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施哲

10、然然

　　20190422

　　初
　　你的生命里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一直以来憧憬着、追随着，了解那个人的一切，并努力让自己无限接近。
　　直到最后失去自我，变成那个人的影子。

　　一
　　从记事起，表姐就是所有人口中的好孩子。
　　早慧，聪明，活泼，美丽。
　　像仲春的杏花，柔美，充满生机，却不俗气。
　　其实我的名字叫梦清，但家里人很少这么叫我，大家只叫我然然。
　　因为这是我最亲爱的表姐给我的名字。
　　她叫凛凛，我叫然然，我们在一起就是凛然正气。
　　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给自己按上这样男子汉的设定呢。
　　但是既然她喜欢，那这个设定就是好的。
　　她的一切都是我努力的方向。
　　她的活泼，她的举止，她的谈吐，她的文采。
　　那双漂亮的水杏眼不是我有的，没有关系啊，我只要有她笑起来的月牙眼就是美丽的。
　　如果我对所有人都笑得甜甜的就不会被说阴郁木讷，不会被嫌弃，不会在被多嘴可恶的亲戚拿来和表姐比较的时候被贬低得一无是处。
　　只要我一直憧憬着模仿着追随着表姐，我就会和她一样成为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她是拯救我于苦海的天使啊。
　　她是我童年尚不知审美为何物时，心中最美好的事物。
　　所以她说的话都是对的，她的存在就是上天的馈赠。
　　如果有谁敢破坏这份天地造化的美好，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二
　　关于赵如呈这个男人，表姐总觉得我从未见过他。
　　他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表姐有多么重视他，还偷偷地把两个人的合照打印出来夹在她最喜欢的《虞美人草》里——只不过分手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在把旧书处理送给我的时候忘了这本书。
　　大约是一想起来就痛苦不能自己，所以如逃避一般选择了忘记这些细节。人们好像都喜欢这样做，表姐是这样，后来那个人也是这样。
　　照片里那张眉目清秀的脸看一眼就能记住，即便和兆埙哥比起来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何况这可是伤害了表姐，毁了她一辈子的人渣，我怎么会记不住。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呐？”听到我想为她教训那个人渣后，表姐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完全不当一回事。
　　她的皮肤因为水肿而变得有些透明，青蓝的血管狰狞，像她腹内那个不断折磨着她的怪物的触手。
　　我瞪着她的肚子，心里恶狠狠地想：如果你生下来还是这么折磨人，我可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是认真的。
　　我真的是认真的。
　　当我说要报复那个人渣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身后有一股正气凛凛然腾起，如果表姐能看到的话，大约会像荧绿色鬼火的形状吧。

　　三
　　找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去向毫不费劲，对于一个分数足以填任何一所学校所以无所事事的高三毕业生来说，更是不费劲。
　　不仅能找到用人单位，连街道地址私人电话都能查得到。
　　真是便捷得可怕啊，信息时代。
　　他去的城市正好有一个学校的某个专业很对我胃口——当然也是表姐曾经的专业。虽然离他的公司远了一点，但是没有关系。见面这种事啊，一成天意九成人为，只要我想做，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曾经表姐也是这样的人，对于命运安排的小挫折从来不卑不亢，比如芭蕾扭了手，游泳呛了水，比赛遇了黑哨。
　　只不过最后的这个人祸，彻底压垮了她。
　　因为分手变得脆弱敏感的表姐在孕期又平白遭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的品头论足，可是她依然温柔地对所有人露出那种可爱明媚的笑容。
　　这些平时从来不关心舅舅家的亲戚如今都想来踩一脚以显得自己的品德多么高尚。
　　真是一群蠢货。
　　曾经他们怎么夸她的，如今就怎么贬她，连她乌黑柔软的头发丝都是错的。
　　而我则因为像曾经的表姐，成了所谓的家族之光。
　　我说的没错吧，只要学表姐的样子就能得到表扬。

