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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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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漠,绵绵的黄沙与天际相接,望不到尽头。
整个世界凄凉孤寂,只有几棵枯树与偶尔回荡在空中的大雁的叫声给它增添了几分生机。
人都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和亲队伍一路颠簸,眼看着将要到达北匈奴的地界,自小生长在大院深宅的霍声晚自然也想领略一番西北风光,可她刚吩咐完侍女掀开马车的车帘,只听耳畔划过“咻”的一声,还没来得及躲闪,当空一箭射来,箭矢穿心。
不过三秒,她的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霍声晚看到侍女惊慌失措的脸,却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觉得解脱。她弯了弯唇,真好,总算不用去那遥远的国度做被送给他人玩弄的女子了。
想着想着,霍声晚看着她的身体倒下,自己却飘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在这瞬间,四处掠来一群蒙面黑衣人,不由分说,提起刀大开杀戒,她飘出去伸手去拦那些黑衣人,嘴里还大声喊着“不要”,可黑衣人看不见也听不到,刀光剑影之间,护送她的侍卫和侍女一个也未幸免于难。
确认完最后一个侍女已经断气后,领头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一行人准备撤去。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龙似的闪电,沉闷的雷声如同大炮轰鸣,紧接着,大滴大滴的雨珠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洒下,平地上汇起积水,顿时血流成河。
车帘被风吹起,领头的黑衣人抬眼望去,视线落在马车里的女子身上,霍声晚也跟着看了过去。
她看见自己睁着眼睛倒在马车车塌之上,头戴凤冠,身着嫁衣绣有四尾正凤更兼宝石眉帘,通身装饰繁丽复杂。
头饰有些许凌乱,胸前鲜红的血也已沁透嫁衣,可奇怪的是无论如何却都不显得狼狈。
她嘴角含着笑,面容依旧是那样清丽,如美玉莹光,惹明月失色。
还好,死去的模样不太难看,也算体面。
只是为何那领头的黑衣人一直盯着她瞧呢?
霍声晚飘到了他跟前,黑衣人整张脸都隐没在面罩之下,霍声晚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包含了许多,有野心,有欲望,竟还有一丝不忍?
有人似乎也注意到他的失神,有些犹豫,斟酌了一会儿上前道:“主上今日之举是否有些赶尽杀绝了?霍家小姐毕竟爱慕过您……”
“什么时候我做事轮得到你来教了?”黑衣人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浸满了寒意,那人不敢再开口,索性直直的退下了。
有些事情早就不可挽回了,从她对他主动示好的那一刻起。
黑衣人不紧不慢向她的身体走去,霍声晚也跟着他飘了过去,只见他站定在她面前把玩着手里的扳指,忽又伸出手去,替她缓缓合上了眼睛,而后带人离去。
霍声晚呆呆的目送着那一行黑衣人远去,脑子里却全是那人临走前的那句话。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一丝颤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声晚,你可莫要怪我无情。”
他的身份,如果说之前霍声晚还不够确定的话,那么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已经十分明了了。
翊王容祁,哦不,应该是当今圣上,万人敬仰的皇帝陛下容祁。
十四岁那年皇后娘娘在宫中举办赏花会,霍声晚与堂妹霍舒清同行赴宴,席间霍舒清的茶水打翻沾湿了她的襦裙,她随宫女去换衣裳,恰巧就在一树梨花下见到了容祁。
容祁身高七八尺长,穿着件月牙白的长袍绣着几朵兰花,手执一卷诗书,整个人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豆蔻年华的少女最易动心,仅此一面,霍声晚芳心暗许,从此之后一腔热血全都抛在了容祁身上。
苦学琴棋书画,只为得他青睐,摊上全家性命,只为助他强大。
她也得偿所愿,容祁终是注意到了她。
乞巧节的夜晚,一片一片的月光温柔的洒落下来,望鹊桥上人来人往,可霍声晚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容祁投来的目光清亮,半晌,她听到他开口:“霍声晚,你可愿与我一同观赏这大好河山?”
