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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士子无情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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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后,一位身着浅蓝长衫的学子跑到季斯年旁边,好奇地问道,“我昨天还看到祁兄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难道要我跟你说,因为做那事做累了,所以睡着了吗。
季斯年嘴角抽了抽,虽然浑身还有些无力,但还是神情自若地起身往外走,语气颇为敷衍,“你找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这人凑了过来,“前几日我不是去问那个九娘出多少钱才肯卖她酿的醉庭生吗,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要阿诀的画?”
大部分求到他面前的人,要的都是祁诀的画,世人皆知,非翎公子一画难求,千金难换。
“不是不是,”这人摇了摇头,“可比这容易多了,那九娘说她只要见上祁兄一面,之后不管多少酒她都卖。”
见面?季斯年转头,眯眼瞧他,直接回绝,“不行。”
“哎哎?为什么啊,”这人一脸惊讶,不过就是见一次面,又不是做其他的,对方是女子,又不会吃亏,而且那醉庭生可是整个云州独此一家才有的啊,季斯年向来也是好酒之人,他也是笃定了季斯年八成不会拒绝,所以才大胆跑过来问的。
季斯年不再理他,转身就走,却在这时突然被一个路过的人撞了一下,那人手里正抱着一堆书籍,书本的坚硬边角准确地撞到了他尚有些酥软的腰上,接着便是书本哗啦啦地洒落一地。
“没长眼睛啊?”季斯年皱了皱眉,语气不善道。
“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沈温出于下意识开口反驳道,他说着就弯腰去捡地上刚到手的书本,眼里带着几分心疼,这书可还是新的。
季斯年被这语气一冲,倒是气笑了,眉宇间闪过一丝桀骜,“你是何人?”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班里刚来了这么一个人。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沈温性子也是相当得直,当下没有让这个人捡他撞掉的书,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放低姿态了。
闻言,季斯年薄唇微勾,抬脚,在这人正在捡书的手背上轻慢地踩了下去。
“你!”沈温吃痛,抬头怒瞪他,正欲不顾形象地开口骂人的时候,这时身后一道清润又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
“清嘉。”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季大公子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顺势抬步走了过去,“醒了?”
是他?
沈温猛地回头,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他今天在书院里转了好久,也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还以为那人不是这里的人,怎么,却在这个时候碰到他,又是这么的狼狈……本来还想着一定要找到他,当面谢谢他,可是……
他别过头,忍住心里的难堪,默默地低头捡书。
祁诀在这边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那边蹲在地上的主角,以及他手背上那鲜红的痕迹,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沈温的动作一顿,摇头,“我没事。”
旁边的季斯年见状,心道,还算这小子有眼色。
过来这人好似叹了口气,蹲了下来,取出一条素白的手绢,给沈温伤着的那只手包扎了一下。
“清嘉向来脾气不太好,你别太在意。”
这种事从小到大祁诀都做习惯了,旁边的季斯年见状别过了眼,撇了撇嘴,又不用道歉的,每次都这样,啧……
一旁当观众许久的顾盼安嘴角抽了抽,全天下也大概只有太傅家二公子祁诀才会觉得季斯年只是脾气不太好了,那哪里是不好啊,简直嚣张跋扈。
整个书院根本没人敢惹他,因为一旦惹了他,如果不牵扯到家族,只是退学还是好点的下场,他爹云州刺史不仅管着姜国最大的州地,还是当今皇帝的拜把子兄弟,身份比一般的皇亲贵族还要矜贵几分,这清远书院又是在云州境内,每天讨好他的人能从书院的东门排到了西门,尽管如此,季斯年最出了名的名声还是嚣张。
因为他连太子都敢打,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没挨过他的揍的世家子弟,还真没几个,直到他后来连太子都打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他爹亲自从京城抓回了云州,勒令好好待在书院里,没事不准出来,好好地在里面修身养性。
只不过这两年,可能真的是被书院的环境熏陶好了,性子才慢慢磨润了些,从当面打人变成了背后揍人……
其实主要是为了避开祁诀,小时候被竹马拉着去道歉也就算了,长大了还这样就太丢人了。
季斯年自觉在阿诀面前丢脸也就算了,反正是自己人,至于其他人,呵。
沈温压根没怎么听到祁诀在说什么,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动作上,其实这种伤,他从小到大伤得也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给他包扎。
见人包扎好了便准备起身,他连忙拉住人家的衣袖,结结巴巴道,“兄台,兄台姓甚名谁?”
