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一刀一刀

12、第十二章 不慎失宠

　　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期盼后，沈卿语跟在皇上身边时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皇上说话也总是跑神，唯有关于黎清的消息能引起她的兴趣。

　　皇上似乎察觉了，但老谋深算如他怎么可能轻易动怒，将有损自己颜面的事情抖落的满地都是。

　　一日，皇上一反常态，与沈卿语一起回到沁雪阁。沈卿语仍在失神当中，并未留意今日与往日的不同。皇上悄悄将其他人遣了出去，拉起她的手。沈卿语心中一惊，反射性的将手缩了缩。

　　皇上轻笑，右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拢到身边，贴着她的耳朵，用略微沙哑沧桑的嗓音轻声说：“你我是夫妻，知不知道什么是夫妻。”说完便欲贴上她的嘴唇。

　　沈卿语浑身颤抖，又是反射性地，双手欲将皇上推开。也许因为他体格结实，也许他早已料到沈卿语会有此动作。他没被推开，沈卿语自己反倒后退了几步。

　　看着沈卿语一脸惊恐惶惑的样子，皇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背着双手、大步流星、不失威仪地走出门去，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传召过她。

　　皇上的身体和心理上都不需要沈卿语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他可以容她任性妄为，却不能容忍她的心里装着其他人，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也是出于一个人的占有欲。他没有惩罚她，因为他知道，在这宫中最好的惩罚，就是把你捧得高高的，再突然撤去那双手。即便你的自信、你的灵魂没有被彻底摔碎，因为你曾经被从茫茫人海中挑出来让万众瞩目、万众嫉妒，当你再被扔回去，谁能不乐意踩上一脚呢？只不过有的时候这双手是某个人的，有的时候这双手是命运的。

　　“最近来咱们这的人怎么越来越少了。”望着门前冷落裙钗稀的光景，芸若不由得发出感叹，顺手将一包小点心放在桌上。

　　“这说明原来我们的门前热闹和皇后的消失无关。人生时常是这样，你一会儿觉得自己左右逢源，一会儿又变得孤独无助。”沈卿语边摩挲着小点心的纸包边说，不由得陷入沉思。

　　在沈卿语一舞成名后，这种小点心就随着繁复锦绣、精巧玩物出现了。点心是如同翡翠般的绿豆糕，虽然好看好吃，但在其它礼品的衬托下并不起眼。反倒是它的纸包引起了沈卿语的注意，纸包的上面另夹了一张豆沙绿色的四方纸笺，有时是一句诗，有时是一幅图，虽小却十分精致用心。出现的第一次沈卿语就问过芸若是谁送来的，芸若说太忙，没记住。第二次出现，芸若便留意了，告诉她是七殿下黎洛送来的。

　　对于黎洛，沈卿语的印象就如同豆沙色的纸笺，淡淡的，就是那个时常给皇上送药的乖孩子。常说些文邹邹的官话，见过多次，面目仍很模糊，印象中似乎是挺清秀的。后来在皇上的大殿中再听说他来送药，沈卿语便特意去和他打了招呼，感谢他送的小礼物。他文弱中带着青涩，憨憨地笑着，让沈卿语不要叫他七殿下，俩人年纪差不多，叫他洛洛就好。沈卿语很爽快地喊了声洛洛，但也质疑他怎么知道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虽然他个头高出不少，但在气势上分明她是大姐，黎洛是小弟。他说那次跳完舞后，殿前奏对时她说了，他便记住了。

　　真是个有心的孩子，对她好就如涓涓细流般不断滋养她，比那些不是涝就是旱的天气好多了。想必即便皇上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他的药也是会定时定点送到的吧。

　　一边想着，沈卿语一边将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今天的绿豆糕有些凉丝丝的口感，更添了一份清新。然而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沈卿语再次回味起这味道，发凉的却是脊背。

　　沈卿语仍然经常去静水湖喂鱼，却再没见到过黎清的身影。难道他也和她们一样？沈卿语怀疑着，却又不想去相信，不断地找着各种各样的开脱理由，为他，对自己。也许他公务太过烦忙？也许他染病卧床不起？也许皇上发现自己对他有意迁怒于他？沈卿语越是想着种种可能就越是想见他，越是想见他就越是感觉到见不着他，越是感觉到见不着他就越是痛苦。眼前出现他眸中含笑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颊。是她一直一直想做，却一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她还想用自己的唇去好好感受他嘴唇的质地，然而这件事却连想象也做不到。渐渐吃不下饭，也不觉得饿，只偶尔有眼前阵阵泛白，快要晕掉的感觉涌遍全身。

