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问道记》白日斋

87、第八十七章

　　竹林飒飒，琴声铮铮，妙成真人素手拨琴，面上神色恍惚，脑内百般思绪。

　　幼年尚在族中的时候，曾听族姐讲故事，凡尘传说，说天地间有一仙，其名月下老人，童颜鹤发，拄杖巾囊，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

　　当时她年纪虽小，但生在这修道世家，自知道所谓的月下老人，不过是凡尘百姓编制出来的神话故事，寄托人们美好愿景罢了，天地间哪会真有这一仙。

　　可如今想想，若是天地中真有月下老人的话，那他囊中属于玄静的那根红绳，红绳另一端相系的也必定不是自己吧！

　　即使师尊不言，老祖不说，她又如何不清楚自己如今正处于修道劫数中，情劫缠身，情丝乱心。

　　嫉妒啊，嫉妒，你是多么的可笑，不过是见他如此的宠爱师妹，心便乱了，做出今日之事，人是见了，但见了又如何呢！事情从来与那丫头无关！

　　眼中无物，道心通明，想想还是让人羡慕的，反观自身，一片狼狈！

　　昔年三宗法会上，玄静真君白衣飘飘，玉人模样，负手静立在台上，竟无一人可与之相争，其姿容风仪之耀眼，使周围众人全都暗淡下来。

　　当时下面就有修士情不自禁的叫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啊！”【注1】

　　此番赞言，简直说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至此谢一之名，响彻玄灵界，引得无数女修倾心爱慕。

　　妙成真人亦不例外，当时她初筑基没多久，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台上如谪仙般的男子，只觉他完美的符合了自己对世间男子所有美好的幻想。

　　自此一颗芳心落下，后来一次又一次相遇，或有心，或无意，但每一回都是满心欢喜，听闻他好似喜竹，于是洞府周围便常有竹林，他好似喜乐，于是便开始学习弹琴，他好似……

　　情思浓烈至此，旁人都瞧了出来，偶尔外界有流言将二人牵扯在一起的时候，就算知晓真相并非如此，但她心中依然会生出隐秘的欢喜。

　　不过即使如此，妙成真人始终没有向玄静真君倾诉过。

　　她心慕他，或多或少的了解他，这是一个除道之外、再无他物的人，她在他心中，最好亦不过是个修为还不错的同代女修罢了。

　　说出口后将得到的回应，她心知肚明，更别谈还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

　　所以就这样上演着漫长的独角戏，渐渐地，时间流逝，少年修士谢一变成了玄静真人，太玄宗的少宗，下面一众师弟师妹，现在又成了玄静真君，开始执掌门户。

　　而妙成真人如今也已金丹后期，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情劫缠身，道心蒙蔽。

　　“嘣，嘣，嘣......”

　　林间琴音骤然停住，妙成真人眉尖蹙起，俯首一望，微微有些怔愣住，原来是木琴之上的七根弦尽数断裂开来了。

　　望着木琴，静默良久，妙成真人抬起手来，一寸一寸慢慢的抚过琴弦，随后起身，望着眼前青青竹林，半晌后，长叹一声。

　　“弦断了，若这情也尽了，那该有多好啊！”

　　话音轻渺难闻，其中却是愁思万缕。

　　一念起，情生；一念落，情灭。但情生容易，情灭又哪是那么简单的！

　　比起妙成真人那边的心湖震荡，思绪千千万，秦青音那厢面色平静，一如往常。

　　她已经完全将兰溪峰一行抛在脑后了，带着小朱雀没有直接回隐绿居，而是先往清虚宗的访市去了一趟。

　　夏临风在坊市里临时盘了个铺子，这几日小朱雀都是与他同去同回，秦青音怕小朱雀今日突然不见了，他心中会担忧。

　　清虚宗访市与太玄宗访市全然不同，太玄宗访市当时是为了方便炼气期弟子专门建立的，规模并不大，其内小巧精致，铺子做的都是炼气期弟子的生意。

　　而清虚宗的访市则是除了化神期以外，其下各个修为阶段的修道物资里间都有，其规模完全不亚于乾天城中的访市，里间大小铺子数千间，形形色色，让人眼花缭乱。

　　特别是在法会期间，清虚宗特别允许外宗弟子在此开铺，现下更是人烟阜盛，比肩接踵，繁华热闹。

　　秦青音到了后，先是选了一条街道，在其中转悠半个多时辰，买了些书籍、还有些小玩意，最后才一路逛到夏临风的铺子，铺子名字依旧，依然叫“四艺小铺”。

　　里间人流如织，生意十分兴旺，秦青音见此，只同夏临风打了个招呼，在店中稍稍停留了片刻后，就带着小朱雀回转隐绿居。

　　落日殷红，云雾淡去，隐绿居内秦青音半依在软塌上，手中拿着本《清虚秘授符文宝鉴》，神情专注，细细读着。

　　此书是符道大比魁首的奖励之一，她之前闭关修行，后来又一心炼宝，今日还是初次看。

　　一旁的案几上摆了数叠灵食，全是小朱雀自己买的，此时它百无聊赖的趴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室内安静，偶尔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渐渐地时间过去，外间夜色深了，风声簌簌，室内宫灯开始莹莹生光。

　　秦青音放下手中的书籍，端起茶杯抿了两口，看了小朱雀一眼，开口道：“煌离，明日就是大乱斗了，你就待在隐绿居好生修炼，莫要到外间乱跑了。”

