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走录》赤蚁

3、三

　　余幼眠陷在黑暗的梦魇里，不断失重坠落，听着血液流淌滴落的声响，却发不出声音，很冷，她抱紧自己，感觉到死亡逼近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不该喜欢你……”
　　“是我错了……”
　　离陌听着她的梦呓，伸手擦去她脸庞的泪。
　　日头偏西，房里的光线明显昏暗。
　　余幼眠疲惫地睁开眼，神思不属地看向床畔的离陌，离陌温和地与她对视：“余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余幼眠看着他，眼睛毫无光彩，哑声道：“我……没死……吗？”
　　离陌不是很确定地说：“余小姐你好像活着，又好像死着……”
　　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
　　“什么……意思？我感觉，嗯……身体很轻……”
　　离陌组织着语言，举起自己的左手腕，手腕上有道浅浅的伤痕。
　　“余小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或许不信，但都是真的，我不会骗你。”
　　闻言，余幼眠没有任何肢体或眼神表示，只道一句：“你说。”
　　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离陌咽了咽口水，指着手腕上的伤痕说：“我身体里有一对‘生死蛊’，玲姐姐告诉我，这是我生母留给我的，关键时刻可以救人一命……刚刚我把子蛊渡给了你，然后，然后你醒了，但是……没有脉搏心跳。”
　　离陌观察着她的表情，诧异地发现余幼眠笑了。
　　“余小姐，你……没事吧？”
　　余幼眠笑完，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快速恢复，抬手去按脖颈上的动脉，很好，没有动静。收手的时候发现右手腕上有一条和离陌一模一样的伤痕，很好，没有痛感。
　　余幼眠撑坐起身，问他：“你打哪儿来的？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你……不像是神棍啊。”
　　离陌被对方突如其来的骄横气质所摄，磕磕巴巴地说：“我叫离陌，是紫玉山庄的人……余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余幼眠心疼地摸着自己枯草般的长发，不客气地吩咐道：“镜子拿来！”
　　离陌一脸懵：“啊？”
　　余幼眠不耐烦地催促：“镜子！”
　　“哦哦。”
　　离陌慌忙去找镜子。

　　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容颜，余幼眠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余幼眠，你是不是傻！”
　　猛地转脸盯向一旁坐立不安的离陌：“小子，我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离陌被她凶巴巴的表情吓得一颤，闭紧了眼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我第一次用蛊救人。”
　　现在，连救没救到都不确定了。
　　“不知道？”
　　余幼眠摸了摸自己干枯的面皮，喃喃低语，随手把镜子丢给了离陌。
　　离陌手忙脚乱接住，嘴里说道：“余小姐，你别难过，我会尽力帮你活得更久一些。”
　　余幼眠趴在被子里，闷声说：“我现在还算活着吗？人不人鬼不鬼的。”
　　离陌低声劝道：“至少你还能再见到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不至于和家人阴阳相隔……不像我，连自己的母亲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余幼眠从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问：“你母亲呢？”
　　离陌挠挠头，苦涩地说：“我是私生子，山庄里的人都不知道我母亲的存在，我自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她，父亲也从不提起有关母亲的只字片语。但是……”
　　余幼眠侧过身看他：“但是什么？”
　　离陌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轻轻笑着说：“父亲说如果我能践行紫玉山庄与千语楼的百年之约，就告诉我母亲的消息。”
　　余幼眠见他笑得单纯，不自觉也笑了，起身盘坐在床上，认真道：“那百年之约是什么？或许我可以帮忙，也算是报了你的救命之恩。”
　　离陌扭头看了她一眼，涨红着脸，似乎很难启齿。
　　余幼眠疑惑地歪脑袋去看他，“喂！你怎么不说话？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躲什么？！”
　　离陌已经背对着她了，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无措又纠结。
　　余幼眠撑着脑袋，话不停口：“喂！听你爹话里的意思，说明你母亲还在人世。我呢，很明白自小没娘的苦楚，所以真心希望你能早日和母亲团聚，也乐意帮你一把。喂～你再磨磨唧唧不吭声，我可改主意了，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耗在这儿。我哥呢？我爹呢？怎么都不来看我？！”
　　听着余幼眠话里火气越来越大，离陌忙不迭转过身来，安抚道：“余小姐莫急，余楼主外出未归，余公子刚刚……太累了，在休息，晚些时候就来看你。”
　　余幼眠踢了一脚被子，笑他：“不装哑巴啦？行了，你要没别的事儿就出去吧，总待在我闺房里也不好。对了，出去叫个侍女进来，我身上都是汗味儿，好恶心。”
　　“哎！你怎么还傻在这儿？”
　　离陌晕晕乎乎就被赶出来了，忘了跟余幼眠解释那个“百年之约”，倒记得要给她叫人伺候。
　　在小竹楼外浇花的小丫环问他：“余小姐醒了？”
　　“嗯，刚醒。”
　　“是你把她救醒了？”
　　“嗯，算是吧。”
　　“哇！小公子你好厉害啊！余小姐病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我要丢饭碗呢，幸好你来了！”
　　离陌看着跟前比自己矮一些，生得圆滚滚的小丫环，听着她惊喜的感叹，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不应该先急着去伺候余小姐吗？”
　　小丫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对对对，我应该先去伺候小姐。”
　　“小公子，下次见！”
　　说着挥挥手就往楼上跑，手里还拿着浇花的小水壶。
　　离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小胖兔一样跑上二楼，然后被门槛绊住腿，真的圆溜溜地撞门滚进去了，紧接着传来她喊疼的惨呼以及余幼眠受惊的尖叫，一时之间，高分贝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噗嗤！”
　　门口传来一人的笑声。
　　男子矫健的身躯倚着门，笑着冲离陌摆摆手，“看来我醒得还算时候，有失远迎，离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