　　四
　　大学的生活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可理喻。比高三还要忙却实际上学不到什么的课业，人心复杂的交际圈，我被压得窒息，第一年里几乎要忘记自己来这个学校的初心了。
　　在入学时那个愚蠢的自我介绍里，被带着迷之优越感的学姐问道为什么选这所学校的时候，我很平淡地说了一句选学校的时候只考虑了城市而已，于是之后的日子里莫名其妙地就被她那个小圈子给孤立了。
　　无所谓，我来这个学校也不是为了成为交际花，再说我只要装出表姐那样的性格，总会有圈子的。
　　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我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这两年里赵如呈似乎很努力，职位竟然连爬了三级。
　　我试图在周五的下午到他公司蹲点，再假装偶遇，让他注意到和表姐有些相似的我，可是他总是神色匆匆，一下班就夹着手提包去隔壁的咖啡店坐下办公了。
　　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坐咖啡店里。
　　我甚至有些想放弃了。
　　本来报复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假惺惺勾引，成为他女朋友再狠狠地把他踹开，只为了恶毒地告诉他真相，简直就像那个让兆埙哥成为剧团首屈一指的编剧的剧本。
　　其实我在初中的时候是很憧憬兆埙哥的，即便我们一次面也没见过。
　　我憧憬他是因为凛凛表姐吗？
　　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很好，表姐常常和我说起他，在集体合照中把他指给我看。
　　我那时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呢。

　　五
　　溜达的次数多了，竟然开始觉得那家咖啡馆很不错，于是除了周五，偶尔周末也会过来坐。
　　虽然很不幸的是，我不喝咖啡。
　　因为表姐也不爱喝，只爱喝水果茶——尤其是白桃茶。
　　我知道那些服务员小姐姐在背地里叫我桃子妹妹，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指向白桃茶的手指。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平时明明想发火却不得不露出的、像表姐一样的笑容。
　　我渐渐发现自己的身子——甚至脑子——好像一直都有毛病。
　　分明是想生气地骂人，却因为习惯而微笑着说没关系。
　　明明不想说话，却不停地违拗自己的意志在聚会上当那个主动的话匣子。
　　而每次我这么做了，内心都在咆哮着骂自己蠢货。
　　简直就像分裂出的两个人格，一个温柔而活泼的叫凛凛，一个暴躁而阴郁的叫然然。
　　不知为何，然然渐渐地开始想杀了凛凛。
　　至于赵如呈，我有时在周末也能看到他。
　　他总是坐在一楼窗户旁边的位置，办公的时候眉头紧锁，休息的时候也是眉头紧锁。他会盯着窗外看很久，然后长吁短叹。
　　他的左手小拇指上带着银色的尾戒，他头顶的头发烫卷了，一鬈鬈被发胶浆得有些死板。他的眉骨和鼻子很高，下巴和咬肌处也有如刀切一般棱角分明。
　　有一次窗边经过一个蹦蹦跳跳身形像表姐的女孩子，他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像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快速地摇摇头，低下头继续盯着面前的电脑。
　　我意识到自己心中对于他的深深恨意仅仅只是因为表姐。
　　而我心中日渐腾起的奇怪心情是因为我自己。

　　六
　　大四寒假回家前，我特意绕去了表姐家探望。
　　临近毕业才知道自己这四年其实并没有学到什么，也没有交到多少真心的朋友。
　　我的大学开始便是因为表姐，蹉跎也是因为表姐。
　　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呢？
　　只是为了年少时少不更事而生出来的执念？
　　可是这个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神情木讷的年轻女人，真的是那个我憧憬了十数年、认真想着为之复仇的表姐吗。
　　为了这样子的人，我真的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
　　就像虔诚的教徒被信仰的神明背叛了，我瞪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容，气得流下泪来。
　　她见我流泪也不问我怎么了，只是直直地坐在那里，用悲悯的眼神望着我，倒是那个叫小昭的孩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说：“表姨——不要哭啦——”
　　我明明想再次弯起眼睛，笑着擦掉眼泪，露出那个叫凛凛的人格——可是这一次，然然把手伸向了凛凛的脖子，恶狠狠地掐住了她。
　　“表姐，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听见自己对憧憬了十来年的偶像冷冰冰地这么说。
　　她根本配不上我为她做的一切。
　　我明明做了这么多——明明做了这么多！
　　毁掉她的根本不是赵如呈，是她自己。