容祁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他不过温温和和唤她一句“霍声晚”,温温柔柔的对她笑上一回,她便甘之如饴,死心塌地为容祁出谋划策,甚至不惜搭上了整个霍家。
到后来她为他打下江山,容祁顺利登基,她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一个好结局,没想到却是一封冰冷的圣旨。
霍家被抄家,而她远赴北匈奴和亲。
阿爹很早之前就同她说过,容祁此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绝非托付终身的良人。可她陷得太深,竟从怀疑过容祁的居心,也从未勘破过容祁的内心,她那时想,容祁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好了。
人生如棋,她仅是他用来登上那个位置的一颗棋子罢了,一旦没了利用价值,则成了弃子。
一个权力至上的人,她竟奢望他把自己放在心上。
想到这儿,霍声晚苦笑一声。
想她武将之后,却因儿女情长赠送一生,从未为自己做过什么,实在可惜。
如果有来生,她定不为红尘所绊,什么劳什子红尘情事,她只愿肆意张扬,潇洒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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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西北不可以托些。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几声呼唤,霍声晚循声望去,空气席卷着大量的沙尘上下翻滚,那人从远处走来,风吹起他的衣裳,是一身青兰色的道袍。
霍声晚朝他飘近了些,暗自咋舌,这道士手拿拂尘,身背宝剑,身型潇洒,素有仙风道骨。
可这西北空旷荒凉,他一个道士来这做什么。难不成现如今大魏的道士们都流行来西北历练了?
“姑娘紧盯着贫道做什么?”道士抬头望向她,目光炯炯。
霍声晚吃了一大惊,她已经成为阿飘四年了,这四年她见到的人少之又少,道士更是未曾见过,可这道士竟然能看见她?
“道长看的见我?”霍声晚伸出手在那道士眼前晃了晃。
只见道士撇了撇嘴,语气颇为嫌弃:“啧,姑娘还是将手收回去吧,贫道又不瞎。”
“咳,不好意思。”霍声晚满脸尴尬,默默收回了手,没想到世上还真有人看得见阿飘。
霍声晚朝他拱了拱手:“道长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回答极尽敷衍,霍声晚耐着性子又问:“那道长要往何处去?”
道士不知道在身上摸索着什么,眼皮抬都没抬,就道:“自是往去处去。”
霍声晚顿了顿,讪笑着试探道:“那能否带上我一起?”
这一路太孤单,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相遇便是缘,即便是个道士,她也认了。
道士停了手上的动作,看向她道:“带上你?那可不行。”
“为何?”霍声晚皱了皱眉,莫不是嫌弃她是个女子?
道士自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掐了掐指,笑道:“人的命数自有天定,姑娘原本该就如此飘落在天地之间,可有人逆天改命,为姑娘求得一线生机。姑娘现自有你该去的地方。”
霍声晚听的迷迷糊糊,有人为她求得一线生机?那人是谁?与她又有何关联?
霍声晚正想追问,那道士却不愿再多说,直直的将刚寻找出来的东西丢在了她身上。
霍声晚低头,是一串红豆珠子。
“有些事,总会知晓。姑娘现就可启程了,切记,此去千万不要再与伤你之人再有任何瓜葛。”
伤她之人?容祁吗?
