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毒》roses

2、第二章

　　为了方便学生上学，学校建了四个大门，西门，宿舍区门，北门也是正门，长远六中的大名被板板正正的刻在一块板板正正的大泰山石上 。东门连着一条小的美食街和住宅区，很多学生和陪读的家长都住这，也有不少电动车看管区。东门是除了大门以外早上人最多的一个门，只是这会儿将近早自习的时间，人已经稀疏了起来，都不出意外的负重奔跑，背被压弯的厉害，面容疲惫，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纪笺到四楼楼梯口，就听到了袁主任压的很低的声音。犹豫了一秒，拿出水瓶，在手里倒了些，均匀的淋到额前的头发上，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跑进楼道。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楼道里格外清晰，一排站得笔直低头背着书包的人在主任面前焉巴巴地站了一排，不都是一个班的，但这会儿倒是挺有默契的齐齐转头看他，有惊讶地，有无所谓地，但是多半都带了些幸灾乐祸，看戏的模样。
　　“主...主...主任，我迟到了。不好意思。”纪笺额头上地"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泥地的走廊上，沾湿了一小片，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喘地极厉害。
　　“纪笺？你怎么也迟到？”袁主任虽然是质问，却听得出来，语气已经温和了不少。
　　“袁主任，我...我...今天搭的公交出了点问题......我应该早点起。我错了，主任，下次不会了。”纪笺直视着袁主任的眼睛，这话就显得格外真诚。
　　其实这话没问题，纪笺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可是。
　　公交迟到是真的，但是并不直接导致最后的结果。
　　纪笺在东门的那条街找了一条隐蔽的岔路钻了进去。拐个弯有条巷子。那巷子的房子背阳，又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安全问题也令人怀疑，所以至今都没有租出去，来的人很少，只是下午会有那么几个人搁这地儿躲个清静，蹲这儿吃个晚饭。
　　这会儿时间太早，正经人都赶着去上课，小破巷子冷冷清清的，但离得学校不远，还可以听到学校那边吵闹的声音。
　　纪笺随便溜达了两圈，心情似乎逐渐好了起来，手背在身后，很有频率的跳着步子冲着巷子里那株西府海棠吹口哨，最后还跟那只叫旺财的傻乎乎的流浪狗做了眼瞪眼的灵魂交流。
　　在学校第一遍预备铃模模糊糊传过来的时候，纪笺卡着那个一定会迟到，但不会迟到很长时间的点，整理好衣服，表情，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校门。甚至还拐了个小弯去扔了喝完的豆浆袋，散步似的走进了大门。
　　袁树仁可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纪笺是个好学生，他的话很真诚，他承诺下次不会了迟到了。他的态度，诚诚恳恳。他只知道，纪笺是个好学生，他的话很真诚，他承诺下次不会了迟到了。他的态度，诚诚恳恳。他的话，也没毛病。
　　最主要的是纪笺这人，整个年级公认的好学生，上学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做了期中总结，期末又请了纪笺的母亲来做班级经验分享。跟墙角那片压着分数线进来，天天偷奸耍滑想着怎么蒙骗老师混日子的人可完全不一样。
　　利用信任的半真相最为致命，因为信任所以让别人轻易相信了你话里伪装的真诚，到最后所有的真话竟全是谎言的铺垫。
　　纪笺曾经很相信大人从小教育的那一套，做人要诚信，要坚持，要善良，要礼貌，要……
　　还要怎样啊？
　　他不想当好学生了。他想把发染成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白的，什么都好：他想去早恋，把恋人带到他妈面前，给她介绍，妈，这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不想告诉你而已：他想去纹身，在脖子上，胳膊上，大腿上，锁骨上与恋人纹上一样的标志：他还想打架，痛痛快快的，想象自己是个厉害的角色，拳头挥出，收回，再狠狠的挥出！挥出！挥出……
