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阴间寂寞,无需多恨 ...
-
眼见着婚期将近,毓秀山庄和顾家已经在着手准备婚礼,而外出的钟大小姐还依然了无音讯。
古佗城最大的酒楼里有人在大肆的宣扬着这件事,也有人不以为意,另外讲起了最近名声大噪的一个青衣女侠。
“说起这位青衣女侠,不仅武功了得,还心怀天下,这些年走南闯北,管尽了天下不平事!”
很快便有人对他的话有了兴趣,迫不及待的问:“那这位青衣女侠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当然……”那人摇头晃脑的卖了会关子,“当然不知道,这青衣女侠总以面纱遮面,旁人岂是能说见就见的?”
“不过,坊间既然能给她“青衣仙子”的雅号,自然是美丽不可方物!”
“真想一睹仙子的芳容!”
……
酒肆传来的嬉笑声淹没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呼钱袋不在了。一个容貌娇俏的女子,站在酒肆的旗杆上,“咯咯”的笑着,她的声音宛若银铃一般动听,橙色的衣带飘扬在风中,说不出的动人,她的手上拿着一大把钱袋,笑呵呵的俯瞰着众人,正当大伙在为拿不到自己的钱袋懊恼时,人群中走来一个轻纱拂面的女子,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瀑布般黑长的秀发配以白色的发带,窈窕的身材,覆以青色的衣衫,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剑,她一步一步的走来,丝绸的裙摆下,白色的绣鞋若隐若现,宛若一个初入凡尘的的仙子,看得四周的人都呆了。
她在酒肆前停下来,缓缓地抬头看着旗杆上一脸得意的女子道:“程小双,你跟踪了我这么久,把人跟丢了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现身?”
她的声音清冷而具有穿透力,众人一听这话又呆了,程小双,天下第一神偷,传说世间只有她不想要的东西,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四月前因技不如人栽在青衣仙子的手下,便一直缠在其身后,一心想找机会驳回面子。
果然,程小双闻言,轻笑一声,将钱袋洒向人群,飞身一跃落到青衣女子的面前,露出手中的鞭子道:“青衣仙子,你盛名远播却一直躲着我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怕技不如人,被我扳回一局?”
青衣仙子不以为意,“那些不过是虚名,我避着你,主要是没闲心学诸葛孔明七擒七纵罢了!”
这下可成功的把程小双激怒了,只见她不由分说的扬起手中的鞭子朝青衣仙子挥去,众人吓得四下散开,只留下青衣仙子与其对峙,青衣仙子飞身一闪 ,轻松避开,瞥了一眼地上深陷的鞭痕,长剑出鞘,迎上程小双再次挥来的鞭子,只见青光闪现,旁人尚不及看清她出手的招式,她已将程小双的鞭子斩成数段,她步步紧逼,将剑送到程小双颈间,“我早有决定,下一次动手,我便废了你的‘无双鞭’,你知道的,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对手。”
程小双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回清剑!你,你是……”
青衣仙子却忽的飞身一闪,不见了踪影,天空中传来她的声音,“程小双,快去找你师傅要一件新的武器吧!”
程小双气呼呼的一跺脚,“可恶!”
古佗城,顾家庄。
顾元钦正在庭中舞扇,小斯慌慌忙忙的来报,“公子,门口有一个青衣姑娘求见!”
顾元钦果断将扇一收,对小斯道:“还愣着做什么?请啊!”
小斯慌慌张张的跑出去,顾元钦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咧嘴一笑,跟出去。普一见面便热情的迎上去将来人抱在怀中,“毓儿,你来得好巧!”
钟毓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忙笑着将他推开,“元钦,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顾元钦倒浑然不介意,只一把抓起她的手道:“毓儿,咋们进去说话。”
顾元钦在庭中置了酒菜,钟毓坐下与他小酌。说起分开这段时间的事,钟毓感慨:“一言难尽!”
顾元钦却极有耐心的听她讲了一些习以为常的江湖琐事,他问:“你一声不响的走掉,钟庄主那你怎么交代?”
钟毓笑道:“我回来,便是对他最好的交代。”
顾元钦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你变了很多,莫非你找到了那个能让你展颜的人?”
钟毓在他希冀的目光中点头,理所当然的答,“不就是你吗?”
顾元钦无奈抚额,“你还真是赖上我了啊!”末了又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都怪我,太有魅力!”
钟毓忍俊不禁,只由他在一旁自我陶醉。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三公子……!”
