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守序中立》栖泷

1、西比拉

　　我去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穿着黑色的裙子，打着黑色的伞，绵密的细雨濛濛坠落，天空阴沉得像是能渗出墨迹。

　　这种天气其实很罕见，让我想起了许多年前，西比拉系统还没有完全覆盖这座城市——那是我年幼时的事了。

　　人类的记忆总是很奇妙，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反而对以前记忆犹新。或许换个角度来说，应该是记不清幸福的瞬间，反而对不幸记忆深刻。

　　父亲是个侦探，偶尔兼职写书，母亲是他的书迷，他们在某次签售会上一见钟情，很快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但不幸的家庭往往各有各的不幸，一见钟情也不都像童话一样完美，在我出生后不久，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分歧。

　　父亲是个太过优秀的侦探，能轻易从各种细枝末节推理事情的真相，却无法看穿那些复杂纠纷的感情，看清楚母亲真正的想法。

　　在离婚之前，他们让我自己选择。

　　所谓的家庭便是诞生于婚姻关系的缔结，当婚姻关系解除的时候，家人这层关系也会因此消失。

　　在他们之间，我选择了父亲。

　　把手放在父亲手中的时刻，他蹲下身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发顶，我仰望母亲落在我身上的眼神，然后直视父亲。

　　我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不是不爱母亲，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母亲并没有独自抚养我的能力，就算让法院来进行评判，我的抚养权也绝对会被判给父亲。

　　她是个过于天真的女人，从小没有遭受过挫折与打击，自信又娇纵，但大家也都乐意忍耐她的小脾气，让她能一直像个小姑娘一样任性。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出离婚，父亲一定会尽全力包容她、关心她……

　　爱她。

　　父亲很爱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就算他们离婚了，也不会动摇这一事实。

　　当然，我也很爱她，就算她不再是我户籍意义上的母亲。

　　但就在他们离婚后不久，我得知了母亲再婚的消息。

　　她的新丈夫是个画家，艺术作品以残忍、血腥为主题，本人却意外地有着端正的道德观。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面，但我看过关于那个画家的采访，他和父亲真的很像。

　　不是说长相，而是某种意志上的相似，人类正是因为拥有自己的意志才区别于其他动物。

　　或许是母亲还爱着父亲，所以新的丈夫也要选和他相似的，又或者她只是偏爱这类人，所以只要满足这点，不管是谁都可以。

　　只是父亲不像她一样看得开。

　　某天夜里，父亲很晚才回家，打开客厅的吊灯发现我还坐在沙发上，很是惊讶地问我为什么还没睡觉。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你又去看她了。”我说。

　　但这是不对的，法律规定了人的隐私受到保护，已经和母亲离婚的父亲，这种做法是在窥探她的隐私。

　　他身上带着香雪球的味道，母亲的新家附近种满了那种植物，就算刻意用车上的香水遮盖，也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特殊的香味。

　　在我的身体中，流淌着侦探一族的血。

　　所以我才能从父亲的书房、从他处理的案件、从他的外出和回家时间、甚至从他的一举一动，推测出一切关于母亲的消息。

　　他依旧爱着她，并且依旧注视她。

　　哪怕她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爱人，也有了……新的女儿。

　　母亲和新的丈夫生下了女儿，他们在公园里玩耍，我坐在副驾驶，从打开车窗看到了那个幸福的家庭。

　　父亲坐在驾驶座，望向母亲的眼神沉默而专注。

　　他处理过很多案件，见过很多尸体，也见识了很多杀人的理由。

　　但父亲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杀人。

　　因为我觉得，在父亲看来，只要母亲确实是幸福的，那么不论这份幸福由谁赋予她，他都会感觉到同等甚至更甚的幸福。

　　因为父亲是个好人。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再好的人都有犯错的可能。

　　于是西比拉系统出现了。

　　因为西比拉，人类的善恶能被检测，以数值的方式清晰呈现，数值越低，色相越清澈，数值越高，色相越浑浊。

　　这个世界的规则被重新定义，以厚生省为中心，检测色相的机器覆盖了整个国家。

　　大家都处在西比拉的管理之下。

　　西比拉会告诉每一个人，你是什么颜色，你应该前往何处，你的职业与适合你的岗位也会被一一安排。只需要听从西比拉的分配，就能让自己的人生走在最合适的道路上。

　　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了。

　　我喜欢这样的世界，并且相信父亲也是喜欢的。

　　在进行检测的时候，父亲的心理指数已经超过了规定值，于是被判定为潜在犯，不得不前往医院接受治疗。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医院探望他，父亲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那些因母亲的离开而产生的焦虑不安逐渐消失，他对得知母亲消息的渴望也被控制。

　　西比拉是对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哪怕是父亲这么好的人也会犯错，但西比拉系统为他纠正了错误，让他更加偏向正确。

　　而西比拉系统是绝对正确的，它就是崭新的规则和秩序。

　　父亲的治疗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对于能赶上我的毕业典礼这件事，父亲觉得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因为在那一天，我和父亲光明正大地见到了母亲。

　　并非是母亲想起了她曾经的女儿今天高中毕业，所以特意赶过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而是因为，母亲的新女儿王陵璃华子，现在也是樱霜学园的学生。

　　作为私立学园，樱霜学园设立了小学到高中所有学部，很多学生都是从一年级读到高中毕业。

　　母亲还记得父亲，却完全认不出我了。

　　但是没关系，我对她的爱不会因为这点减弱半分。

　　父亲心平气和地与她打了招呼，神色自若。

　　我也和妹妹打了招呼，她朝我点点头，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和母亲一点也不像，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

　　王陵璃华子有一头很漂亮的黑色长发，刘海的长度不到眉毛，这是个很挑人的发型，一不小心就会显得脸很大。

　　但她留起来就很漂亮，有种温婉而娴静的美感。相比较之下，母亲反而比她显得更加天真烂漫。

　　樱霜学园的校训就是如此，让女性培养出传统的贞淑气质，所以一直坚持良好的美德教育。

　　虽然并不排斥这一理念，可就我个人而言，我的目标还是稍稍与樱霜学园理想中的目标存在偏差。

　　我想去公安局。

　　想为这个社会的秩序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这种理由当然是不完全的。

　　我想更加确切、更加靠近地感受西比拉带来的秩序。

　　但西比拉系统的检测却显示出我更适合从事教育事业。

　　惋惜是存在的，不过既然是西比拉做出的决定，那么我只要遵守就好了。

　　任职地点的选择有很大的余地，所以我选择了最为熟悉的学校，也就是从小生活的樱霜学园。

　　但是，父亲的葬礼正是在我任教的第一年。

　　他的过世让我措手不及。我才刚告诉他，我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今后的人生也将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却已经离我而去。

　　而在他的葬礼上，我也久违地见到了母亲。

　　当那些前来哀悼的人全部离去，父亲的墓碑前只剩下我和她，沉默在我们周围扩散，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细碎的雨雾密密麻麻。

　　大概过了很久——

　　“你已经长大了呢……璃。”

　　母亲说完这句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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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大部分时候偏向守序中立，侦探的血的梗是弹丸的，因为姓雾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