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夙夜壁前惊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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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夙夜壁前惊梦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鸟偏麟整日与玖蒛腻在一起，玖蒛初来乍到的，兼之之前都生活在王宫之中有侍女和寺人服侍左右，对于如何真正自食其力的生活并不懂得。
鸟偏麟也不着急，每日里总是亲自动手以釜甑造食蔬——那种旸谷山岩间青苔上面中特有的鸡蛋大小之青色菌菇一经鸟偏麟的手烹饪那味道简直世间少有的美味。玖蒛每次尝过后只要一想到自己四体不勤，内心总是不安，可每当这时鸟偏麟都只刮她小巧的鼻子，而后含情脉脉道，“你在人间多年，早已习惯吃熟食，我是你夫君，自当亲你，为你造饭。”
玖蒛遂不再言语，可眼中的感激是更多了一层。
两人说来也怪，明明当时玖蒛是在极度思念鸟偏麟，又在一阵惊喜和鸟偏麟的一番甜言蜜语和挑逗般轻浮的动作之后才留在了这座山上。虽然在同一间石屋中居住，可原本狂言要娶了玖蒛的鸟偏麟每夜都是规规矩矩的，玖蒛想到此处脸上更是笑得甜蜜，她知道这是鸟偏麟念及她还未真正的成年而不来伤害她。
似乎玖蒛在旸谷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很快也很安静，可是渐渐的玖蒛开始从那种有人相伴的亲密感中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还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完，可每每想开口诉与鸟偏麟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这原本应该是她短暂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在转眼间居然成了她心中最烦恼的时刻，甚至当鸟偏麟充满爱意的拥抱都不能舒缓她日渐紧绷的神经——她知道自己是不甘待在这旸谷颐养天年的。
那晚，玖蒛在石床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是她来此地之后第一次失眠，可她终究不敢开口告诉鸟偏麟自己的想法——如今玖蒛思量如果自己说出她想要离开，那鸟偏麟势必就会伤心难过。
玖蒛念及这一层竟是犹豫了起来……
忽然间，玖蒛听的耳边传来卧于一旁地上的鸟偏麟悉悉索索之声，她自知心虚便紧闭双目装睡起来。
“玖……玖蒛……玖蒛……”鸟偏麟在黑暗中小声呼唤着玖蒛，他总是那么温柔即使是在黑暗中亦如是，“你睡着了？”
那探询的声音轻柔似鹅毛，玖蒛听在耳中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撩拨了一般——莫非是他……
玖蒛在洛邑的王宫中生活了多年，对于男女之事自然也知晓了个大概。如今在这半夜三更漆黑一片的石屋内，鸟偏麟正轻声呼她，玖蒛的脸羞得绯红，心跳不已只浑身绷紧努力保持一个平缓的呼吸来装睡。
不久，她便听见远处的鸟偏麟似乎已经立起身子，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玖蒛心如鹿撞，突突跳得厉害，只觉得血气上涌入脑，难以呼吸且脸上滚烫滚烫的——她对于鸟偏麟的突袭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心里正在踌躇该如何有礼有节地制止鸟偏麟……
蓦地，玖蒛只觉得身旁掠过一阵冷风，紧接着是石屋大门轻微的开阖之声。
玖蒛稍稍有些迟疑，不明白鸟偏麟意欲何为，于是她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只是轻启檀口伸出舌头，可是她却无法用自己的丁香小舌感受到这石屋内的其他人的一丝温度——鸟偏麟……似乎是出去了？
玖蒛机警地迅速从床榻上坐起身子，杏眼灵动如水一般环顾四周却只瞧见黑蒙蒙一片，她略微有些变脸而心中也已经满是疑窦了。
玖蒛心有所系，自然似乎身不由已一般地悄悄蹑足小声推门而出，行到石屋之外空旷的百场，才发现这外头满是潮腻腻的湿气。
