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提前喜欢我》夕熙

74、74

　　车帘子一掀，就更惊得说不出话来，居然看见龙竣从马车上下来，回身伸手又扶了个女子出来，皱着眉头低头对她说了什么，便进了大门。他的亲随小刀带了那女子过来，说是要间清净的屋子歇息。他不敢耽搁，赶紧带路往后堂走。只听旁边一个丫头打扮得小声提醒着，“郡主，小心门槛子。”不由得心尖儿一颤，微微抬头，只见那女子穿了件莹白缎子掐金丝的小袄，领子袖子上密密地掐着樱桃红的褶子，雪白一张小脸上，黑涔涔的一双眼睛雾蒙蒙地眯着，花瓣一样嘴唇微微嘟着，那神情似娇还嗔，那神情那模样，当真是什么画儿也画不出，不用说，这必定是骧将军的新夫人了。难怪，难怪，这样着急忙慌地扔了司堂的两位大人，匆匆寻过去了，这样一个小仙女，任谁也得藏起来不给人瞧见。又偷偷看了一眼，带到了后堂的西厢去了。
　　兵马司是办事衙门，而且几乎全是男人，连个丫头都没有，平素伺候茶水什么的也都是大老爷们在做，七七却也不觉得不安，看带她到了一个小间里，一屋子的文件书籍，就自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心情不好，百无聊赖，支着下巴发呆，小刀一脸严肃地立在一边候着，兰宝瞪了他一眼，便对那带她们进来的文书做了个福，“这位大人，可有茶水？”
　　刘文书不敢抬眼，连声答应，“有，有！请稍待！”跑到后面茶水房里，对着烧水泡茶的小厮赶紧吩咐，“泡茶，泡好茶！”
　　那小厮抬头笑道，“司官大人和骧将军，魏大人堂上说话，泡得碧螺春，您要不要？”
　　刘文书抓起茶勺子敲了他一下，“要，你道是给谁的？骧将军的夫人在后面文库房里候着呢。”
　　那小厮眨了半天眼，骧将军的夫人？带到衙门里来了？想不明白，赶紧泡了茶让刘文书给送去。
　　骧将军的夫人是二品诰命，又是个郡主，如何能让杂人给瞧见了？刘文书官赶紧自己端了送了过去，进了门却见那郡主娘娘向着一架子的档案背对着门站着，听见声音一回头，却是没了方才恹恹的神色，明眸如水，黛眉轻扬，“这位郎官，这架子上的书我能瞧瞧不？”
　　兵马司倒是有让来办事官员等候的小厅，可是七七是个夫人女眷怎可以等在那人来人往的地方，骧将军专门吩咐要清净，于是就引到了后面的文库房里，这里存放着一些旧档军史之类的文件，倒是绝少人打扰的。刘文书看七七指着那架子上的旧档要看，如珠落玉盘的嗓子娇娇的就把他从一个七品的笔墨文书升到了五品的郎官，当真是舒坦到了骨头里，忙不迭地点头，“夫人随意，夫人随意。”
　　七七选了本皇宁九年的战史本子坐下来看，嗯，龙巨献公，那是龙竣的……暗自算了算，她跪祠堂的时候无聊，对着牌位算过的，太爷爷吧。嗯，龙奉和公，那是龙竣的爷爷了，嗯，嗯，龙城，孟关，孟关，孟关，难怪那里耗子都认识他，原来孟关是龙家的大本营啊。哼哼……板栗好吃，梨也不错，就是不长树，水土不好，生得龙竣也这样可恨。
　　五十年前的那一战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役，军档记录得周全，里面尚有份描绘精致的形式图解，七七摊开来细瞧了瞧，龙越老说要收复外四关，怎么还不见动静啊？
　　“原本是拟定今年要起兵的，可是这天意为难，也是无可奈何……”刘文书看七七问得天真，当真很是有些感慨，这国家多难啊，岂是你这样娇养深闺的小夫人能知道的，当下指天画地譬讲了个清楚。
　　七七听着他说起来军粮军饷匮乏，如今都只能给粮商打着欠条，心道难怪王才最近一点消息都没有，感情是从龙竣那里也是得了张欠条，血本无归，自然是没法见自己了。不由得抬头看天，这点银子父王虽然不会在乎，怕也是会笑话她胳膊肘子往外拐，有了相公忘了爹，哼哼，冤枉得紧啊。心里恨恨，龙竣对她，时时都像恨不得弄个笼子关起她才好的样子，担心她？担心他家的面子才是。无意识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不由得就皱了眉，碧螺春乃是春茶，春茶轻妙，水也是越轻越好，这水倒是泉水，却是没储过的，带着秋天的肃冷，就有些沉，而且泡的功夫也不对，端起杯子看了一眼，那么多的茶叶，都没泡舒展，当是腌萝卜么？难怪一股子怪味。轻轻闻了一闻，茶却是好茶，可惜了的。