　　七
　　我是一个多么愚蠢的人。
　　能想出成为赵如呈的女朋友这么可笑的计划，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总是想向表姐靠拢。
　　真是蠢透了。
　　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落实这个计划了，即便复仇成功，那个木讷的表姐也不会有多开心——相反她还可能会有气无力地骂我多管闲事。
　　可我依然会去那家咖啡厅，我告诉自己是因为这个坐地铁要四十分钟还得换乘的咖啡厅非常安静，适合写毕业论文。
　　不是因为那个满面愁容侧脸好看的男人。
　　不是这样。
　　我已经不会坐在二楼那个位置百无聊赖地观察他了，我每次都坐在一楼另一侧的窗边，抓耳挠腮想论文的遣词造句。
　　不是为了见他。
　　不是……
　　“小姐，有位先生给你点了一杯白桃茶。”
　　白桃茶。
　　心脏的跳动乱了一拍。
　　是他。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位置。
　　他冲我笑着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漂亮的手骨节分明。
　　我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呢……一定要是个微笑。
　　而且该是个甜美的微笑。
　　可是我自己的笑容是那样死板木讷，只有凛凛表姐的笑容才又甜又可爱，像春天里粉红轻盈的杏花。
　　于是我这么笑了起来。
　　透过弯弯的眼睛我看到他的脸上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些许欣喜的神色。
　　我知道自己一直暗自期待着的事可以发生了。
　　而我心里同时隐隐担心着的事，也一定会发生。

　　八
　　对于我最近奇怪的举动和心情，我已经接受了自己体内同时住着凛凛和然然这个解释，并且每日都在努力藏住凛凛。
　　我不会再逼自己强颜欢笑了，当然然觉得不高兴的时候脸上就会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当然然觉得生气的时候就会开口大声呵斥。
　　然然已经在一步一步把凛凛逼进角落，准备杀死她了。
　　可是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因为然然喜欢着赵如呈，而赵如呈喜欢着凛凛。
　　只有模仿表姐才不会在被拿去和表姐比较的时候输得体无完肤。
　　小时候是这样，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即便我平日里表现得多么温柔多么善解人意——他也喜欢我这样，但每当我不经意或刻意地做出凛凛的举止时，他的眼底都是缥缈缱绻的温柔。
　　那是他平时不会露出的眼神。
　　被求婚的时候我开心得直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可我依然要表现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娇羞地捂着嘴，轻轻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因为这样的小动作像极了表姐。
　　而这个此刻眼里闪着星光的人，最喜欢这样明媚动人的、表姐的影子。
　　对于我和表姐的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还曾在醉酒后带着愧意对我说起我和他初恋女孩子的相像之处来。
　　“你和她相似，却又不一样。你比她还要温柔。”
　　他轻声说着，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话可能会伤人。
　　但是这并不能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我笑着低下头。
　　在他的故事里，表姐是那个抛弃了他的人。
　　是了，他对表姐念念不忘，不就是因为得不到已失去么。
　　我真蠢，为什么从前一直觉得是表姐被抛弃了？
　　难怪她对他从来毫无怨言。
　　如果刻意隐瞒的话，如呈是不会知道我和表姐的关系的——但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了我就是凛凛的表妹，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吧。
　　可假如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表姐已经不在了的话，他就只能在梦里和回忆里和表姐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离开我。
　　得不到他的心又如何，只能靠凛凛的小动作来吸引他又如何。
　　婚姻又不是靠爱情来维系的，在时间里沉淀下来的陪伴和亲情才是婚姻的本质。
　　即便然然被凛凛逼到了角落，而后者笑语嫣然：“真可怜啊，你离开了我什么都不是。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可是我和表姐之间的落差，只会在和她比较时出现。
　　如果表姐不存在就好了。
　　只要表姐不存在就不会有比较了。
　　我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慢慢转过去看向身边这个伏在桌上呢喃着表姐名字的悲伤的男人。
　　是啊，如果表姐不存在就好了。

