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走心》子夜白

39、九重繁星 五

　　一片树林里。
　　“我说这位，慕道友，”青年说着，手中断刀直直地劈向朝他们扑过来的妖兽，那刀通体乌暗，刀锋凛冽，出势极快，一刀便把那体积巨大的妖兽劈成了两半，哗啦一下，猩红的血洒了两人一身。

　　他动作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神色依旧懒散，继续道。
　　“这林里妖兽不断，不知何时停歇，你闭着眼睛，怎么，是嫌死得不够早？”

　　只见这一片空地之上，遍地尸体，除了不少妖兽的尸体，便是与他们同行的修士的尸体。
　　一眼望去，这整片林子里还站着的人，就只剩他二人了。

　　慕临喘了口气，只觉手腕已经酸痛到无法握住那柄折扇，若非这折扇强大的力量，凭他这实力，在这密林之中，根本无法活到现在。
　　更要命的是，只要睁开眼，入目之处，都是血迹，鲜红一片。

　　为了避免晕倒，他才用灵力封住了眼睛。
　　而现在，体内的灵力即将消耗殆尽，想到这，他从储物袋里又取出一些丹药，扔了一瓶给旁边这人。

　　他们这一行人里就属他旁边这人身手最为老练，实力也最强横，于妖兽群里杀进杀出都不带脸色一变，故而活下来很正常。
　　而他，则是因为储物袋里大量的法器，才支撑到了现在。
　　虽然现在已经被他浪费了不少了。

　　青年接过小瓶子，打开一闻，目光微眯，“三品回春丹？”
　　“浪费啊浪费，”虽然这么说，这人还是毫不犹豫地吃了丹药，随后席地而坐，开始恢复灵力。

　　见状，慕临便知一时半会应当没有妖兽了，也席地坐了下去。
　　他现在腿软得厉害，但仍然表现得镇定自若。

　　回想起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从抢夺秘境之钥，到同伴暗算，死里逃生，最后碰巧得了一枚，混了进来，再到误入这妖兽林，同行人几乎死绝。
　　一切都比他以往的经历要惊险十倍，但如今想来，真的要感谢恩人。

　　若不是恩人给他的东西，怕是他早死不知多少次了。
　　想到这，慕临眉头一皱，他在进入秘境时有看到过曲暄的身影，显然人还好好的，可是恩人呢？
　　这雾月秘境百年一开，极为难得，按理说以恩人的实力，若是想进，定也进来了。

　　这时，青年站了起来，手支着刀柄，“这法阵每隔半个时辰开启一次，慕道友，若是这次再找不到阵眼，你我都要葬尸在此了。”
　　“道友有何指教？”慕临问。

　　青年抬头望天，提起刀，“现在时辰已差不多，想活的话就跟我来吧。”

　　……
　　“不知前辈姓名？”
　　顾长风跟着祁诀走了好一段路，见人始终无话，便开口问道。
　　“莫弃。”
　　“原来是莫前辈，在下顾长风。”
　　“嗯。”
　　“……”
　　这位前辈当真是寡言。

　　此时二人刚刚路过一片沼泽地，那水沼湖面平静，水草茂密，生得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但其上空四周都不见任何活物。
　　草愈绿，湖愈静，就愈发让人心生不安。

　　祁诀瞧了两眼，神识察探到里面有一样东西，颇为难得，就是被太多东西团团围住，其伴生兽也在一旁守得死死的，不好下手。
　　见祁诀眸色沉吟，顾长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前辈薄唇微启。
　　“去那沼泽边站着。”

　　顾长风仅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那里的巨大危险，身体传来的危机感特别得强烈，他弱弱地开口。
　　“前辈、”
　　“不去就把你扔过去。”

　　顾长风确定了，这位前辈铁定不是鬼修，哪有鬼修会把他这具身体往死路上推的。
　　而且他算是明白手下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就是诱饵……

　　谁不知这秘境里危机四伏，防不胜防，多了个诱饵，行事方便。

　　见多年未食活物的水生妖兽被顾长风吸引过去，祁诀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沼泽中央之上。
　　这片沼泽下满是藤蔓，相互交错，把那朵莲生花藏得严严实实的。

　　祁诀抬手，手心突生一簇幽幽鬼火，却并非青蓝，而是通体苍白色，冷厉异常，一出现，这方圆几里的温度骤然一降，水面上迅速结冰。
　　那只水生兽察觉异常，便欲折返，却被岸边的人出手阻拦。

　　祁诀身体降落下去，脚踏在水面上，不带半分潋滟，覆掌一拍而下。

　　霎时间，一阵刺耳的凄厉声直逼天际，惊起飞鸟无数，整个沼泽地剧烈地翻涌了起来，藤蔓四起，水波漫天飞舞。
　　趁着那妖兽本体被灼烧，痛苦难忍的时候，祁诀施法取了那朵莲生花，转身带着已经几近晕厥的顾长风立即离去。

　　那妖兽已是活了近千年，修为已达七阶，将将要化作人形，实力很强，猛一发力，顾长风虽然尽力躲避，却仍是差点境界不保，几近崩溃。

　　所以当祁诀摆脱了那妖兽，找到个安全的地方，把人放下来的时候，发现人脸色苍白，已经不省人事，体内原本色泽明亮的金丹正慢慢地暗沉了下去。

　　两日后。
　　顾长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单一个坐起来的动作就耗了许久，额前的长发被冷汗打湿。
　　他微微喘了口气，环顾一下四周。

