧的抱着恭邑的双腿，再抬头，满是惊慌和哀恸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皇姐，我便是那最不值得之人！雪目和亲，是先皇遗命，是圣旨，是御令，群臣知，卫国知，天下百姓知！卫国盛世大国，赤诚太子，人中龙凤，卫国的骄傲，太子娶亲是国事，凭什么为我轻易变卦？扬国女子千千万，要找心甘情愿远嫁别国背井离乡的女子何其容易，家国天下大事，她们又凭什么为我承担？我大扬的将士，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他们又凭什么为我厮杀？”
恭邑震动，这些道理她又岂会不懂？她只是恨，她能为自己，为所有人抗争，却从未为龙宣，为雪目抗争过一次！
她含泪将九公主扶起，抱在怀中。“雪目啊……”
九公主慢慢停止了抽泣。“皇姐，到如今，除了雪目，人人事事圆满！雪目和亲，不为家国天下，不为江山社稷，为了父皇，为了皇兄，为了皇姐你触手可得的安稳人生！”
当晚九公主一身红装来到龙宣的寝宫，“皇兄，这是雪目的喜事，求皇兄成全！”
龙宣不解，“为什么？”
九公主笑了，“皇兄，你说太子妃贤德，你恐怕再无法心安理得的许我一生偏爱，可爱一个人，求的不就是那一份偏爱吗？是我不愿意再等你了，我想我也配得起一个能心安理得的给我偏爱的人!也能成为别人的皇后……”
龙宣震惊又难过，“雪目，你大可不必如此！”
九公主最后一次放任自己倒向他怀里，“皇兄，一直以来是我不懂，你是我的皇兄，也只能是我的皇兄了！”
终于，九公主和亲卫国的诏书还是颁下来了。
乌烟瘴气的朝廷一下子开阔了起来，百姓也纷纷称颂，仿佛这一切忽然变得有意义起来。
和亲宴大摆了三天，龙宣醉卧寝殿，难得失态。
恭邑前来探望，屏退左右，坐到床边劝慰，“你可千万要当心身子！”
龙宣苦笑，醉言醉语不止。“皇姐您，是来劝我振作的吧！你我姐弟，你当为儿，我当为女，何苦累我？生而为太子，我振作了二十多年，眼见着还要一辈子振作下去，今日皇姐不催我醒，明日亦会有旁人来催我醒，从什么时候起，什么都逊皇姐一筹的龙儿，成了这儿也离不了那儿也离不了的重要人物了呢？”
恭邑不顾龙宣和九公主的劝阻，执意怀着身孕亲自送九公主前去和亲。
“龙儿，这是父皇的遗命，我却是到今日才懂，整个大扬，也只有我能从你手中把雪目带走！”
龙宣泪目，“皇姐，为何偏偏是你!竟让我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明明你都答应我了，明明你很早就答应我了……你说雪目会成为的妃……你说雪目至少还能成为我的妃……一切，怎么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
秦墨裁得知恭邑要亲自去送亲，执意同去。
恭邑不安的摸了摸肚子，拉着他温言细语劝慰道：“你放心，此行有蓝蝶子陪我同去，她的医术身手都是上乘，你且十二分的放宽心。龙宣此番深受打击，你留下帮我好生照看他！”
送亲当日，龙宣紧紧的拉着九公主的手，隔着红纱巾，紧紧的盯着她看了许久，“雪目，不要让我梦到你的眼泪，我怕我会后悔……”
九公主挣开他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送亲的队伍一路浩浩汤汤的出了皇宫。恭邑一行人过了长街，出了城，一路北上。
此去卫国万里行程，风风雨雨行了月余，好不容易到了北地，眼见着就要抵达卫国境内，九公主却病倒了。
恭邑孕吐严重，体虚乏力犹可忍，九公主本来就体弱，再加上积郁成疾，水土不服，又遭风雨，一路上大病小病，终于身体不堪重负垮了下去。行车途中，车马劳顿，衣食住行一切从简，身边所带药材本来就不多，行至北地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治病的药材也所剩无几，再加上她又一心求死，有心隐瞒病情，到她彻底倒下，蓝蝶子也有心无力。
恭邑看九公主情况不妙，当即下令调转车驾，下了狠心要带她回家。
和亲使再三劝阻，“凤池公主，再有三日，便可到卫国境内，届时太子将出现在那里迎亲！风池公主！您这是要毁亲吗？”
马车内恭邑努力抚慰着软绵绵的伏在她膝上的九公主，“傻雪目，别怕，别怕……”不料她听到使臣的话，猝不及防的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挣扎着去抓恭邑的手，“皇姐……不要……”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吐血了！恭邑紧紧慌忙叫停车驾，紧紧的抓着她将垂欲垂的手，痛呼：“雪目！”
九公主气若游丝的望着恭邑，“皇姐……不要为我反抗……其实我多么想和皇兄在一起，哪怕是成为他的妃子……我等了这么久，哪怕能成为他的妃子……也好……我骗了他，如今，也只能继续骗下去了……”