　　厌倦了这样被安排明白的生活，也厌倦了活在母亲掌心里的日子。他很想叛逆，从此扛起社会大哥的大旗，招摇过市。但是很多东西是从小就刻在心里的，潜意识里，习惯上的，这些纪笺都没办法抹去。
　　矛盾的情绪太过于复杂，纪笺不能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长久以来造就了现在的他。
　　在纪笺看来真实与谎言并存，这两者本来就是一家人，真实的不一定真，虚假的也不一定假。看人想要什么了。纪笺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做一些“错误”的事的时候，他会非常兴奋且激动。
　　你看，我就拐着弯的骗你，还让你为“骗局”里的诚恳侧目。
　　某种程度上，这的确是一种成功。
　　某种程度上，这的确是很……
　　“下次注意，回去吧。擦擦汗，别风一吹感冒了。”袁主任盯了纪笺一会儿，挥挥手，示意没他什么事儿了可以回班去了。“看什么看！看戏呢？都什么毛病！？好看么？！”纪笺停下了拇指在食指上画圈圈的动作，暗暗打个一个无声的响指。
　　众人被袁大头毫无防备的回身一吼，吓的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还在咧嘴笑的那位差点儿把自个儿舌头给咬了。
　　大家很有默契地把头低到了自个儿胸前，硬是用下巴抵住了校服褂子的拉链头。
　　纪笺礼貌的向袁树仁鞠了一躬“谢谢主任。”
　　角落里蜷缩着的王子荀惊讶的看着纪大班长堪称完美的表演。
　　道具，情绪，动作，台词。
　　满分。
　　王子荀就这么委委屈屈的看着纪笺光明正大的进了门，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去特么的一视同仁！同仁个屁！天真的像只猪！
　　班主任沈鸢习惯趁着早自习的空闲在讲台上批作业，纪笺进来的时候，沈老师的笔抵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那个作业本，认真专注的样子。纪笺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扰她的思绪，轻轻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沈鸢大学刚毕业，高一带十二班政治兼他班班主任，就王子荀那个班。纪笺当时在隔壁十一班，偶尔经过他们班就能看到她，并不陌生。一张娃娃脸配上一头栗色的卷发，端正的五官还是挺顺眼的，在这一届新女老师里，也算是长相出众的了。不过高一他们班对她的评价不一，女生多有怨言，在男生那儿的口碑倒是好得很。
　　纪笺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书来，把书包挂到桌子一侧的挂钩上，一抬眼就看见沈鸢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纪笺手猛地一抖，水瓶惨兮兮地晃了晃差点碰地上，临掉下去地时候纪笺快速地捞了一把，避免了像傻子一样地屁股在凳子上，身体伏在地上把胳膊伸长成长臂猿那样地捡东西姿势引来一群人地围观。当然，正大光明是不可能地，偷偷摸摸斜眼看热闹却是这一群生活单调，向往自由苦哈哈地高中生不多的乐趣之一。纪笺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愣是没敢再看一眼沈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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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特么，沈老师！近视也不是啥病，有啥见不得人的？咱能不能戴上眼镜看人啊？？？！你这色迷迷的盯着我我很慌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笺再次颤颤巍巍的把头从书上升起来瞥向讲台的时候，沈鸢已经没有在眯着眼睛看他了。纪笺吐了口气，拿出昨天发的英语短语汇总开始背诵。纪笺现在处于高二阶段，虽然离高三还有一年时间，但是学习和复习都开始抓了。一周下来，每一科教课组统一下发的任务让很多学生熬秃了头，早早的步入地中海阶段。
　　学生嘛，宏观来讲分为两类，优等生和差生。微观来说呢，大致分为四类，不屑于学习的学渣，勤奋学习但是成绩总是令人肝儿疼的学渣，不需要怎么努力仅仅靠着天分闭着眼考第一的学霸和大多数勤奋努力，头悬梁锥刺股造就的学霸。纪笺是最后那种。