今夜是潮湿的，挂在天上一轮圆月确实硕大圆润的有些出奇，而正是这朦朦胧胧却清冽无比的月光泻在玖蒛的素衣之上，玖蒛微微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今夜的圆月，朦胧月光下，她的目光也有些惘然，显然还未想通鸟偏麟为何会在夜深之时悄悄离去。
渐渐地，玖蒛双拳紧握，指端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掌之中，她无奈给了自己一个自嘲的苦笑，于是撩起素衣便拔足如飞跑向前去，仿佛这样就能找到那已经不知身在何处逃脱自己的鸟偏麟。
这原本阒静的夜晚拂过一阵清风，带动了高大扶木的枝叶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只一会儿，玖蒛就奔到山下，她凝望远处但见目之所及均是森森树影，惟独不知鸟偏麟去向何方。
在这夙夜之时玖蒛完全不辨方向，可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一路前去——玖蒛行在山下扶木之间，如巨伞般遮头一般并不能见到皎洁的月亮，可即便已经没有了与鸟偏麟心灵相通的紫晶宝石的作用，但是冥冥中自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引导着玖蒛进入扶木丛中。
扶木丛中，还有许多细小虫豸，玖蒛冲入不久之后就“嗡”地撞散开了一群飞虫，她自己亦被惊得愣在当场。清冷月光透过扶木如芥般细小树叶的缝隙中照到玖蒛肩头，似乎连带着玖蒛都有些孤独，她止住步子，面无表情却心烦意乱。
忽然间，一个绵软酥骨的女声响起在玖蒛身处的扶木丛中，“你为何在此地？”
那声音听起来就似在玖蒛耳边低吟，玖蒛不免身子一颤，娇叱道，“谁？！”可她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你别忘记了你和子罕的精魂之血咒呀。”那女声似乎也有些焦急，提高了嗓子道，“你瞧不见我的，我只是想让你去把子罕放出来……难得今日那个封印了子罕的畜生不在，我才能出来和你说话……”
“你在骂谁？”玖蒛听那女声似乎对鸟偏麟出言不逊，于是姿态宛然地盈盈立于原地，不再慌张，却用一种充满敌意的口吻言道，“我是鸟偏麟的未婚之妻，你这藏头缩尾的妖孽在我面前辱骂于他却是置我于何地？”
“精魂血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莫要忘记了！”
“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玖蒛闭目，似乎若有所思地笑道，“你是什么人？此事与你何干？”那女音如此执着，倒叫玖蒛跳出了这个纳罕圈，好细细如局外人般洒脱以对。
到这时，那女音虽然开始变得尖利可到声竭之处却开始变得飘渺，她静默了一段时间，复又道，“放出司城子罕！你……若是帮子罕破除封印束缚，我就为你指路。”
“呵呵……那你就显形吧。”玖蒛似乎颇为满足于自己已经扭转局势，这才睁开自己清澈漾波的明眸，“顺便告诉我鸟偏麟的所在。”
却不曾想，那女音嗤笑一声，一股小声的密语便钻入玖蒛耳中，“我是一缕游魂而已，许久之前就早已附在你身上。我生前乃子罕的媵婢，那日在山林中你早已见到了我的部分记忆……不过，你真要去见鸟偏麟？鸟……鸟偏麟他夜夜外出，这你还想知道？”
“说！”玖蒛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似乎静谧得令人不安，玖蒛年龄尚幼，虽经历诸多冷心之事可终究非磐石，她似乎是咬牙切齿地怫然道，“莫非——你不愿意，抑或是你在胡驺？！”
良久之后，那女音才缓缓地说道，“他每日出去都是往东去的……你最爱的那青色菌菇就是他每夜採拾而来——只不过，他每次回来之后身上都有股奇怪甜腻的味道……虽然闻起来是经过濯洗，可我还是能闻出来。”
“什么意思？”
“你往东去便可知晓，只是还请你不要忘记破除封印将子罕放出来……他还要复国……还要讨逆。”
那女音越到后来越是悲凉细微，就在玖蒛以为再也听不见之时，那女声又在她耳畔响起，“豫州虺玖蒛，我求你。我的魂魄过不了三日就要到两年的大限，届时若是子罕不能从你额头被封印住的紫晶宝石中破印而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再也无法为其化解了。”