　　九
　　“然然，我之前太忙忘记问你要你们的婚纱照啦，给我发一下吧。”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表姐发来的这样一条消息。
　　她的语气多么轻快啊，我都差点以为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凛凛表姐给我发的消息了。
　　可如果是从前的凛凛表姐，一定会把逗号和句号都换成感叹号或者波浪号，再在最后加一个可爱的微笑emoji。
　　我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呢？
　　多么可笑的问题。
　　因为——我就是凛凛啊。
　　她现在这样衰弱的神经，如果知道了我的结婚对象是赵如呈，是不是会彻底崩溃？
　　这让她生无可恋的抑郁症，会在她得知真相的时候毁了她吧？
　　那就告诉她吧。
　　谁让你毁了那个象征着光明带我摆脱嘲讽的凛凛表姐。
　　谁让你直到现在还吸引着如呈。
　　谁让你把我变成你的影子。
　　活该啊，我亲爱的凛凛表姐。
　　我心情愉快地快速敲打着键盘：“呀，不好意思，也没有给你详细汇报就自己决定了要结婚！嘿嘿，这是最近才拿到的一套婚纱照！”
　　然后从相册里挑出一张能清楚地看到如呈脸的照片，毫不犹豫地发了过去，带着我那恶毒的念头。
　　快去死吧，我亲爱的表姐。
　　果然对面很久没有回复，即便她的状态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
　　很惊讶吧。
　　很愤怒吧。
　　很难过吧。
　　那就快去死呀。
　　快去死吧。
　　快去死吧。
　　快去死吧。
　　快去死吧。
　　“叮咚”一声消息提示音把我惊醒。
　　我看到表姐的消息。
　　“哎呀刚才小昭摔倒了，我去给他呼呼了，没能及时回消息~”
　　“然然你可真好看呀！已经是个大姑娘啦~”
　　“结婚的时候我可能要上班去不了啦，到时候也要多拍拍照片发给我哟！啾咪~”
　　感叹号，波浪号。仿佛我的表姐回来了。
　　那个可怜的女人一定又惊又怒，哭了很久才故作淡定地这么回我吧。
　　可怜的凛凛表姐。
　　……
　　我之前在想什么。
　　我都做了什么啊。
　　不是我。
　　不是我。
　　说出那些话发了那张照片有那些邪恶念头的人不是我。
　　那是然然。
　　我是凛凛啊。

　　十
　　恍恍惚惚地由爸爸牵着走过红毯，走到台上，接受众人的祝福。
　　鼓掌声，欢呼声，音乐声都变得模糊，我一个字一个调都听不清。
　　如呈牵着我的手给我戴上戒指，我看着他，却又好像看不见他。我想露出我的招牌笑脸，可从他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我那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于是他的笑容也微微凝住了。
　　我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奇怪地问：“怎么了？”
　　如呈摇摇头：“没什么。”
　　我的肢体、表情和声音好像都不受控制了。
　　我觉得自己笑得脸颊都酸了，可是我似乎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所有人：含泪鼓掌的父母，一脸愁容的舅舅，不断流着泪的兆埙哥。
　　“梦清，挽着我的手。”
　　梦清？
　　为什么要这么叫我？
　　我是凛凛啊。
　　“好的，如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回应道，挽住他。即便是温柔地笑着，眼睛也不会弯起来了。
　　“如呈，恭喜你啊。”走到吧台边时，坐得有些歪斜的兆埙哥酒意醺醺地举杯向我们示意，“凛凛如果知道，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身子突然又受我控制了，于是我甜甜地笑了起来。
　　兆埙哥失神地看着我，歪了歪头苦笑起来，眼泪随着歪头的动作猛地砸下去：“你和她还真是像啊。”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
　　我当然像表姐了。
　　我就是凛凛啊。
　　“然然，拍个照给你表姐发去吧！”妈妈走过来，拿着我的手机晃了晃笑着对我说。
　　我表姐？
　　啊，凛凛吗？
　　那个可怜兮兮正抱着孩子哭的年轻女人吗？
　　我笑了起来，从妈妈手里接过手机，很自然地抬起手和众人照了一张自拍。除了我那张笑得甚至有些耀武扬威的脸外，小小的画面里竟然还挤下了这么多张脸：喜气洋溢的双方父母的脸，为上镜而强颜欢笑的舅舅的脸，有来抢镜头的宾客搞怪的笑脸，有兆埙哥苦笑的脸，也有和兆埙哥说完话突然阴沉下来的、如呈的脸。
　　表姐你看，我们多快乐。
　　这么想着，我把照片发给了她。
　　我们多快乐啊，根本不需要你。
　　所以你去死吧。
　　就当你这个做姐姐的帮然然最后一个忙。
　　然然？
　　对啊，我不是凛凛。
　　我是然然。
　　然然已经把凛凛杀死了。