　　纷繁杂乱的思绪拧在一处，心内更加疼痛不已。终于有一天，原本痴痴地望着一池锦鲤的沈卿语，难以自持地失声痛哭起来。

　　芸若慌忙过来用双臂紧紧将她围住，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宫里都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她们往哪倒，这些人的吹捧咱们不稀罕。以前以为皇后的存在压抑了她们的天性，现在看来这天性暴露出来还真是让人恶心，没必要为了这么一帮无情无义的小人伤心。小主饿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回去吃点东西吧。”

　　芸若安慰的是句句在理，却驴唇不对马嘴。沈卿语有口不能言，有苦不能诉，哑然失笑，笑着笑着，便更加伤心委屈起来。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到几近崩溃，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天眼泪稍微止住了，只要脑海中想到一些只言片语，便又开始情难自已。

　　沈卿语如此反常的举动怎能不引起宫中好事者的兴趣，很快宫中便有传言，她接受不了失宠，疯了。

　　极度的伤心过后终于只剩下麻木，沈卿语自然而然地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情绪稳定后想起十数日来未曾踏出沁雪阁半步，便准备出门散散心。

　　院门刚打开，一张清俊的面庞便映入眼帘，春寒中只着了一件月白长衫，身姿却依然挺拔，如此清新淡雅之人便是黎洛。

　　在看到沈卿语的一刹那，黎洛原本呆住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微笑，看来他已经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了。

　　沈卿语的心情并不舒畅，擦了擦仍有些湿润的眼眶，依礼福了一福：“七殿下。”

　　黎洛对曾经拉近的距离突然又疏远了些，有些不适应，但明显感觉到现在不是套近乎的好时机，冷场了片刻说道：“我听说你最近不舒服，想来看看你，但又怕打扰到你。”他贴心地并没有直接引用宫中的传言。

　　“谢殿下关心，我已经感觉好多了，正准备出门走走。”沈卿语也不想随便编个病因敷衍他。

　　“这么巧，我知道有个地方此时风景极美。”黎洛保持着他的微笑，似乎想用这一点点热度来温暖沈卿语。

　　虽然喜欢黎清，但在他面前时，常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说不出，想做的做不到，时常觉得尴尬。可黎洛却总是让沈卿语感觉很舒服很自在，她并不介意和他多相处，便轻轻点了点头。

　　时值初春，俩人分花拂柳，有一句没一句地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谢谢你的绿豆糕，很好吃，特别是最近又添了一分凉津津的感觉，是什么新花样？”沈卿语想到一些可以用来填补空白的话。

　　“我最近尝试着加了些薄荷进去，结果发现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于是也给你送了这新品去，你喜欢就好。”黎洛说完，两人又继续陷入了沉默。

　　终于来到一大片水域，水域边缘是大片大片的花架，绿藤缠绕，坠满了紫色花串。沈卿语并不认识紫藤花，只在书中见过名字。然而这满片满片垂坠的紫色，还能是什么呢？

　　黎洛的介绍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些紫藤花刚刚开全，但因为这里地势偏远、人迹罕至，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紫藤花紫的并不单调，整体看去呈现细密的竖条纹络，颜色自上而下由浅及深，仿佛萦绕在绿色藤蔓间的紫色云霞。在这片紫色的浸润冲击之中，沈卿语确实无暇想其它的事情了，忍不住开口问：“这么多花，肯定有人精心侍弄才能长的这么好吧。”

　　“对，一直都是疾星姑姑在管理，她就住在湖边的落云轩。她曾是个医女，我给父皇煎药的方子就是从她这讨来的，所以时常来探望她，这才发现了这栖霞湖边的美景。”黎洛得意地分享着自己的成果。

　　沈卿语惊叹道：“这是一个湖？太大了吧。”

　　忍不住拔足奔至湖边再进一步感受下它的水天相接、无边无际，仿佛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可是这见不到一尾鱼儿的湖水却又让她想起了黎清，又忍不住发起呆来，突然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泪水便如决堤般滚滚而出。两行清泪在下颌处汇成一股，一滴接一滴地落在衣服前襟上。

　　黎洛感觉到她的异样，跟了过来，见她不停地流泪，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将她搂入怀中却又觉得不合规矩。终于想到从怀中取出手巾替她印干脸颊，干了又湿润的脸颊。

　　待沈卿语情绪平复后，黎洛带着她去落云轩，一个紫藤花掩映之下的幽僻朴素的居所。拜访了疾星姑姑，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女人。给她讨了些舒缓眼睛的药水，品了些疾星姑姑自制的点心、清露，寒暄半晌便送沈卿语回了沁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