霍声晚不解,也不知将要往何处走,正在她沉思之时,她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一挥,整个人重重的往下坠,然后便晕了过去。
道士看着霍声晚消失在原地,收回拂尘,捋了捋胡须,低声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今多少痴情人,但愿此生你不再负他。”
说完便往风尘中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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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雕细琢的镶牙玉床,纱幔低垂,帘钩上挂着几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高几上一座小白玉炉内焚香袅袅,蔷薇香充斥着整个房间,阳光从窗柩中洒落,留下斑斑点点。
只见一中年妇人挑了帘子进来,走近床边,轻轻拍了拍床上人的肩膀,小声呼喊:“姑娘,该醒了,今日还要去宫中赴宴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霍声晚猛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困惑。
霍夫人生霍声晚的时候奶水不足,便为她请了孙嬷嬷当奶娘。
孙嬷嬷为人不仅真诚勤快且老实本分,霍声晚又被她养的水灵灵的,霍夫人索性就将孙嬷嬷留在霍声晚身边做教养嬷嬷。后来霍家被抄家,孙嬷嬷本可选择离开,却还惦记着霍家人愣是没走,一起被流放了。
可她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霍声晚有点不敢相信。
“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梦魇了?”孙嬷嬷瞧着霍声晚这奇怪的神情,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难道是最近吃食不好?”孙嬷嬷喃喃自语,随即又加重了语气朝外喊道:“清风,明月,你们俩进来。”
“嬷嬷,何事?”两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紫衣的丫鬟走了进来。
稍高一点的丫鬟见到霍声晚醒了立刻奔向了床前:“姑娘醒了?睡得可好?”
“还说呢?你没看姑娘精神不太好?你们俩到底是怎么照顾姑娘的。”孙嬷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姑娘可是着凉了?”另一个丫鬟也探过头来靠近了些。
霍声晚听着她亲切的问话,视线在三人脸上打转,贤淑朴实的孙嬷嬷,活泼开朗的清风,成熟稳重的明月,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她这是在睡梦中吗?如果是的话,那么请让这个梦再持续的久一点吧。
“难道真是生病了?”孙嬷嬷见霍声晚魂不守舍的模样,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让霍声晚心神恍惚,她伸出手反抓住了孙嬷嬷,嬷嬷的手同以前一般粗糙且温暖,竟是如此真实。而握住嬷嬷的她自己的手,粉嫩,白净,小小的,软绵绵的,像刚出锅的馒头一样。
这是她的手?可她已经二十出头了,她的手怎会还是这样的小?
似乎想到什么,霍声晚攥住孙嬷嬷的手的力度又大了些:“嬷嬷,如今是多少年?”
孙嬷嬷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回答了:“姑娘怎么一觉起来都忘事了?今年是嘉兴三十二年啊。”
嘉兴三十二年?!!
霍声晚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紧接着又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传来一阵阵痛楚,她皱了皱眉,眉宇间却洋溢着欢喜。
这不是梦!那道士果真没骗她!
她回来了!嘉兴三十二年,她十四岁遇到容祁的那一年!
霍声晚惊喜之余,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旁边的三个人见她这举动纷纷大眼瞪小眼,摸不着头脑。
“哎呀,姑娘干什么掐自己,可是疼哭了?这可怎么办,今日还得去宫中赴宴呢。”孙嬷嬷一把揽过霍声晚,轻抚着她的背。
“宫中赴宴?”霍声晚从孙嬷嬷怀中抬起头,明月赶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着脸,清风站在一旁满脸笑容的解释:“是呀,皇后娘娘的赏花会,早些天就给姑娘下了帖子了。二姑娘现还在外等着您一起去呢。”
嘉兴三十二年,皇后娘娘的赏花会。
霍声晚的眸子沉了沉,瞥见了手上的那一串红豆珠子,是那道士送予她的,他还嘱咐她不要再与伤她之人有任何瓜葛。
上一世伤她最深之人,除了容祁,再无他人了。
想到这儿,霍声晚扯过被子蒙头复又躺了下来,“这赏花会我不去,二姑娘想去就让她去吧,顺便让她帮我告个假,就说我病了,病的很重。”
霍声晚声音清亮,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哪里像是个病重的人?
但毕竟是自家小姐,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霍声晚不想去孙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帮她掖了掖被子就带着明月和清风走出了房间。
屋里没了旁人,霍声晚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勾了勾唇,笑的明媚,她既回来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太过于懂事,固守礼法,总为他人着想,这一世,她要为自己活,她要随心所欲,做大魏最开心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