钟毓抬头,和来人四目相对,两人在看清彼此的面容时,均是一怔。不为别的,只因她们刚刚在街上大打出手。
程小双走到桌前,心不甘情不愿的鞠了个礼,“见过钟小姐。”
钟毓看了看顾元钦又看了看程小双,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小双姑娘好眼力,方才在街上就差点识破我的身份,与我素未谋面,却知道唤我一声‘钟小姐’!”
程小双强忍着怒气道:“谢钟小姐夸奖,我也想不到,青衣仙子会是大名鼎鼎的钟大小姐,三公子的未婚妻!”
她说道“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兀自咬紧下唇,钟毓看在眼里,不觉好笑,遂将她唤到耳边道:“程小双,盗尽天下宝物又如何,你要是偷得人心,那才叫人心服口服呢!”
程小双一惊,猛地跳开一步,底气不足的问:“谁的心?”
钟毓淡笑不语,良久方道,“元钦,”视线一转,对着顾元钦笑道:“这小丫头有趣得狠,你是怎么拐骗到的?”
顾元钦一挥手,程小双便心有不甘的退了下去。只听他道:“她不知用什么方法偷到了我的家传玉佩,把它换成了碎银子,满大街的洒,差点没把我气死!我也是费了好大得劲才把她驯服,让她心甘情愿的做我的小丫鬟的。”顿了顿,他嘴角含笑的感叹道:“你还真别说,这小丫头,简直就是一活宝!”
钟毓忍不住调侃道:“我从不见元钦这样,莫非元钦动了凡心?”
顾元钦一怔,随即一脸坏笑道:“莫非我的未婚妻吃醋了?”
钟毓见他这样,忍不住也跟着笑了,“你呀,没个正行!”
钟毓又在顾家住了些时日,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完的地方都玩完了,这才在程小双愤愤的小眼神的注视下溜之大吉。
她一个人走在回毓秀山庄的路上,想起顾元钦问的话,“莫非你找到了那个能让你展颜的人?”她兀自低了头,寻遍千山万水,到头来依然觉得你最好……
她去过沧海深处那座被叫做往生的小岛,她也曾站在取音门的最高处看着形单影只的纪栏曲,她不止一次徘徊在温风岭,她一个人,一把剑,走过了所有曾让她有过旖旎情怀的地方,避无可避的回到了这里。
她停留在毓秀山庄脚下那个车水马龙的小镇,她坐在高高的酒楼上,目视着远方,她想,山上的那座芙蓉居里,该是住了一对多么令人羡慕的璧人!
她踏着夕阳,一步一步的徘徊在芙蓉居外,她本无心打扰,可却在瞥见高楼上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时,心中生疑,犹豫片刻,忍不住飞身而上,一探究竟。
她落在女子身后,从背影看去,女子白色的发带,青色的衣装,对于钟毓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装束。
“你是谁?”她问。
女子转身,一张和钟毓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装束,一样的笑,她看着一脸震惊的钟毓,“我……关贞休。”
钟毓只觉得难以置信,“你,你比我美艳十倍,为何要易容成我的样子?”
关贞休还是笑,“残禹他一直在找我,而我却一直在躲他,今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愿十年如一日的老死,我服了毒药,不多久,他就会来,到时候我会从这里跳下去,我要赌一赌,在他心里,新欢旧爱孰轻孰重?”
钟毓不解,“这跟你易容成我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我以轰轰烈烈的方式闯进他的世界,如今走,也要走得轰轰烈烈。”
“我一个时辰前就服了绝命丹,我在赌,在镇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赌你会来,我赢了,我也在赌,赌他对我的情意。”
“如果他依然爱我,我顶着你的容貌跳下去,既可以得偿所愿死在他怀里,又可以免去他再受一次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在怀中的痛苦。如果他爱你,再一次忍受这种痛,他会疯,如果他一时想不开为你殉情,我也算报了他移情别恋负我的仇。”
钟毓看着这样的关贞休,宛如在看一个疯子,“他根本不爱我,你这么做简直是多此一举!”
关贞休看着她,“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残禹的心,从来这般难以琢磨。”
钟毓闻言,不由得黯然神伤,是呀,他的心,从来都是万般难以琢磨!可是他们之间早已互不相欠,她又怎么会为了琢磨他的心思,伙同他心爱的女子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呢?
她抬头,刚想继续劝说关贞休,便被她突如其来的点了穴道。她的目光落在山间那一抹急行而来的白色的身影上,终是急了,“我知道你听了不少关于我和他的传言,可我即将嫁去顾家做顾三公子的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关贞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你应该明白,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而是他究竟爱谁?”
