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chapter 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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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凌把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在晏梨身边。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个，现在已经长得白白胖胖。
不过她还没有醒。
比起最开始，现在他已经要平静许多。平静地接受一切，平静地等着她醒。侧身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两个人。
他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大概是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不知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直到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才转醒。
奶声奶气的，带着笑意，萧天凌睁眼。
却在看清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僵住。
原本还在昏迷中的人，此刻微微侧着身，脸上带着笑，逗着身旁的孩子。指尖碰到脸，小家伙就咿咿呀呀地叫。
似乎开心得不得了。
冬天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两个玩得正高兴的人身上。
终于注意到他醒过来，逗着孩子的人垂眸看过来，笑。
周遭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萧天凌强忍住心里的欣喜若狂，起身，俯身单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的眉心，忍住泪，额头相抵。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醒。
“……天凌。”
她叫他。
因为昏迷太久，她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几乎都是气音。即使是如此轻微的一声，萧天凌蓦然怔住。
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之后，“我在。”
晏梨抬手抓住他的衣服，眼里泪光闪烁，“我回来了。”
萧天凌喉间轻滚，无声，只是跟她挨得更近，“我在等你。”
挨得太近，晏梨不由闭上眼，恰好盖住眼底一团灼热。
一滴一滴，有温热的湿润打在眼窝，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淌。
当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眼泪滑过自己的皮肤，晏梨难以自制地呜咽一声，心口发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满出来。
忍不住，手搭在他的后颈，脸埋进他颈间，哭出声。
*
沉寂多日的暖阁因为晏梨苏醒，一下热闹起来。
这她醒来的那个下午开始，所有人都巴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往这里送，晏家父子就更不用说，沁宁萧天琅也不甘人后。
沁宁住在宫里，见面方面，几乎是天天过来，一待就是一天。
今天沁宁在暖阁吃的晚饭，天黑尽之后才走。刚起身，碰到萧天凌过来。
沁宁警铃大作，知道自家皇兄最不喜欢跟人分享阿梨的时间，沁宁打了声招呼，一溜烟跑了，半刻不敢多待。
萧天凌跟晏梨说了几句话，便去洗漱。等洗漱完，穿着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晏梨抱着孩子坐在床上。
孩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似乎是被看得心软，晏梨低头往他肉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俯身低头的时候，披散的长发从肩上滑落，难言的温柔。
看着这一幕，萧天凌只觉得心底有暖流淌过，走过去。
他坐到床边的时候，晏梨抬头，“洗完了？”
“嗯。”
“对了，他叫什么啊？”晏梨兴冲冲问。
这两天事情太多，她连小家伙的大名都还不知道。
萧天凌一时沉默。
“还没有取名字吗？”晏梨惊讶。
萧天凌沉吟片刻，看着晏梨的眼睛，“他叫燕回，萧燕回。”
晏梨怔住。
燕回。
晏回。
眼眶一瞬湿润。
不过不想哭，眨眨眼，强忍下泪，晏梨勾起嘴角露出笑，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萧天凌会意，上/床，刚坐下，晏梨抱着孩子就坐到他怀里去。
孩子靠在她怀中，她靠在自己怀里，萧天凌心口一片柔软。
一手环住她跟孩子，一手扯过被子帮她盖好。太医说过这段时间一定不能受寒，不然会落下病根。