　　纪笺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陪着小妹妹看电视剧，青春偶像剧嘛，大多数是些霸道总裁爱上我，天才学霸爱上同桌笨蛋学渣的狗血故事。二十一世纪的小孩儿普遍早熟，纪笺她妹，五六岁的小姑娘，本是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年纪，如今疯狂执着于美和丑的区别，看着好看的男生，小哥哥小哥哥的叫着，跟在人屁股后面拉着人家的裤角死都不松手的要抱抱，也不认生，嘴甜的要命，嘟着嘴可爱的样子让人心都溶化了。看到她认为不好看的那就另说了，躲在他后面打死都不露出头来。之前偷偷带着他妹跟他亲哥出去吃饭，郑抒就了这小姑娘妥妥一只颜狗，被拐走只需要一张骗人的脸，好听的都用不着。
　　黎小喵，哦，就纪笺他妹小名，看着某电视剧男主实打实的刻意耍帅，某喵一双星星眼闪的纪笺都瞎了，擦擦口水抱着他家的胖花猫转头盯着纪笺，“哥哥，这个男主跟你好配哦，长得好好看的！而且还都是闭着眼都能考第一的人啊————嘛鸭~帅死了呢！以后争取把给你嫁给我们青云哥哥！”
　　纪笺被她妹的神逻辑吓到了，怔了怔，皱着眉头考虑要不要给他妹看点三观正常的电视剧，也忍不住疑惑：“别瞎说！让妈妈听到你还想不想吃零食了！青云哥哥是谁？什么叫闭着眼就能考第一啊？我可没这么厉害，别拿出去祸害你哥。“
　　黎小喵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哥哥你连青云哥哥都不知道！”她抓了一把薯片扔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着含糊不清“内靠了这么久淮不造啊！呐！青云锅锅！”她抬手指了指电视上那个穿着校服面瘫脸的男主。
　　纪笺抓过包薯片陪她一起嘎嘣嘎嘣的嚼，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妹妹思路太清奇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他跟电视剧里这个一点男子气概没有，画着浓妆娘的要死的男生？？？联系在一起的。
　　代沟啊——代沟——————
　　一年隔一沟，他俩都隔了个雅鲁藏布大峡谷了。不理解也是正常。
　　黎小喵又星星眼的盯着他家青云小哥哥去了，还不忘损他：“你看我多想着你，还想把你嫁给我们全世界最好的青云哥哥，就你不领情。哼哼。“
　　纪笺叹了口气，按照小喵的思路；“哎，你的青云哥哥还是小喵自己留着吧，哥哥啊，可不是你说的闭着眼就考第一，别说闭着眼了，我这儿睁着眼呢，第一也是跟人家轮着坐。可配不上你的青云哥哥。“有个吃里爬外的妹妹，纪笺有点酸，说话都带着一股子怨气。
　　黎小喵嘿嘿了两声：“也是哈哈哈。”痴汉脸舔屏去了。
　　纪笺学习是不错，五次考试有三次能考个第一，这已经是拼了命的了。大多方面，他对自己要求不高，对人对事，都讲究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他不愿意去打扰麻烦其他人，其中也包括他法律意义上的家人和心中真正的家人，当然也不愿意被不相干的麻烦。这样以来，人际关系也就凑活这样吧，总归是混得下去吧，只是没有交心的朋友而已。他也不需要这种昙花一现的关系。他在意的事，有且只有一件，就是学习。从小到大，这是他唯一的骄傲，也是他认为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作为挺起胸膛的资本，让家人为他开心的资本。所以他学习，全心全意，永远像老师说的那样，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哦，准确来说，是把成绩放在第一位。学习，他并不喜欢。他只喜欢成绩带来的荣耀。
　　仅此而已。
　　青春期的小孩儿，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爱好，想法。喜欢的元素多种多样，兴趣也是丰富多彩的。看小说，职业早恋，打电游，轮滑，唱歌……这样的，一抓一大把，普遍的很。只是纪笺，他没有，就连学习都不是他的兴趣，为什么这么拼命，他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眼前的路，他所能看见的只有这一条吧，没得选择，只能茫然的朝前走，只有这一条路，也就不用管知道这路对还是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