　　十一
　　“你们不知道吗？她已经不在了。”
　　我含着小巧的勺子垂下眼帘，假装沉浸在这块干瘪布朗尼的美味里。
　　我听得真切，却不能露出任何神色——这并不难，因为我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还在度蜜月的时候，妈妈丝毫不解风情地给我发了十几条语音消息，告诉我表姐死了。她的言语里满是震惊惋惜痛心，就好像死的是她自己的女儿。
　　啧，从小她就疼表姐多一些。
　　可怜的表姐什么都不知道，在我装模作样问她怀孕的症状后还耐心地给我回了一连串消息来宽慰我。真是个烂好人，就算自己心里难过得要命也要来安慰我这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影子。
　　少装圣母了。
　　这么想着，我露出嘲讽的笑，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继续把她推向深渊：“我想瞒着他，等去医院检查了之后给他个惊喜。”
　　对面又沉默了，好像没有收到我的消息。
　　你当年是不是因为这样孩子气才铸成大错？
　　可是你看啊，如今我虽然和你做的事情一模一样，你结局悲惨，而我却能有好结果。
　　你总是事事比我强，可现在和赵如呈结了婚的人是我，有他名正言顺的孩子的人也是我——不是那个叫然然的你的影子，而是李梦清。
　　表姐啊。
　　我可怜的凛凛表姐。
　　“梦清，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大秦说他会送我们。”
　　如呈的声音把我从神游中拽出来，我抬头看着他惨白的脸，心里竟有些快慰之意。就像死去的凛凛活了过来，因为成功报复了他而由衷地狂喜。
　　现在他知道她死了，他也很快就会知道她和我的关系。
　　他会痛苦不已。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我从前苦心孤诣创造机会的报复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即便我早就不想这么做，可我依然欣慰，既作为凛凛，也作为然然。
　　作为凛凛是因为他的痛苦即将开始了。
　　而作为然然是因为表姐真的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死去了。
　　这是我对表姐的报复得逞了。
　　而至于如呈，这个面色惶遽的人。
　　我会假装毫不知情，在无意中透露真相。
　　我要时时刻刻“不经意间”提醒他，我是他念念不忘之人的表妹，和其他人比起来，我是最像她的。
　　即便我因为这一点恨过她，可是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构成威胁了，且留在世间的生者都会因为我像她而带着偿还弥补的心情对我珍视起来。
　　鲜活的实体终于被黑暗侵蚀，而这黑暗脱胎幻化的影子终于成为了鲜活的实体。

　　终李梦清的录音笔

　　“今天也去吗？”
　　“嗯，医生都说了还是去一下吧。我先送你回家。”
　　“好。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凛凛。”
　　“……”
　　“我们晚上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
　　“番茄牛腩，素菜就随便了。”
　　“好的，我回去做。有什么想喝的吗，我等会儿可以去买。”
　　“你上次不是说小区旁一家新开的店卖的蜜桃茶很好喝吗，我回家的时候带就是了。”
　　“我不想喝……”
　　“桃子茶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啊……是啊。”
　　“是怀孕的时候胃口会变吗？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大概是吧。”
　　“吃药吃得最近开会都不精神，医生说这次要给我换一种药。其实何必这么费劲费钱地治疗呢，我除了以前的事记得有些混乱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又不影响生活。”
　　“你又来了，有病就得治嘛。每天晚上说梦话吵的又不是你自己。”
　　“哈哈，我可道过歉了啊。”
　　“上次妈妈问要不要来照顾我，你觉得呢？”
　　“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的话就让她来吧，我无所谓的。”
　　“嗯，好的。”
　　“凛凛，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是吗。”
　　“嗯？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