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合集》包子馒头稀饭菜

3、丑后 二

　　翌日，我们拟好计划，齐使归国，我和师兄伪装齐人与他们一同出城。

　　齐宣王害怕计划有变，就让我和他一路，师兄另有人护送。

　　那日天气出奇的好，晴天艳阳，晒死个人。齐宣王架子不大，出行时和常人一样随意，不是常练武的人，但他身材健硕，走起路来还挺硬朗，从不气喘吁吁。

　　我每次望着他，都挪不开眼睛，他真是我见过做什么都好看的人，连走路的样子都带着温风。

　　穿过一条石子路，又淌过一条小溪，走到魏国边界处，魏国刺客终于来了。想来是那些王八蛋察觉到我师兄的失踪和齐人有关，就派人行刺。

　　黑衣刺客有二十多个，齐王的随从有一半被派去保护师兄，敌众我寡，情况危急。我武力的确出众，但此次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应敌经验不够，渐渐落了下风。

　　我拉着齐宣王施展轻功冲出重围，来不及想第一次拉他的手是什么感觉，只顾着逃出敌圈，飞到一片密林里。

　　我的轻功得骊山师父真传，众弟子中数我最好。

　　齐宣王的脸色很是苍白，想来对于他这样一个从未练武的君主来说，方才的大战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拍着他的背说：“莫怕，莫怕！”

　　齐宣王好笑的推开我：“这是做甚？”

　　“安慰你呀！”我理所当然道：“小时候我怕打雷，师父就是这样安慰我的，后来我就不怕了。”

　　“那寡人……谢谢你了。”他似乎颇为无奈。

　　“莫谢莫谢，若非为了师兄，王上也不会遭遇这个祸端，该是我谢过你了呢。”我调皮的眨了眨眼。

　　他红了脸，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就像害羞了一般，我望着他，脑子里有个念头，就想这样看他一辈子。

　　后来，我才知道，一辈子太长了，今日的念头在明日就成了讽刺。

　　天色渐晚，我和他打算在密林里过夜，密林最害怕的就是野兽，我升起一小簇火堆，两个人坐在火堆前，烤着火，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两人都笑了。

　　我浑身都暖和极了，不知道是因为这夜色，还是因为这堆火，亦或者是坐在这和我共患难的人。

　　他望着我，支支吾吾道：“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了？”

　　我疑惑道：“为何？”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他的眼神认真极了：“姑娘一笑，依寡人看，恐会倾了这天下。”

　　不是头一次被人赞美貌，但我第一次这样心花怒放：“那王上可喜欢我笑？”

　　“寡人自是欢喜。”

　　也许是火堆太暖人，也许是夜色撩人，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勾人，我忍不住倾耳说：“我以后只见你笑，可好？”

　　他凑近我，火光中我们的影子紧紧靠拢，他哑声道：“好！”

　　我笑着，觉得这么多年头一次那么欢喜，我好像喜欢上了这个人，他高高在上，于我可望而不可及，就像水里的月亮高空的太阳。

　　“小心！”

　　我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一把推开。

　　片刻后，他突然昏厥，我才发现一条毒蛇咬了他，还吐着红芯子。我逮着蛇的七寸，将之捏死就迫不及待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嘴唇泛紫，明显是中毒之象，我来不及想任何代价就找到他的伤口帮他吸毒，半个时辰后，蛇毒被我止住，只是这毒太过霸道，他没事，我却不知道我将如何了。

　　趁他昏迷，我放出骊山的烟火，那是用来联络骊山师父的。

　　我挪到他的身边，抱着他，他的蛇毒未清干净，还有余毒，身体发寒，我忍不住安慰他：“莫怕，莫怕！”

　　他睁了睁眼，声音沙哑：“寡人不怕，寡人会不会死啊？”

　　我笑道：“还说不怕呢，不怕的话，怎的醒来第一件事就关心自己会不会死？”

　　“寡人是大齐君王，死之前也得料理好后事呢！”

　　“你于大齐这样重要，怎么还敢为我挡蛇？”

　　他愣了瞬，低声道：“姑娘那一笑，将我倾倒了。方才受伤时还想，回到齐国，就娶了姑娘。”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想娶我！

　　我玩笑说：“多谢王上厚爱！若王上当真不幸身故，我就替王上守卫大齐疆土。”

　　他黯然说：“我时日当真不多了吗？”

　　我反问他：“王上还有何遗愿吗？”

　　“遗愿不多，只两桩。”

　　“你说。”

　　“一来寡人想娶姑娘为贤后。”他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来：“可惜命中有缘无分。二来，想我大齐国盛永昌，将来也只能留给下一位齐王来实现了。”他叹口气，很是无可奈何。

　　我清了清嗓子：“这两桩我都应了。”

　　他急切道：“可我是将死之人……”

　　我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骗你的，我已经给你清了毒。”

　　齐王脸色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的：“你怎可如此……骗人！”有些像个负气的孩子，和初见的冷漠全然不同。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害怕暴露自己中毒，将身子往暗处移了移：“我欢喜王上啊，连王上生气的样子都很喜欢呢。”

　　“那你……方才说应了寡人的要求，可当真？”

　　“王上才清了毒，应当好生休息，只要你休息好了，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好。”他望着我说：“那你可不能骗我！”

　　我笑了笑：“不骗你。”

　　后半夜他睡着了，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天微亮，骊山师父就找到这里。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可知你中的是何毒？”

　　“蛇毒。”

　　“这并非一般的蛇毒，中毒之人不会死，嘴唇先泛紫，再浑身痉挛，然后……”骊山师父的神色里都是悲悯：“青丝渐脱，蛇毒覆脸，此蛇名为神蛇，又叫丑人，中了毒的都会变丑。”

　　头发变少，脸带蛇印，这就是以后的钟无艳了吧。

　　我望着沉睡的齐王，心中悲戚，面上却不显：“师父，你先帮我把他的余毒清理干净吧，我的事，回山再说。”

　　骊山师父给齐王喂了一粒药，她说：“这药名为如梦丸，解百毒，也忘百事，从今天到过去发生的一百件事，他都会忘记，包括你。”

　　“师父……”

　　“无艳，骊山规矩，你背一遍给为师听。”

　　“是。”我的眼睛看着酣睡的齐王，头一次这样有心无力：“出师前，不出世，若出世也不得与尘世之人结缘。”

　　师父叹了口气：“无艳，就当这是一个劫，忘了吧。”

　　“我……”我转念一想，等我出师，我还是可以去齐国找他：“是。”

　　那日，师父和我都以为蛇毒就是我的劫，俗不知，劫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