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空余恨》长风万里

4、春心为谁发

　　穿过游廊，饶过假山，兜兜转转几个拐弯。南星拽着锦儿的衣袖来到了狐族后花园。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月光的关系，锦儿觉得此处入目的桃花，与山腰上的桃花不同。一朵朵妖艳而华美，似有灵性，几乎可以看到它们张着嘴在笑。
　　虽然心里疑惑，脚步却已经随着南星走到花林深处。锦儿隐隐听到几声“来呀，来呀”的媚笑，像是在她耳畔呼唤。她不由自主的四下环顾，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锦儿姐姐快看，这是我的桃花。”南星刚要招呼锦儿，发觉锦儿正向一株开满深浅不同桃花的树走去，当即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姐姐别看这花，它就是潘小生的烂桃花。”说这话时，南星一脸嫌恶。
　　原来方才她听到的声音是这株桃树发出的，如此说来，是媚术吗。锦儿有些咋舌，世界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心思被旁边南星拉回后，锦儿便专注于属于南星的那株桃树了。只见满树枝缀满了鼓鼓囊囊的花苞，似放却未放，这难道是说明爱慕南星的人多么？她转过头以眼神询问着南星。
　　接触到锦儿疑惑却清澈的眼神，南星不知怎的想到狐性性淫之说，脸上忽然一红，以前引以为傲的爱慕满树，如今却成了他的羞愧。登时懊恼得垂下了头。
　　锦儿没注意到南星的异常，端详着满树的花苞十分好奇：“不过满树这么多的花苞，真没有一朵是开着的吗？”她饶着树周转圈，想在其中找出一朵开放的花来。
　　“没有花呢。”南星答道。见锦儿找不到花后轻唉了声，忽然觉得满树花苞还不如有一支花开来博得锦儿一笑。顿时有些气馁，但毕竟少年心性，随即就高兴起来，喜滋滋地道：“不过狐主说了，我这是极少见的红桃，不开则已，一开惊人……”
　　“红桃？”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只是深浅不一的粉色，还有红色的桃花吗？锦儿听了更是惊异，伸出一只食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树上的花苞。
　　南星再旁看着锦儿的动作，忽然间住了口，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暖流，就像是一粒种子被春风吹过，有了要萌发的感觉。

　　三日之后，是桃花节。
　　桃花节相对于狐族来说，有如人间的七夕，是狐男狐女们的盛典。
　　若在桃花节上获得半百枝桃花，便可去桃花池沐浴，也就意味着有了可以涉足红尘的通行证。南月把桃花节习俗给锦儿讲完后，拿过一袭月白色纱罗在锦儿身前比画。而后满意道：“桃花节那天妹妹就穿这身吧。”
　　“我有衣服穿呀？”锦儿好奇道。
　　南月看了看锦儿一身素白布衫，摇了摇头：“妹妹虽然天生丽质，但参加桃花节怎么可以不打扮一下呢。”
　　“我也参加？”锦儿有些疑问。
　　“当然。锦儿姐姐和我都要参加。”听到一半话的南星忽然跑了进来。捧起月白纱罗瞧了瞧，赞道，“不错。锦儿姐姐气质本就出尘，配上这月白色更是轻灵。到时候往台上一站，说不定我们都要以为是九天的仙子下凡了呢。”
　　“每一个狐都参加吗。”锦儿继续问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参加是每个狐都能参加的。但要登上桃花台选桃花仙却是要有资格限制的。就是要通过揽镜池的考验。”南星耐心地给锦儿讲解，“只有在揽镜池揽镜自照照不到狐狸尾巴的狐狸才允许登台哦。其他狐只能在台下投花……”
　　“居然你能这么耐心，真是难得啊。”南月看着不出去玩耍反而极有耐心给锦儿讲述这些事的南星，调侃道。
　　被她这一打趣，南星登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既然衣服准备妥当了，我们这就去揽镜池吧。” 拉起锦儿的手，一溜烟的从南月面前消失了。
　　直到来到揽镜池边，他才放开了锦儿的手，推着锦儿道：“快照照呢。”
　　她本不是狐，又哪来的狐尾。锦儿拗不过他，只得敷衍地转过身对着明镜般的池面撅起后臀。
　　“嘻嘻，没有！我就知道，以锦儿姐姐的道行，哪里会通不过这方小小的揽镜池。我们可以登台了！”南星注意到周围狐们投到锦儿和他身上的视线，感觉极有面子，不由放出火红的狐狸尾巴得意得甩了两下。
　　登台？从始至终她都没答应登台呢。锦儿刚要回绝。老牛说过的话忽在耳边回响——很多时候的乐趣旁观并不能得到，反是亲身参与才能体会。她略一沉凝，当即不再推辞，顺从了南星的言语。

