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风再起时》关山难度

1、chapter1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江城最南边的一处破旧工厂里传来细细碎碎人群走动的声音。靴子踩着一人多高的芦苇群，不多时，便开拓出一条新路，直通朝南边的工厂大门。
　　镂空大门，门上还有尖尖的刺刀一样的装饰，经过多年风吹日晒已经锈迹斑驳。这座工厂始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听说是当时日本人入侵江城的据点，夜风一吹，仿佛仍旧能闻得到风里夹杂的血腥气味。
　　那群人步伐轻而快，不多时，只见工厂传来暗黄的灯光。
　　芦苇群的另一侧埋伏着另一帮人。他们身穿黑色便衣，头上戴着黑色帽子。三三两两，看似凌乱实则有序地埋伏在芦苇群四处。
　　浓眉大眼的男人趴在芦苇上，用前方的荒草做掩护，多倍望远镜架在鼻梁上，正盯着那边交易的人。
　　“宋队，棒冰出现。”微微低下头，凑近对讲机，对那头的男人说。
　　“行动。”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然而行动却果断又狠绝。脚步轻而敏捷，持着枪的小臂精瘦健壮。轻轻拂开挡在面前的芦苇，抬起手冲后方发起一个信号，一行人有序的跑到工厂大门两旁。
　　灯光灰暗，刚刚入夏成功的江城夜间温度有点低，各种小虫子扑棱翅膀，围绕在发光灯泡周围，翅膀震动，投下一阵若隐若现的阴影。
　　灯下，三个男人分别站在破了一角的桌子一边。桌上放着现金和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白色冰块物。
　　“陈哥说下个月量大，你们能不能搞来？”黑色平头男将现金推向对面，眼神挑衅地问道。
　　一头黄毛的男人左手搭在密码箱上，食指扣打着金属箱面，撇起嘴角，冷笑地说：“有价还怕无市？告诉陈哥，他要多少，我张超给多少。”
　　“爽快！”平头男不多纠缠，吩咐站在一旁的小弟拿货。“什么声音？”他突然顿住脚步，双眼透着精光。
　　“什么什么声音？”黄毛不明所以，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笑他疑神疑鬼。“这边偏僻，发定位都不一定找得到，你怀疑什么？”哂笑着，黄毛提着箱子往外走。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忘了准备好……”
　　“货”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黄毛退了回来。密码箱摔落在地，散落一张张红色人民币，双手举过头顶，冲里面的平头男喊道：“快跑！有条子！”
　　平头男拔腿就跑，从腰间掏出枪，枪把砸碎工厂后面的玻璃。
　　只是他右腿刚刚搭在窗台上，就被一把冷冰冰的左轮手枪抵住眉心。
　　人赃俱获。
　　警车拉起警报。这场长达两个月的抓捕活动在凌晨三点结束。
　　宋之洲坐在副驾驶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不断开阔的公路。
　　“想什么呢，宋队？”开车的是王宁，秀气的缉毒警手握方向盘，一边看路，一边猜测副驾驶上宋之洲对此次行动的看法。
　　“没事。”宋之洲收了收神色，摸了摸下巴上生长迅速的胡茬，从车上拿出剃须刀，对着后视镜刮着胡子。
　　王宁看到平时不修边幅的队长突然照顾起自己的形象，八卦地问道：“队长，你谈恋爱了？”
　　“是呀。”剃须刀放好，宋之洲随口答到。
　　“真的假的？”王宁追问。
　　“这俩个月忙到家都回不了，你说我谈恋爱？”宋之洲鄙视地看着自己的队员，“跟谁谈？跟你谈啊？”
　　“那你咋又是刮胡子，又是换衣服呢？”王宁问。
　　“我哥带我小侄子过来看我，老头子让我去接，等下你送我去机场。”
　　“哦。”王宁说：“那那三个人？”
　　“那三个顶多苍蝇头，你跟拐子审。”说罢，又不放心地加了句：“仔细点，我看那平头不怎么老实。”