　　那刘文书要了司官的好茶孝敬她，好容易看她喝了，却是皱眉，先看，又闻，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说法，巴巴儿等着，就看她放了茶盅子，“你们这里倒是好器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茶盅，倒似对那茶不感兴趣的样子，她旁边的丫头接过茶盅子看了一眼笑道，“这位大人，您这里不仅器具好，这茶叶也是不要钱么？这样的好茶，也这样泡，倒似街上大片茶似地。”
　　刘文书愕然，原来这茶泡得不对，他只道是司官大人一向要“酽酽的茶”，茶叶那是非得多多的放，却没想却是不合这小夫人的口味，正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七七娇娇软软地开口，“麻烦大人再取点子茶叶过来，再将那茶吊子拿过来，我自己来吧。”
　　刘文书依言取了茶吊子过来，他苦学出身，哪里见过这金玉人家的富贵讲究，看七七分花拂柳一般地操作完，只觉得满室皆是那茶香，萦绕不绝，水温不同，泡得时间不同，那茶色茶香自然变化，直让他看得目瞪口呆。七七原本就是无聊，泡茶玩儿，泡了也不喝，看刘文书和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好笑，就让他们来尝，偏那小厮是个憨直只知道伺候主子的，当下端了一壶一溜小跑到了司官签押房内，端端正正书房桌上放好了.
　　兵马司正堂，龙竣与司官胡正风并粮政司的黄大人正在谈事，胡正风与那黄郎官挣得口干舌燥，听见后面书房有声音，只道是小厮收拾东西，便叫“上茶！”
　　那小厮听见叫的及，也就把七七泡好的茶送了上来，那黄郎官却是个懂茶的，茶一斟出来就立刻精神一振，“胡兄，你居然有这等好茶，怎么此刻才拿出来？”
　　胡正风奇道，“您是财神，你来，我自然是好茶，方才你没吃出来？”
　　那黄郎官摇头，“这绝不是方才的茶，你看着成色，色澄而味醇，当真是难得的上品。”
　　胡正风皱眉，“怎么可能？来人，将茶叶拿来黄大人看？”
　　那小厮在外面听见了，赶紧进来，“回大人的话，茶都是上次葛大人从江南给您捎来的，之前是小的冲泡的法子不对，这回是……”突然觉得这个不好当着大人讲，看了一眼胡正风的脸色，小声讷讷道，”这此是骧将军的夫人泡的。“
　　方才龙竣听了个随从一句话就道声抱歉跑了出去，原来竟是将夫人接了过来，胡正风和那黄郎官都是面面相觑，龙竣捧着那茶，嘴里立刻发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黄郎官是极会来事的人，又小饮了一口，哈哈一笑，赞不绝口，从茶叶到用水，再到烹制，一一评赞下来，直赞叹龙竣有福气云云。龙竣和胡正风听着他一个人侃侃而谈，却都是默然无语。
　　当初龙竣尚无婚配之时，胡正风家里四个丫头，他老婆哭天喊地地缠他要说一个给龙竣，结果却是被天南王给搅了，如今看来怎么和人家比？自己那个老婆教出来的女儿，大刀舞得，可别说是茶，怕就是倒杯水也得看看杯子有没有磕坏了。龙家天皇贵胄，世簪人家，和自己这样行伍出身的毕竟不一样。
　　龙竣却是无话可说，七七会烹茶？他不知道，七七没让他知道过，黄郎官说得越是天花乱坠，他越是哑口无言，再议什么的情绪都没有了。财务司的司官黄圣不来，却弄了个最会打马虎眼的黄郎官来，自然是敷衍的意思，再议也没什么意思，眼看中秋过了就要上霜，却不知道如何让抚平的几万人过了这个冬去。
　　议不下去，也就散了，龙竣去到文档库，七七正问那个文书借一本兵器图谱，说是有张喜欢的弓。那个文书正为难，看他进来也就将那图册捧了过来，他看着七七，七七却是无声地先迈步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