不过自从坐下晏梨发现怀里的小家伙一直盯着她身后的人，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晏梨笑，“沁宁他们都说他长得像我，但是我觉得鼻子像你。”
小小的鼻子也看得出来鼻梁挺直。
晏梨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鼻子。小家伙就像是受惊了一般，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重新盯着后面的人。
“我感觉他好像想要你抱。”看着小家伙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晏梨回过头说。
萧天凌把孩子接过去，然后放进床边的摇篮。没过半刻钟，小家伙就睡着了。
看他哄孩子这么熟练，晏梨心里忽然五味杂陈。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头枕在他肩上。
萧天凌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愣，感觉到她情绪低落，轻声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一直都让你很辛苦？”
听她用了“一直”这个词，萧天凌明白她在说什么，反问：“我是不是也一直让你觉得很辛苦？”
晏梨被问得一愣。沉吟片刻，直起身，很坦诚，“偶尔。偶尔会想生你的气。把自己关起来的时候，不好好吃饭的时候，不好好休息的时候。可是每次想要生气，又生不起来。就是分明已经斤斤计较成那样了，只要看到你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萧天凌侧过身，伸手掌在她后颈，相识许久，缓缓开口，“你对我来说是个意外。”
“及冠那天，已经预见了一生。看似荣华富贵，也有很多身不由己。所有皇子的一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在你出现之前，我就是过着这样跟别人没什么差别的人生。但是你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太过煽情的话依旧说不出口，默然片刻后，最后只剩一句，“你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也是从未预料过的惊喜。”
晏梨眼泪盈眶，心弦因为这一句话狠狠颤动，在眼泪落下来之前，倾身抱住他。
哑声，“……你也是。”
对我来说你也是个意外，也是从未预料过的惊喜。
*
养了快一个月，晏梨终于恢复得差不多。跟沁宁待了一下午，吃了不少东西，晏梨睡到半夜被渴醒。
因为被人抱在怀里，晏梨睁眼之后，躺着没动。
夜半更深，万籁俱寂。
听着两个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无比美好。
小家伙在摇篮里睡得香甜，抬头，是小家伙爹爹的脸。
窗外月光如华。
他瘦了很多。
晏梨心疼皱眉，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喉咙有些干痒的时候，才想起喝水的事情。
拽住被子，免得自己一动冷风往被窝里钻，打算小心从他怀里退出来。刚一动，原本睡得好好的人猛地惊醒，搭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收紧。
晏梨被吓了一跳，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嘴轻启，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才解释：“我只是想去喝水。”
搭在腰上的手这才放松。
最后晏梨也没有下床去。
萧天凌端了水过来。
太渴了，晏梨喝得有些急，水洒出来一点，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萧天凌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还要吗？”
晏梨摇头。
把空杯子放回桌上，吹灭床头的灯，萧天凌躺回床上。
刚躺下，有人就钻进怀里。
晏梨心里都是他刚刚猛然惊醒的样子，抱住他，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不知道究竟是曾经害怕成什么样，才会直到现在都还这样不安。
喝完水，晏梨一时睡不着，萧天凌也没睡，两个人就相拥闲聊。
“我听沁宁说，你要给她指婚了？”
“该嫁人了。怎么，她不愿意？”
“不是温玉衡吗？沁宁一直对他有意，当然愿意。”
“……你为什么叫他名字？”
很久之前他就发现，除了沁宁，她只会叫温玉衡的名字。
听出他语气好像不对，晏梨从他怀中抬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吃醋？”
萧天凌把她抱回怀里，“你觉得是好像？”
晏梨笑，“因为在上京，其他人我也不怎么熟，但是他沁宁经常提起，就跟着她叫了。”
一想到他吃醋的样子，晏梨就忍不住想跟他亲近，手伸进他衣襟，“那以后你多吃点我的醋好不好？”
萧天凌一把握住她捣乱的手，“别乱动。”
“可是我想抱着你。”
他松手，将她的手固定在背后，“我怕我会弄伤你。”
晏梨脸忽然烧得厉害，抱着他一动不敢动。
夜，很快归于宁静。
*
冬去春来。
长公主大婚刚过，宫里喜气未退。
晏梨抱着孩子在御花园里晒太阳，拿着晏煦送来各种各样小玩意逗他。过完年之后，爹爹回了漠北，二哥留在上京城，隔三差五会见上一面。