　　应当是在山巅之上，身边云雾触手可及，一片平地，有一株大树，树干清瘦，枝叶却是火红色的，树下正靠着一个人，墨衣长发，正闭目养神。

　　顾长风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那株大树，枝叶火红，却生青果，难道是千灵果？
　　听闻此果于疗伤方面功效奇佳，虽不至于起死回生，却也相离不远，此树百年只结一果，向来稀少。

　　想到这，顾长风盘腿而坐，休养了片刻，体内却只回复了一点灵力，显然之前受伤过重，已不堪重负。
　　他手指微动，一道微风吹过枝干，一枚青果摇摇欲坠，接着便落了下来，却在这时，一条火红的残影比青果更快速度地朝着他扑了过去。
　　却在半空中被截成了两半，软软地掉在了地上。

　　顾长风松了口气，“多谢前辈。”
　　要不是前辈及时出手，怕是他都避不开这条暗藏的火蛇。
　　祁诀起身走了过去，捡起那颗果子，扔给他，“还没熟。”

　　顾长风接过千灵果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吃不该吃。

　　“忍着点。”
　　祁诀说着弯下腰，把手放在他的丹田处，催动灵力。

　　一股强横冷冽的灵力直入体内，逼进那丹田处，千丝万缕，灵气砰然炸开，顾长风几乎是死死地抿紧了唇，才没有闷哼出声，大量的冷汗霎时冒出，顺着眉峰滑了下去，干净洁白的衣领处转瞬已是湿淋淋一片，紧握的双手上隐隐可见青筋。

　　半盏茶过后。
　　祁诀收回了手，见这人这般痛楚难忍，仍保留了神智，可见意志坚定。
　　于是他心情很好地给了瓶上好的疗伤药。

　　顾长风连接药的力气都没有了，气息若游丝道，“多谢前辈。”

　　别人的疗伤都是用温和的灵力温养脉络，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这位前辈倒好，反其道而行之，以刺激的手段迫使体内金丹不得不发力运转，以避免被吞食。

　　要不是他清楚地看着前辈眼里一片平静，差点以为这位是要趁机夺取金丹了。
　　想到这，顾长风那张温和清俊的脸稍稍扭曲。
　　就是、太疼了，几乎夺走了半条命。
　　不过这么一来，他伤势恢复的速度是快了不少。

　　他歇息了好一会，才捡起那瓶丹药，打开一看，六品培元丹？
　　这一瓶若是放在外面，怕是十个小宗门卖了地皮捆在一起都买不起。

　　现在整个修真界五品以上丹药寥寥无几，有求无市，这位前辈随手一扔，就是六品。
　　看来是来历不简单。

　　想到这，顾长风下意识看向祁诀，却见人站在山巅之边，衣摆被风卷起，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灵兽，很小，不仔细看就像一团雪球，圆滚滚，毛绒绒，十分可爱，正在那人肩上跳来跳去。

　　他一时错愕，突然觉得左手腕上一热，低头一看。
　　那条红绳不知何故，正若隐若现，隐隐发烫。
　　同心结……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如同此番来秘境前，师尊曾为他卜了一卦，之后什么话都未说，只是叹了口气。

　　正回想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朝他砸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手上触感软绵绵的，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黑亮眼睛。
　　“前、”他的话戛然而止，这上面哪还有祁诀的身影，显然把灵兽扔给他就离开了。

　　“呜，”雪球也意识到主人已经离开，连忙蹦着跳着，往山巅旁蹿过去。
　　然后被顾长风一把捏住了后颈。
　　“这儿这么高，你是想摔死吗？”
　　他语气有些无奈。

　　没想到前辈这么强大，却会养这么弱小的灵兽，他拎起这只雪球仔细瞧了瞧。
　　这是什么品种？
　　似狼似狐，却又非狼非狐。

　　直到夜幕星现，流波月华，祁诀才回来，手上拎着一大块已经剥干洗尽的妖兽肉。

　　顾长风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前辈在那架火烤肉，手法极为熟练地抹调味香料，那只雪球在一旁眼巴巴地侯着，想要跳上去咬上一口尝尝味，却又畏那火堆，最后，前辈拿出一壶酒，尽数倒在了烤肉上。
　　顿时香味四溢，肉香味、酒香味一时传得老远。

　　顾长风一面赞叹前辈的烤肉手法，一面有些心疼刚刚的那壶红桑酒，那可是用百年的红桑果酿制而成，郸越城难得一见的烈酒。
　　……前辈说倒就倒。

　　祁诀撕了一块肉给雪球后，问顾长风，“要不要？”
　　“多谢前辈。”
　　顾长风接过烤肉的时候，神色一顿，前辈身上的血腥味比之前要浓烈很多，浓烈到身上不见一点血色，却能让人轻易地察觉出来。

　　但他什么话都没说。
　　毕竟他现在是人家的“手下”，老老实实不多嘴是最好。
　　祁诀收拾了之后，就靠在那株树下，又开始闭目养神。

　　夜愈发得深了，这片山巅之上，温度下降得极快，隐隐有寒霜覆在枝叶上。

　　那只雪球吃饱之后，就跳到主人身上也准备睡觉，但自家主人不仅体温极低，身体也舒展着，身上连个窝着的地儿都没有。
　　冷风吹过，身上的软毛随风摇摆。
　　抖了抖毛，它抬头四处瞅了瞅，然后就瞄准了那边正打坐的人。

　　顾长风睁开眼的时候，那只雪球已经跳到了他腿上，在那层层叠叠的法衣里蹭了蹭，又滚了滚，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地窝成了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