　　三日只是一个眨眼，很快就来到了。
　　精怪都怕火药的硫磺味，但为了学足人间的腔调，狐们居然运用法术强行模拟出了人间的炮竹声声。听得噼噼啪啪的响声，锦儿混在狐群之中，忽然有些感叹。他们羡慕做人，而人又羡慕成仙，不知道仙人又会羡慕什么。仰望总是太累，羡慕来羡慕去，还不如好好把握当下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此刻沸腾的狐声，已经容不得她感慨了。南星拉着锦儿指着站到台上一只跳舞的女狐指点道：“登台不光是往台上一站，你还得拿出点本身来。那样得到的花枝才会多。”
　　果然，等女狐腰肢款款的舞完一支舞，台下叫好声一片，花枝如雨般飞上台。女狐媚眼一抛屈身道了声“多谢”长袖一拢，收住了全部花枝，退入帘后。
　　随后登台的几个，或吹或拉或弹或唱，各有各的精彩，下场时都赚得花枝满怀。
　　正欣赏着，南星忽然啊出声“轮到我了。”一个筋斗翻到台上。
　　他冲锦儿一笑，从身后剑囊中抽出一把银剑，抱拳一礼开始舞起剑来。初时如和煦的微风，火红的长衫只随身体摆动，伸出的银剑平平，其上锋刃清晰可见。随后衣衫渐鼓，只见一团红影中夹杂着一道银光。那道光，似有灵性般左右奔突。看在眼中，只觉得剑是一只银毛小兽，想要突破红影的束缚奔逃而出。
　　既有逃兵必然会有追兵。红影哪能轻易放过小兽。只听南星忽然大喝一声，身体越转越快，红光大胜，银光渐弱。旁观者正为小兽捏了把汗，拳刚握住，最后一点银光突然暴涨，顿时只见银雨漫天把红影纳于剑光之中了。
　　锦儿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老牛教她的几句诗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正心跳如鼓目不转睛间，忽见他一个风折杨柳，扬天一剑，身形一凝如江海收住了滔滔清光。
　　台下众狐半响回神，回神过后就是暴风般的掌声和骤雨般的鲜花。但见酣畅淋漓地耍完剑的南星，额头一层薄汗，潮红的脸庞上狭长的狐眼莹润如水，分外动人。与锦儿隔着一个狐的潘小生习惯性的一收折扇，怪叫道：“真真是个尤物。”
　　尤物是什么，锦儿没有听过，但看南星此时正赢得了满堂喝彩。便想，也是夸赞之词吧。当下记在心里。
　　等到南星兜满花枝下台，他也顾不上擦汗，意洋洋地望着锦儿道：“我的剑舞得怎样？”
　　锦儿掏出手绢，让他擦去额头的汗，看着他期待得到赞扬的眼，方才记在心底两个字脱口而出：“尤物。”
　　“什么？”纯净的锦儿姐姐会说出这样轻薄的词？南星一时难以置信，擦着汗的手顿住了。
　　锦儿望见南星呆怔的表情，以为他没听清楚，于是加大声音重复道：“我说，你是个尤物。”
　　这边的动静立即吸引了半数的狐。这样一来，本来关注台上的视线都投到了锦儿和南星身上。明明是个纯真的少女，居然会对同样秀丽的少年出言轻薄，眼光中带了三分观好戏的兴味。
　　锦儿尤不自觉，南星却是面上涨得通红。也不知怎地，他的心里除去微微的恼意，更多的却是欣喜。他静默了好半响，才咬着粉色的唇抬起眼睛乜了下锦儿。
　　这一乜，完全是不自觉的狐性流露，也就是俗称的秋水横波，带了七分羞怯三分风情，锦儿只觉得他这一眼不像平时所见的他，正感觉奇怪。旁边的狐众们见锦儿没有意乱情迷，当下就开始猜测起来，除非修为高深，就是灵台清明。
　　潘小生吃过锦儿的亏，当即大骇，惊道：“小小狐龄，居然道行如此之深。”
　　“哪里。分明只是灵台清明而已。”左手边一直观察锦儿的一只女狐插口道。
　　“胡说，我可是领教过她的法术，一团光球打在身上可是要燎去你半身皮毛的。”潘小生露出燎去半截毛发的尾巴，争论道。
　　“那是你的报应。“女狐瞥了眼他的惨况依旧不服，指着锦儿的面容，针锋相对：“你看她的眉眼何曾染上半点红尘。即使是狐主亲施‘媚视众生’，也不能勾去她的心魂！所以你才是一派胡言。”
　　“你……”
　　“好了好了。孩儿们都住口吧！”主持这场桃花节的狐长老银须一把，颇有几分威严。当下就喝止住了台下的争吵。
　　“让我看看，现在该轮到谁上台了？”争吵一停，他翻出一叠桃叶，念出了名字“锦儿！那个是锦儿？”目光在台下四处搜寻。
　　“锦儿，到你了。”南星比锦儿还要兴奋，当即把手高高举出，另一只手指着锦儿喊道：“在这里呢。”不等长老传话，他就把锦儿推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