小家伙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晏梨一边逗他一边教他叫娘亲。
比起父皇母后，晏梨更喜欢爹爹娘亲。
费了好半天劲儿。
“……娘亲亲……”
口齿不是很清楚，但是已经能听出来他在说什么。
晏梨喜不自禁，抱着小家伙狠狠亲了一口。
娘亲比爹爹难叫，以为他会先会叫爹爹，没想到第一个会叫的竟然是娘亲。要不是知道萧天凌现在在跟大臣议事，晏梨恨不得现在就去他面前炫耀一下。
“不愧是娘亲的小燕回，真聪明，娘亲这两个字这么难念都会了。”
晏梨高兴得飘飘然，旁边流萤端点心上来，听到这话，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姐，小殿下当然是先会叫娘亲了。”
一盆冷水泼下来，晏梨扭头看着流萤。
流萤一本正经道：“因为从出生，只要皇上陪着小殿下，就一直在教他喊娘亲。”
晏梨怔住。
*
傍晚。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橘黄的光落在皇宫里的红墙绿瓦上，有一种如水般的温柔。
长长的夹道里，萧天凌牵着晏梨慢慢走着。
晚饭吃多了，晏梨觉得不舒服。萧天凌让嬷嬷把儿子抱走，自己带着人出来散步。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
“对了，忘跟你说了，小家伙今天叫我娘亲了。”
萧天凌眉轻挑，眼有笑意，“是吗？”
“嗯！”
又道：“不过，他最先会叫的是爹爹。”
撒完谎才想起，后面要是他让小家伙再叫爹爹叫不出来，不就露馅了？
晏梨忙补充一句，“不过就是刚刚开始学说话，就叫了一声，后面怎么教都不会了。”
萧天凌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自然没有错过她一闪而过的心虚，不过却没有拆穿。
后来是晏梨自己忍不住，问起他这件事，为什么一直叫小家伙叫娘亲。
“因为沁宁说母子连心，如果他会叫你，你也许就回来了。”
*
小燕回周岁宴，萧天凌下旨要办得热闹。
一天下来，晏梨累得不行。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流萤在外面说下雪了，陡然清醒，三两下把衣服穿上去了屋外。
黛蓝色夜空中，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晏梨伸手去接。
掌心落在一点冰凉的时候，肩上微微一沉。
“多穿点，小心着凉。”萧天凌给她披上披风。
晏梨牵着他的手，“今天一直艳阳高照的，没想到入了夜竟然会下雪。”
她眼睛亮亮的，有光。
“漠北是不是每年都会下雪？”萧天凌问。
“是啊！每年都会下，而且会下很大很大，早上一推门，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好多天都不会化。”
萧天凌将她的手团在掌心，看向夜空，浅浅笑，“燕回五岁的生辰，我们去漠北过吧。”
晏梨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怔住。
好半晌，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唇张合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这里怎么办？”
萧天凌看向她，“还有天琅在。”
继续道：“接你进宫的时候，我答应过你父亲，等到朝局安定，一切走上正轨，我就带你回漠北。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你陪我在上京待了这么久，以后换我陪你。从今往后，我们就做一对寻常夫妻，把燕回养大，一起慢慢变老，再一起离开，好不好？”
晏梨泣不成声连连点头，最后被他抱进怀里。
*
这个冬天，漠北已经下过好几场雪。前几天天气好，雪化得差不多了，结果昨夜一夜小雪，垫起一指厚。在瓦上，树上，路上，白茫茫一片。
今天除夕，漠北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个时候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炊烟袅袅。满城是热闹的烟火气。夜色落在雪上，泛出一种如水般的蓝色，远山静谧，近处热闹而不嘈杂。
万家灯火，伴着饭菜的香味，格外温暖。
人都在家中，街上清清静静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马车里，晏梨捧着手里的肉干闻了闻，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今天赵大哥家里搬家，赶在新家过除夕。晏梨念着当初从上京到林州一路照顾，带着东西跟萧天凌一起过去贺喜。知道赵大哥的性子，送的都是不算贵重但是现下都能用上的。回来的时候，赵大嫂塞给她一堆东西，有肉有酒有果干。
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晏梨将车窗推开一条缝。
“小心着凉。”身旁人开口。
“不冷。”晏梨应声，偏头往车窗外看，街上空空荡荡。忽然，视线里有一道人影闪过。
晏梨叫停。
晏梨跟萧天凌走下马车，往回看，只见路边的雪堆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阿婆。
晏梨走过去，发现人像是睡着了，微微打着呼。只是这样睡着太危险，晏梨叫了几声，人转醒，抬头。一张苍老的脸上，眼睛却格外明亮。
