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岁》猫青鱼

12、第12章

　　第二天中午，最靠近工业园的一栋八层居民楼的天台小屋里，一个男人烂睡在床上，他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到墙边。
　　他的床有些小，一张单人的冬天的被子往上面铺都怕掉地上。半夜都不能随便翻身，若一个不注意，很可能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滚到地上。
　　“额……吼吼——痛死了——”周廷正的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的摸遍整张床都没找到手机，然后翻了个身就真的摔到床下。
　　“喂，谁啊？”他接起电话的时候，都没看是谁打来的。只是觉得周身疼痛，胸口闷，脑子糊里糊涂的，站起来都费劲。
　　“廷正！”那头的声音温和亲切，正是周廷正两百公里以外的妈妈打来的。
　　“妈！”周廷正本来是想揉一下自己涨得要裂开的脑门，就被那头妈妈的声音吓得清醒很多。他出来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不论发生什么事，草草几句就给带过，即便那段最难过的时光，他也是一个人硬撑着过来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妈妈显然是听出来周廷正不太灵清的动静。
　　“没……额，那个，有个聚会，就喝了一点。”
　　“行了，你在外面我也管不了你，还有半个月就到冬至了，很快就要过年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还早呢，放心吧，今年我会回来的。念一和思齐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他们比你打得勤，都是主动打给我的。廷正，妈知道你出去这些年过得苦，没怎么在家里好好待过，可是这里终究是你家，我是你妈，你说你都多少年没在家好好吃饭了？”
　　“妈！”周廷正害怕听到妈妈在那边哭出来，本想制止妈妈的，可是妈妈还是继续说。
　　“妈也知道亏欠你太多，把心思和钱都花在念一和思齐身上了，你是不是怪妈妈当初让你去南华打工？妈妈那也是没办法，你不去，我养不活你们啊！我就是个残废，老没用的……”妈妈越说越激动的哭了起来。
　　这些，都是周廷正听了不下百遍的话，妈妈每一次都是声泪俱下说对不起他，可是，他不是不懂事，如果当初她有的选择，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离自己那么远？
　　“妈，别说了，我们店今年放半个月年假，我回家，好不好！”周廷正把手机放了扩音，然后起身叠被子。
　　妈妈又说，“廷正，妈妈一直都知道你很懂事，从来不说怪我，可是你越这样，妈妈心里就越难受，觉得亏欠你的就更多。你放心，念一大学毕业找到好单位了，思齐也正在实习了，当时候他们出来，不管过得好不好，都得先凑钱给你买套房子，妈一定给你找个贤惠的好老婆，好好照顾你……”
　　叠好被子，周廷正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妈，你这么说可就过分了，他们也要成家啊，怎么能被我拖累？”
　　“不过分，是他们和妈妈欠你的。”
　　周廷正把牙膏挤在牙刷上，然后在正式刷牙之前说，“妈，我们都是一家人，没有欠不欠的，你这样说是把我当外人啊？”
　　“妈妈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妈妈只是想着你，念着你，怕你自己耽误自己。你这都出去多少年了，从来没听你说过交朋友的事儿。”
　　他吐了一口泡沫，“妈——”
　　“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愿意跟妈说，都没关系，你要是真有就好好跟她过，要没有，跟妈说一声，妈也认识几个阿姨，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周廷正，“妈，不用的。”
　　妈妈，“不用是什么意思？你那边真的交女朋友了？”
　　周廷正，“没有啊！”
　　妈妈，“廷正，你都二十六了，过了年你就二十七，马上就三十了，你还想拖着吗？你以为你还耗几年啊？”
　　周廷正刷了牙，把杯子牙刷放好在架子上，往阳台下面看了一眼。“随便吧！都听你的。”
　　一夜暴风雨过去，阳光正好，除了几个仍没有流走蒸发干的水坑之外，好像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痕迹。
　　“好，等思齐回来，妈让她带我去逛街给你买衣服，你回来就准备相亲吧！”妈妈刚刚还哀伤流涕，转瞬间就乐滋滋的计划起来等周廷正回家了，该怎么安排他的相亲之旅。
　　“别买了，我有衣服。再说了，我不在，万一买回来的衣服都不合适怎么办？”
　　“你什么样妈不知道啊？这都好几年了，一点都没变，让你好好吃饭也不知道你听了没有，等你回来，得好好去买肉给你补补。”
　　周廷正嗓子里哽了一口涎，这个家，他是聚少离多，记忆里，妈妈的声音永远都是电话里传过来的，说实话，如果妈妈不事先告诉她就站在人群里，按照周廷正的记忆，可能都不会认出妈妈的身影来。
　　她怎么会记得自己穿什么尺码的衣服鞋子？如果不是每天念念不忘，把儿子的身影放在大脑的放映机里反复播放，怎么会这么肯定自己记得？
　　周廷正是搭别人的的车回去的三千岁，这边是有公交可以过去的，但是没有直接走他平时走的那条路的公交，得从红旗大道拐过一整个工业区到金石大道那边才能拐回石南路。而要拐这么一个大圈，花的时间算下来比他蹦着去三千岁还要多。所以，谁会这么傻的跑去坐公交呢？
　　“老板，谢谢你，昨天帮我找……”冯筝正坐在店里吃午饭。
　　“谢什么谢啊，傻姑娘。”周廷正拍了拍冯筝的肩膀，她姐姐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
　　“要没有你们，我昨天就没姐姐了！”
　　“没事儿，你姐姐也不是真的想从上面跳下去，她还有你在呢，不会随便怎么样的。放心，静姐不会再有事儿了。”
　　“嗯，我也会好好看着姐姐的。”从很久以前，冯筝就觉得老板还挺看靠谱的，所以他说什么，都可以当做慰藉。他好像是她们的保护伞，不论他们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姐姐不见了，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通过杜宇朋来找他，她觉得，只要老板也出来找，正能找到。虽然她后来才知道，那天是老板的朋友先找到姐姐的。
　　周廷正和冯筝刚刚忙过了一个大中午，等到下午才松了一口气的在店里闲着无聊的坐着。冯筝还是有些担心冯静，上班才不过八个小时，就给冯静打了好几个电话，生怕姐姐会出一些什么事。
　　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务工人员、城市低素质的流动人口，上不得下不去，除了几个相熟的报团取暖，剩下的就是无依无靠。
　　他们这么辛辛苦苦的干一年活儿，只希望年终的时候回家，能给老爸老妈封点红包。生活好像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很重，不仅让他们承受□□的折磨和损耗，还要在他们的精神上也反复的折磨蹂躏。
　　也许在这整个宇宙里，只有活在这颗蓝色星球之中，才能体会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痛。他们一方面需要享受这里的阳光和资源，一方面有不得不为求而不得而痛不欲生。
　　可既然活的这么累，为什么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