不仅救了他,还给他提供这么好的读书条件,现在又对他这么好,他简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了,甚至心里开始莫名有些希翼,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希翼些什么。
眼见这个人还伸手拉住阿诀,季斯年心里颇有些不爽,伸手搭在祁诀肩上,态度亲密,眼神却轻轻瞥了沈温一眼,语气不屑,“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不过就是个寒门小子,给一点甜头居然还得寸进尺。
要不是他不好驳阿诀的面子,刚刚就想直接把人拉走,还跟他道歉,多大的脸。
见季斯年拉着祁诀转身就走,旁边安静了许久的顾盼安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追了过去。
“祁兄!祁兄!”
“怎么了?”祁诀停住了脚步。
“是这样的……”顾盼安连忙把刚才的事再说了一遍,心道,见到祁诀就好办多了,毕竟这位兄台可比季斯年这个小霸王要好说话多了。
果然,在听完之后,祁诀看了一眼季斯年,唇微弯,“好。”
“真的?!”顾盼安大喜,“那说好了啊,就在三天之后,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他说着仿佛被怕旁边的季斯年又开口拒绝,连忙打个招呼就走开了。
“阿诀,你不用因为我,”季斯年语气无奈,他要什么没有,那醉庭生又不是什么天下第一的酒,顶多就是酿法独特,他要是真想要,直接让人去买酿方不是更方便。
“嗯,谢你而已。”
“谢什么?”季斯年有点懵,自己没做什么吧。
祁诀沉静的黑眸看着他,声色清润,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昨天晚上。”
操。
季斯年别过了眼,心里暗骂,不就献了一次身吗,至于吗,他刚刚一听到那四个字,便觉嗓子发痒,浑身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他快步走了出去,“我不同你一起吃饭了。”
祁诀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素来脸皮极厚的季斯年,现下不过一句话,居然就脸红了。
他也没追过去,而是转过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温见状,抱着书从一片树林后走了出来,脸色有些窘迫,“在下,在下其实是想当面谢谢兄台,”他仔细想了想,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所以就赶紧跟了过来。
“嗯?”
“多谢兄台给在下这个机会!”沈温面露感激真诚,能够在清远书院读书是整个姜国学子的向往,哪怕是向来恃才傲物的沈温,也不得不承认,每一个从这个书院里出来的人,就算不是朝中栋梁,也都是文学大家,那随手挥洒的墨水,都能让他手不释卷,熬上个三天三夜去拜读细品,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机会进来,如今何德何能,竟然能够以免学费的条件,在这里读书。
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封举荐信。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在这里,他的人生将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从前向往渴求的人生,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这个人。
所以他非常感激。
祁诀微微有些晃神,他见过多年以后的姜国丞相,神色凉薄,杀人抄家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严刑逼供时更是无所不用极刑,朝堂之上有过半的人都怕他,怕他身后的权势,更怕他那残忍无情的手段。
他是皇帝手里用得最顺的一把刀,因为他够狠,也足够忠诚。
抛弃了一切,舍弃了所有,心无旁骛地做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这个人,似乎真的不太像那个终日只会在朝堂上冷笑的那个人。
眼神明亮,心怀赤子之心,哪怕被现实一时压低了头,但他还是心存希望,对未来的一切还抱有幻想。
对美好的事物心存恋慕,身上足够得干净,虽然愤世记仇,却也敢做敢为,不惧权重。
该说果然是主角吗。
祁诀朝他走了过去,如同往日一般,举止行云流水,风姿博雅,透着几分清竹雅致之意。
他对沈温笑了笑,笑意温润。
“不介意的话,陪我一起用饭吧。”
沈温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多谢兄台。”
“不用总叫我兄台,我叫祁诀,字非翎,你可以叫我非翎。”
字可是亲近的人才会叫的,沈温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脸上多了几分欣喜。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非翎公子。
沈温心里感慨道,这般神仙样的人,果真不是个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