　　去机场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雷声夹着汽笛声，显得道路异常聒噪。
　　宋之洲换了一身衣服，黑色工字背心外穿一件白色衬衫，下身是灰色工装裤加黑色马丁靴。一米八五的身高，再加上管理得当瘦而不柴的健壮身材，此刻又因为伏击了两天累得没合眼，疲惫的脸上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地看着机场大厅的航班表。
　　北京到江城的航班八点才落地？
　　宋之洲记错了时间，以为六点到。看了下手表，才六点十五，索性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补起了觉。
　　直到手机铃声惊醒了他。
　　“宋大队长，你不会放我鸽子了吧？”宋之景在那头笑着说：“你小侄子可迫不及待想见他小叔叔了啊！”果然，小家伙对着电话嚷嚷了起来。
　　宋之洲抹了下嘴角，“我在呢在呢，刚刚睡着了。”
　　挂了电话，宋之洲跑到接机口，一眼就看到自家大哥和小侄子。
　　宋之景推着行李，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温文儒雅。
　　八岁的小男孩除了与父亲长相相似，性格却更像他做警察的叔叔。如脱缰野马一般挣脱宋之景的手，向宋之洲狂奔而来。
　　“叔叔！”宋思辰扑进宋之洲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仰着小脑袋问：“叔叔想我了吗？”
　　宋之洲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宠溺地说：“想，想你想得睡不着！”
　　“那这次你有福了。”宋之景说。
　　“什么意思？”
　　“时机未到。”宋之景故作神秘地说。
　　宋之洲也没有追问。他明白自家大哥的性格，不说就是不说，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最后三人打车回到了宋之洲的家。房子是宋家很早就买了的，那时候市中心房价还没走如今寸土寸金。
　　宋之景去洗澡的时候，宋之洲与宋思辰拼着乐高。宋之洲抓犯人在行，玩乐高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所以没过多久，就因为下手太重被宋思辰嫌弃。
　　“你这小鬼！”宋之洲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叔叔去洗澡，冰箱里有吃的，等下跟你爸将就着吃点，晚上叔叔请你吃大餐。”
　　宋思辰认真的拼着乐高，“叔叔不吃吗？”
　　宋之洲早已站起身，从阳台上取下晾了一个多礼拜的浴巾，对宋思辰说：“叔叔要睡觉。”

　　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晚上六点，宋之洲终于醒了过来。
　　还没有习惯家里来人，宋之洲穿着短裤就在客厅游荡。睡了这么久，口有点干，他随手拧开矿泉水，咕咕灌了好几口。不经意间瞥到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这才想起宋之景。
　　“大哥，你们在哪？”电话拨通，只听那边一阵嘈杂。
　　“叔叔，我和爸爸在超市！”宋思辰隔着手机大喊，“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
　　宋之洲打开冰箱，这才发现保鲜层只剩下了几颗苹果，冷冻层也只有几条鱼和几块牛肉。
　　没办法，他一个人住，工作又忙，已经很久没在家待过了。
　　下楼拦了辆出租，宋之洲来到超市门口。
　　华灯初上，超市门口人来人往。
　　宋之洲一眼就看到站在自己那辆辉腾旁边的宋之景和宋思辰。
　　“听思辰说你要请他吃大餐？”宋之景笑着说。
　　“大餐说不上。”宋之洲有点心虚，他平时除了楼下的大排档和警局，来江城这三年，对江城的美食还真没有多少了解。
　　宋之景很了解他这个弟弟的性格。大大咧咧又不失可爱，对案件有着近乎变态的执着。
　　最后还是宋之景做主，三人决定去吃徽菜。汇丰楼门口两排大红灯笼，雕花木窗古色古香，一派古徽州风韵。
　　点菜间隙，宋之洲想起上午宋之景故作神秘地话题，问道：“大哥，你这次过来，不会是单纯探望我的吧？”
　　“不愧是人民警察。”宋之景脱掉身上的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这个暑假我有点事，要去法国，所以，想拜托你帮我照顾思辰。”
　　“去法国？”宋之洲问道：“去法国干嘛？”
　　“你也知道我和思辰妈妈的关系，有点事情要处理。”说着，看了一眼在旁边乖巧吃饭的宋思辰。
　　“你跟大嫂……”宋之洲我欲言又止，转换话题，“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一天天的没个固定休息时间，思辰放我这，你放心？”
　　“放心啊。”宋之景依旧温和地笑。
　　“……”
　　“要不，你给送老爷子那去？”宋之洲提议。
　　“不行。”宋之景立马否认，“实话告诉你，这些都是爸爸的意思。”
　　服务员陆续上菜，宋之洲打量着宋之景，眼神说不出地犀利。“老爷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别怪爸爸。”宋之景说：“他想你想的很，不想你做这行，更怕你出事。”苦口婆心，宋之景剖析老父亲的良苦用心。
　　“怕还把他唯一的孙子放我这？”
　　“我跟爸爸虽然都同意让你照顾思辰，但是原因却不一样。”宋之景说：“从小到大，你就比我这个大哥果断干练，比我有男人味，所以我想让思辰跟你学习学习。”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拒绝难免伤人心。
　　宋之洲看着吃相文质彬彬的父子俩，肚子里憋着气，一声不吭的夹起桌上的笋片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