恭邑越紧紧的抓住她的手，“雪目，马上就好了，你撑住！我们回家，我们回大扬，龙宣在等着你，我们不和亲了，我们不和亲了，我们回家！”
九公主轻轻摇了摇头，“不了，皇姐，只是……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卫国太子很喜欢我……册封我为后，后来……我生了太子，后来……我的儿子登基了，后来……总之我很好……”
恭邑喝止住她，痛哭：“雪目……”
使臣得知九公主身体不大好了，也纷纷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迎回去是大不吉利，不迎回去是大不敬，这可如何是好啊？”
恭邑掀开车帘，狠狠的扫视了一眼使臣，忽然掀开下摆，撕下一块白布，咬破手指，在上面写道：“太子，舍妹体弱，为和亲而来，却病倒途中，不堪重任，吾此番亲自送亲，诚意满满，中途折转，实属无奈，然诸多事宜，恕难详陈，烦请太子怜吾做皇姐的一片心，卫国境内，代为周旋，暂续和亲之谊，此情若全，邑铭感五内！”
书罢，将蓝蝶子叫到身前，将血书折叠好郑重的交到她手上，“妹妹，今时今日，我只能指望你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同迎亲使前去卫国，亲自将此血书进呈赤诚太子，求得他的谅解，你乖乖的，待姐姐安顿好雪目，马上就来卫国接你！”
蓝蝶子拿着血书似懂非懂的点头。
恭邑转而对使臣道：“此事有人前去交代，现在我们能回去了吗？”
使臣被恭邑的言行震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方反应过来，嗫嚅道：“公……公主请便。”
恭邑一路吃着安胎药护送九公主回大扬，走走停停，行至中途，忽然遇到了骑马匆匆而来的龙宣。
恭邑慌忙叫醒九公主，“雪目，你看，你看谁来了，我们，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
九公主靠在她身上，形同枯槁。
“雪目……身在卫国……过得很好……雪目不哭……皇兄别悔……别悔……”
恭邑叫停车驾，眼看着龙宣就要来到面前，一时慌了手脚，“雪目，我知道你不想龙宣一生活在悔恨中，痛苦，懊恼，可他为你千里驰骋而来，你临终也不得见一面，岂非辜负？如今这情景，还如何瞒得住？”
气若游丝的九公主忽然紧紧的抓住恭邑的衣角，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雪目……不想死……雪目……想好好的……活在他心中……”
“将我的尸身火化……撒向人间，我要……化身为此间天地……守护……守护他……”
恭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抬手抹去眼泪，忽然掀帘，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龙宣，身体前倾，将九公主的尸身挡在身后。
“龙宣，你来做什么？”
龙宣死死的盯着车内，“我本想，最后再送她一程。”
恭邑将手中的车帘又放下了几分，“卫国的接亲队伍已经把她接走了，你看，皇姐这不都回来了嘛！”
一阵风吹来，恭邑手中的车帘又动了动。微不可察的掀起一角。
龙宣忽然瞪大眼睛，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转身，双拳紧握。“皇姐辛苦了！腹中胎儿可还安好？”
恭邑慢慢的放松下来，“嗯，他好着呢！”随后放下车帘，“龙宣，我怀着身孕，不宜行动过快，你快先回去吧！不必等我。你此番出来，想必耽误了不少朝政，你是一国之君，记住，以后切莫如此了！”
龙宣默默的骑马走在前面。
“就让我再护送皇姐一程，等到了曲阳关，姐夫候在那，我便也放心了。”
恭邑想了想，不觉有异。
只是这一路上，再没听他说过话。
到了曲阳关，龙宣简单交代了几句，做出急匆匆的样子快速离去。
恭邑入关，看着急匆匆迎过来的秦墨裁，想到这两个月经历的生死离别心酸，委屈得直落泪。
她的肚子已经明显了不能再明显，秦墨裁从震惊转为后怕，还来不及开心心，却被她这么一哭给弄得手足无措。
恭邑伏在他怀里哭了许久，回头指了指一直被她隐藏在车驾里的九公主，秦墨裁走过去掀开车帘，才知道她一直和九公主的尸身呆在一起。
他再次紧紧的将恭邑抱住。“卿卿……怎么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恭邑和他说了九公主的遗愿，两人含泪将其尸身火化，一国公主不入皇陵，化为尘埃，在她眼中，竟是能化为此间天地，守护心爱之人的福祉！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九公主和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