不等晏梨问下一句，窝在雪堆的人冲她笑了笑，又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萧天凌，“又见面了啊。”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笑意，在这个安静的边城雪夜里，直往人心里钻。
晏梨跟萧天凌对视一眼，彼此都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
不过上了年纪的人记错人也是常事，晏梨问：“阿婆，你一个人吗？”
坐在雪堆里的人站起来，佝偻着腰，拍了拍身上的雪，似答非答，“我来也是一个人，去也是一个人。”
今晚除夕，城里的客栈怕是都关门了，在这大街上睡一晚，怕是明早人就没了。
“我家就在前面，您要不去我家喝碗酒？”晏梨说。这种事在漠北再寻常不过。
老婆婆听完，看着她笑，凑近闻了闻，“这回我就不去了。不过要是有点吃的喝的，倒是可以分给我老婆子一点。”
她这么一说，晏梨想起赵大嫂给她的东西。
“有的有的，等一下。”晏梨忙应，然后折身把东西全部拿下来送了人。
老婆婆虽然身形佝偻，但是精神头很好，单手抱着酒坛，手里拿着包好的肉干，得了东西似乎很开心，笑眯了眼。转身离开的时候，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萧天凌手臂，似叮嘱又似自言自语，“这辈子可要抓紧了啊。”
萧天凌浑身一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转头，晏梨表情并无异样，只是目送着人离开。
“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萧天凌试探着问。
“什么？”晏梨一头雾水。
“没事。”萧天凌压下翻涌的心绪，牵过晏梨的手，刚刚那一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力道失控。
“嘶~”晏梨吃痛，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松开几分，“怕你不见。”
晏梨听到这句话只当是夫妻间的甜言蜜语，抿唇笑，踮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放心吧，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跑不掉的。”
萧天凌偏头，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心尖一动，不过还有随从在，只是默默跟她十指相扣，“我们回去吧，家里应该已经在等了。”
“嗯。”
*
热闹的爆竹声中，一家人围坐一桌，举杯庆团圆。
久违的漠北，难得的团聚。而且今年家里还多了一口人。大哥娶了苏合家的姐姐。太高兴，晏梨一不小心，最后还是被萧天凌抱回房。
五岁的小燕回跟爹爹跑，不过刚下桌，就被还是孤家寡人的二舅舅捞走。
*
人被放上床的时候，晏梨清醒点。看清面前的人，仗着酒劲儿抱住人不撒手。
脱不了身，萧天凌干脆把人抱在怀里坐在床上，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问：“知道我是谁吗？”
晏梨偏头盯着他看了会儿，笑出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完，忽然变了脸，眉皱成一团，“坐着难受，不想坐着。”
萧天凌便抱着人站起来。怀里的人就像一只小猫，趴在自己胸口，小腿轻轻晃着。
“我明天想吃糖葫芦。”晏梨抬头说。
“那明天出去买。”萧天凌想都没想就答应。
晏梨眼睛眨巴眨巴，得寸进尺般，说：“你今天晚上不许睡觉了！”
知道她是在说胡话，萧天凌顺着她的话答，“好。”
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配合，晏梨愣了一下，“那明天晚上也不许睡。”
“好。”
不再说后天不许睡了，晏梨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双手捧着他的脸，“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的？”又揉又摸。
又喃喃，“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的？”
说着，忽而低落下来，“你喜欢我吗？”
然后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住地问，你喜欢我吗？
萧天凌没有回答。
床榻一软，身影重叠。
到后半夜晏梨酒全醒了，但是有人却死活不放手。抽噎着说尽好话也无济于事，正要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狠狠给人记上一笔的时候，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泪眼朦胧中，有人在耳边轻声叫她的名字，而后低喃一句。
听清的刹那，刚刚止住的泪，突然汹涌。
外面又开始飘起雪。天地宁静，万物美好，余生很长。
而我，
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chapter 6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