　　“为何啊，我不要嘛！”小朱雀失声惊呼道，方才半搭着的眼睛瞬间瞪圆。

　　秦青音放下茶杯，玉手如柔荑，半搭在纯黑的案几上，修长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轻点着桌面。

　　“你都玩了这么些时日，莫非还没玩够，明日师兄亦是要上场，再无人看你。”

　　“……”

　　瞧小朱雀闷不吭声的样子，秦青音轻扶额头，笑道：“不满啦，不说话了，沉默抗议是吧？”

　　“嗯！”

　　秦青音乐了，笑道：“这不是说话了吗？对了，你现下还有多少灵石啊？”

　　“我、我……”

　　小朱雀身形一僵，随即低下了脑袋，半晌后，小声说道：“快没了……”

　　到清虚宗不久后，小朱雀就将储物袋中储存的灵石花得七七八八了，前几日秦青音晋阶出关后，瞧它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又补了三百中品灵石给它。

　　所以此刻听得小朱雀回话，秦青音有些怔愣。

　　“这才几日啊，花得还真够快的，让我瞧瞧，买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说完，伸手拿过储物袋，神识往内一探，半晌后，轻轻一笑，道：“煌离，你还真会买，全是吃喝玩乐的。”随后叹了一口气。

　　小朱雀的心沉了沉，脑袋低得更下了。

　　修道至今，秦青音其实从未真正缺过灵石，除了宗门与家族每年的份例以外，她自身绘符制阵，赚起灵石来得速度也快，师尊通玄真君私下偶尔出手补贴一些，且在筑基后前后也去过几个地方，收获都不错。

　　修道所需四大样-丹符阵器，其中符箓与法阵她自己便会绘制，买得不多。

　　丹药，平日修炼时吞服的丹药很少，储备的多是一些疗伤复灵类的丹药，再加上有个好师姐，赵琇莹在一侧时不时会赠送一些。

　　至于法器，至今为止还未买过，如今唯一得用的就是她大师兄玄静真君亲手炼制的。

　　除了当初炼体需要购买材料之外，秦青音需要大笔花灵石的地方几乎没有，所得的那些灵石大部分都躺在储物袋中，一动不动。

　　所以她对灵石的概念一直都有些模糊粗糙，平日小朱雀若是要灵石，给的也大方，考虑甚少，基本上也不去管。

　　今日这无意一问，方才知晓小朱雀花灵石居然这般厉害，那不是区区三百下品灵石，而是三百中品灵石，就算是太玄宗这样的顶级宗门，一年发放给炼气期修士的份例，亦不过两百多下品灵石。

　　小朱雀不过数日就花了三百中品灵石，而且还全花在……

　　“煌离。”

　　“在……”小朱雀身子一颤，小声回复道。

　　“你……”秦青音话语顿住，看着小朱雀一副我有错、你骂我吧！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良久，心下一叹，罢了，如此也不能全怪它，自己问题也不小。

　　“好了，煌离，将头抬起来，这么低着算什么样子，如今是觉得自己花多了，怕我责备？”

　　小朱雀倒是听话地抬起头来，但依然不敢瞧秦青音的眼睛。

　　“那下次还这样吗？”

　　小朱雀连连摆头，道：“不了，再也不了，其实我……”

　　话音顿住，过了数息，才接着道：“其实我已经后悔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买着、买着、买到后来好像控制不住一样，这储物袋里好多东西，我现在都不喜欢的，我……”小朱雀有些激动，浑身羽毛都微微炸起了。

　　秦青音轻声一笑，抬手慢慢地抚了抚它的脑袋，道：“没事，没事，以后注意就好，我会在一旁看着你。”

　　小朱雀闻言用脑袋蹭着秦青音的掌心，数息后，低声喃道：“嗯。”

　　瞧到东西就想买，买得有些停不下来，这归根就底就是一种欲望。

　　欲望并无善恶之分，关键只在于如何控制，世间万事讲究平衡，都不可太过。

　　小朱雀是兽类，比起人族来说，它更加遵从本心，一旦起念，慢慢就难以控制，尽管它事后也会感到后悔不适。

　　秦青音心中明了，所以才无法苛责。

　　“对了，此番大乱斗前十的奖励中有太岁阳炎砂与清宿月尘珠，我曾经在宗内玉简上瞧过一秘法，以太岁阳炎砂和清宿月尘珠做主料，再混以些宝材，经此秘法炼制，可以炼出一法宝，日月伏盘，此盘可以助你修炼，采集日月精华，你日后修为精进的更快一些。”

　　“日月伏盘，真的？还有这物？”

　　小朱雀闻言瞬间精神抖擞，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小眼睛晶晶发亮，紧盯着秦青音。

　　小朱雀平日修炼也不是不刻苦，只是修炼时间终究有限，日月精华的汲取都需在一段特殊时间段内，十分艰辛，此时闻到有这种辅助修炼的法宝，还哪有不心动的。

　　“当然是真的，你就期望我进入前十吧！”秦青音莞尔。

　　“肯定能进，你这么厉害，不进就是裁判有问题！”小朱雀扬声道，在它心中秦青音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若是没进前十，那定是其中有黑幕。

　　与丹符阵器四类大比不大相同，四类大比参加的弟子人数不限，而“大乱斗”参加弟子的人数则是早已定下了的，其中筑基期弟子九千名，清虚宗、太玄宗、冲霄剑派各三千名。

　　筑基期弟子人数众多，故而不像金丹期的比斗那般，首轮一开始便是擂台斗法，两两相争，若要晋入下一轮，需得连胜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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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源于宋）郭茂倩 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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