“此话怎讲？”玖蒛口中问询，可足下已经开始移动，“你要去轮回投胎？”
“我……我的大限快到了，到时候魂飞魄散，就再也不能化走子罕被封印所受的荼害……”女音开始带上了些许凄婉，低低道，“我为了护他，在山林中已经倾尽所有，如今也只能为他化解一些封印的煞气……再也没什么能给予他的了……只是封印原本就是及其凶险的，子罕魂魄不全，只怕若是没有我的化解，在我离去的第七日就会……”她的声音和语气均是如此哀伤，仿佛灰飞烟灭就在眼前。
“如今，你也想要离去吗？”玖蒛穿梭于扶木的枝柯之间，而她也陷入沉思——玖蒛原先并没有听清那女声的话，如今心有所系，又猛然听到此事只觉得自己思绪纷飞。
她依稀察觉出那女子适才的声音中的软弱、无奈和绝望，竟然突然回忆起从前的族姊玖璎。她想着自己的豫州族姊玖璎算对了太子延是重信之人，于是才放心离去——她只是要他的爱，于是才为爱而牺牲自己，却不想，那种牺牲的本身就是疏离，离去本来就是再也不见。那个美丽高贵的豫州虺族族长幺女却为了爱太子延而唯唯诺诺，那么优秀的虺族女子，那个玖蒛幼年最崇拜的族姊……
玖蒛不喜也不认同这种卑微的涅磐，正色道，“若是心中有爱，何必要卑微至斯？若我要爱，必定要一种王之恋——若是丢失的本真得到嗟来之爱，又有何令人欢欣之处？”
“玖蒛你……”那女声只叹气了一口气就半晌也没有再接下去。直到玖蒛到达一处山壁，那女声才又带着落寞，幽幽地响起道，“你如此言语，只不过是还未到情深之处……那股子味道越发浓烈了，应就是此处。”
玖蒛仰头望去，这山壁仿若连天一般峭立最上端似乎还有薄雾轻盈地环绕在四周。就在她面露难色，斟酌着如何上去之时，似乎听见有衣裳在风中翻飞之声。玖蒛似乎感到自己暗中尾随鸟偏麟心中有愧，就闪身猫进一旁的扶木丛中。
就如那虚无的女音所言一样，从上空压来的气流中夹杂着某种怪异的淡淡苦涩甜香，也不知是一种什么味道，直叫玖蒛腾地脸红心跳——借着四周扶木的掩护，倒是没人能发现。
不久之后，玖蒛耳畔有远及近地传来一男女嬉笑之声——尤其是那女子妩媚至极的声音，听得玖蒛心头一惊，她便脸色一沉，蹙眉静立原地，想要侧耳细细再听。
可直接映入她眼帘的一幕却叫她仿若万箭穿心一般疼痛。
银月之下，在玖蒛眼前飘逸过的明明就是一抹靛青色长袖，那女子乌发披散，如蛇一般缠绕在精壮男子半裸的身上，她的手指更有意无意地滑经他的胸膛后勾住他的脖子，拖着长长的声音，将头靠近他的侧脸媚道，“幸而我去了虞渊，才有幸得到了这些虚卵，如今你服用已有两旬，只要接着服用一定能恢复的。”
“虚卵虽好，可怎及你细心体贴？”半裸的男子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是无所顾虑，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大笑道，“只是你待我如此，真怕你再也寻不着夫君了。”
玖蒛僵立当场，因为震怒和羞耻感而涨红了整个脖颈和脸颊，赤泪已经无声的滚至腮边，这女子虽不能瞧见面容，可这声音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而那露出半个侧脸给她瞧见的男子，玖蒛更是熟悉，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
“呵呵……”那女子微微甩动长发之后，食指轻轻一点那男子胸膛，便远远飘到一旁，她一脸的媚色无边无际得漾了开去，娇嗔道，“你还是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小娘子吧，我鲲娟可是……”
听他们二人对话到此处，玖蒛心中似燃起了一团怒火，她再也按捺不住便猛地从扶木丛中窜出身子喝道，“鸟偏麟你朝三暮四是何用意？！”她话才说完便扭头欲离开，可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一软，竟直直倒了下去。
那一刹那间，鸟偏麟神色微变，在身体有片刻的僵滞之后便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俯下头凑近了她的耳畔道，“小夫人，我先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夙夜壁前惊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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