钟毓无奈至极,“从来都是我缠着他做了他不得不回报的事,他若爱我又怎会为了你在新婚之夜弃我而去,他若爱我,又怎会一剑贯穿我的胸口?如果你实在介意,大可杀我泄愤,何必做到这个地步?毕竟,我曾经一度以为你们已经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了一起。”
眼中的泪光一闪即逝,钟毓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钟毓猛地睁开眼,关贞休就这么贴着她,眼神玩味的打量着她,“你深情至斯,他又岂能不动心?”她忽然离开她,转身,“我对赢你,毫无把握。”钟毓注视着她的背影,看不出她是伤心还是愤怒。
向残禹的身影越来越近,钟毓想做最后的努力,她几近哀求的看着她,“贞休,你不能,不能这么待他,无论结局如何,那对他太残忍!”
关贞休转身对着她。
“贞休……!”她张了张嘴,还有话要说,然而关贞休已经不耐的点了她的哑穴。她一步一步的后退,终于,在他的视线落到这边的时候,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钟毓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她看到向残禹抱着易容成她样子的关贞休,神色痛苦,他问:“毓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贞休当场一口鲜血呕到地上,她温柔地看着他,手一点一点抚上他的脸,“残禹,寻遍千山万水,还是觉得,你最好……”
钟毓心里一痛,她就知道,关贞休是懂她的,她知道她对向残禹的心,就像那日在玉矶门,她明白她之所以不忍心伤她,是顾及向残禹,所以她才会对她说“难为你了”,她也知道她为什么在大婚之前撇下一切远走高飞,所以她对他说“寻遍千山万水,还是觉得你最好”。
向残禹紧紧的抱着她,“我知道,毓毓,我知道的,这些日子我四处寻找,可渐渐的,我却不知道我究竟是在寻她,还是在寻你,我每踏上一条和你相反的路,都像徘徊在十字路口一般,不知道该朝着你的方向,还是朝着她的未知的方向继续前行,”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可是,兜兜转转,我还是回来了,我想,至少应该看一眼你红妆出嫁的样子。”
关贞休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带着对心爱之人的恨,带着对造化弄人的命运的恨,狠狠的将指甲嵌入他的皮肤,“残禹……”她说:“命该绝我,只恨,阴间寂寞……”言罢,颓然的垂下了那只一直抚在他脸上的手,终于,含恨而终。
向残禹几近奔溃,他将脸贴近关贞休,努力的想要感应到她最后的的气息,却是徒劳。他将她越箍越紧,越箍越紧,仿佛一个无法承受失去的孩子,抱住了属于他的一丁点念想。
他将她越箍越紧,钟毓的心也越缩越紧,“对不起,残禹,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这份心意,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原谅。”
“对不起贞休,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让我赢。”
良久,她才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抱着关贞休的尸体向前走去,他不时低头
看向怀中之人,柔声道:“毓毓,阴间寂寞,无需多恨,寻处佳境,我来陪你……”
钟毓远远的看着他颓然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伤心欲绝,一点一点的走出她的视线,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残禹,求你,不要犯傻,等我!”
钟毓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冲破穴道,等她找到向残禹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一切,正要将关贞休收殓,他的剑横在眼前因为抗拒主人的命令发出“铮铮”的响声,钟毓奔向他,“残禹,不要离开我,说好的互相照应呢?”
向残禹转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飞奔而来的钟毓,一声“毓毓!”宝剑应声而落,他将她拥在怀中,复又松开手,仔细的抚摸过她的眉眼,又看了看棺中的关贞休,身体一晃,“怎么会……?”
钟毓拉着他走到棺前,小心翼翼的扯下关贞休脸上的假面皮,“她爱过你,也恨过你,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是因为对你有太多的不甘与不舍,你不要怪她。”
向残禹看着美艳不再的爱人,渐渐的红了眼眶,是他的错,他不应该把她放在璇玑阵下,他不应该让她带着对他的情意醒来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心意,是以,他不惜一切代价让她醒来却逼着她见证了她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是他太残忍!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伏在棺上,紧紧的攥着她冰冷的手,忍不住痛哭失声,“贞休,管不住自己的心,可如何是好?”
钟毓愣愣的看着这一切,陪着他将他曾经深爱的女子安葬,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在墓碑上写下“关贞休”三个字的字样,看着他自责而难受的模样,她终于再一次鼓起勇气将他环住,“残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向残禹沉默不语,直到钟毓环在他腰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才轻轻的拨开她的手,他走开几步,背对着她,“毓毓,不要留在我身边,我不想用你来填补失去贞休的痛。”
钟毓愣愣的看着他,“我不会离开,但是,如果是你要走,我不会再追。”
他答:“好。”然后一步步远离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