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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肃杀、沉寂、血腥味在这片小小的树林里漫延。

      数百名衣着华贵但脏乱不堪的男女老少挤在一起,或蹲或坐在昨晚刚下过雨的泥地上,脸上是数日奔波后的惊惧疲惫,浑然不见曾经的傲气与尊贵。

      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当看到周围刀剑出鞘的银甲军士时,又惶惶地低下头,不自觉颤抖起来。

      这些人两日前他们都见过,就在永国的都城广安城城破那天。银色甲胄的军队如潮水般攻进广安城,一路势如破竹,将负隅顽抗的皇卫军打的节节败退,尸身、血水直将道路两旁的排水沟渠堵的严严实实,漫到街道上来。

      夏日天热,没多久街上就弥漫出一股腐烂的臭味,让他们这些素日香料熏衣的贵人差点被熏了个仰倒。然而他们当时在逃命途中无瑕顾忌,只是现在想起仍然有些作呕。

      有人受不住这氛围,颤声开口,“敢问军爷把我们都拦在这里所为何事?”

      城破当日并没有限制百姓官员出城,今日又为何会把他们都拦截在这里?难道是……秋后算账?

      想到这种可能,众人又往里缩了缩。

      半晌,林中无人回应,只有燥热的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林中又添闷热,许多人薄薄的夏衫已被汗水浸湿,豆大的汗珠落进眼睛里也不敢伸手擦一下。

      谁能想到,曾经永国最尊贵的一群人如今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毫无尊严地被困在这里呢?!

      林外的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像鼓点般敲击在众人心里,最后停在了林边。

      只见刚才还如铁桶般的银甲军士,忽然破开了一道口子,从两边散开,露出林外缓步而来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不过弱冠的年纪,一袭青衣穿的潇洒肆意,顾盼间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潋滟生辉,竟是比夏日的骄阳还要耀眼,但又因为他挺直的鼻梁而不会让人感到女气。往下是略薄的嘴唇勾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看着十分和气的样子。

      他的动作却又透出一股骄矜之气,还不待走到人群面前,似乎就受不住味道一般,展开手中的玉骨扇,遮住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湛湛桃花眼。

      “太傅萧大人何在?”如玉石相叩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萧明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围的人推嚷着出来,“萧,萧大人在这里!”

      他转眸间,就见众人像是怕动作太慢惹人不快,又将他的夫人并两个孩子也推了出来。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愤怒,可是很快又被麻木取代,直视着面前的年轻公子,腰杆笔直,“找老夫何事?”

      青衣公子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才笑道,“萧太傅当真不知道所谓何事?我等攻进皇宫里,只见景泰宫一片大火,等到火灭以后,未曾找到玉玺!”

      萧明德眉目一动,却是问道,“敢问小女如何了?”

      青衣公子似乎不意外他会有此一问,笑眯眯地反问道,“萧太傅不是已经和妖妃断绝了父女关系吗?还如此关心作甚!”

      余光瞥到萧明德缓缓捏紧拳头,他才慢悠悠回道,“妖妃和昏君一同葬身火海,传国玉玺下落不明!”

      萧明德猛地闭上眼睛,眼圈发红浑身颤抖,而旁边的妇人和少女已经怆然泪下。

      眸光一转,青衣公子瞧见不远处泪如雨下依然美丽异常的少女,微一挑眉,“想必这位就是妖妃的亲妹妹,萧二姑娘吧!”

      话落,人已经蹲到少女面前,抬手毫不客气地捏住少女下巴。眼光挑剔像打量货物一般,最后凝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此女姝色无双,不知跟妖妃相比,哪个更甚一筹?!”

      萧明德骤然瞪大眼,就要扑过来,“放开小女!”只是还没到近前,就被两名闪身出来的黑衣护卫牢牢架住。

      青衣公子面色不变,目光依然落在少女面上,“萧太傅当真不知道玉玺的下落吗?”

      他手指缓缓用劲,捏的少女光洁的下巴微微泛红。而这少女也是个硬气的,垂着眼硬是一声不吭。

      萧明德恨声道,“我不知道什么传国玉玺,此物也于我无用,你快放开小女!”

      青衣公子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思索片刻,缓缓笑开,“萧家也可谓是百年簪缨世家,世代忠良,就算养出了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败坏朝纲,可是她现在死无葬身之地也算得了报应。我想萧太傅应该还是……”

      他话音忽停,垂眸看向微微发抖的少女,就见她慢慢抬起头来,煞白的小脸上,双眼因为怒火而分外明亮,“你开口妖妃闭口妖妃的,你知道什么?”

      他微微眯眼,“哦?”

      少女却不再说话。垂眼看见他还紧捏不放的手指,愤怒烧灼之下倏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咬向他的手背。

      两人隔得极近,少女又是突然发难,青衣公子一个不察居然被咬个正着。剧痛之下他反射性钳住少女脖颈一挥手,少女就跟块破布一样,撞向不远处的树干,又重重落了下来。

      *

      浑身的剧痛之下,萧宝福悠悠转醒。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那个面色阴沉的公子,明明一袭青衣潇洒如松如竹,可他眼中的煞气却让人大热天里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

      她想问他怎么会在这儿,一开口才发现出口的声音嘶哑难听。她又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面色不善的人,缩了缩脖子移开视线,便看到旁边焦急担忧看向她的父母,眼睛蓦然睁大。

      这是父亲,还有……母亲?萧宝福睁大双眼,狠狠捏紧手掌,指甲刺进掌心也毫无所觉。

      她是做梦了吗?!她明明在和亲的路上掉下了悬崖,没有摔死,也该是重伤在崖底,已经逝世多年的母亲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说她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

      她眼眶渐渐湿润,近乎贪恋地看着熟悉的面容。

      青衣公子抚着流血的手背,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树下的少女,冷哼一声,就要向她走去。身后跟着的褚衣公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从银色面具后露出来的眼神里透出不赞同。

      良久,青衣公子终是愤恨地一甩手。又看了一眼少女,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令,“杀!”

      没有传国玉玺的王朝终是不妥,哪怕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可也不能容外人置噱。今日在场的知情人,恐怕无人能生还!

      树林里顿时惨叫连连,惊慌的人群四散奔逃,可又怎么躲得开银甲军士的利刃?!雪白的银光在林间闪烁,收割着无辜的生命。

      眼前的一切真实的令萧宝福头皮发麻,同时又感觉熟悉的紧,仿佛曾经经历过。

      看着不远处父母亲年轻了许多的面容,还有孩童模样的弟弟,她咬紧牙关才控制住浑身的战栗,心中渐渐生出个大胆的念头——难道,她重生了?!想到这种可能,她眼中缓缓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彩。

      身边惨叫声不断,萧明德和夫人紧紧握住双手,相视豁然一笑,只等着遽痛来临。

      可半晌他们却毫发无伤,似乎银甲军士刻意避开了这里。等到萧明德诧异睁眼,正好看见青衣公子带着人马撤离。

      落在最后的是那名面具覆面的褚衣公子,他侧头看了几人一阵,冲萧明德恭敬地一拱手,“萧大人,多保重!”竟是放过了他们的意思。

      萧明德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蹒跚着去搀扶起家人,又走到不远处去扶萧宝福。

      直到触上父亲温暖的大手,萧宝福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中又惊又喜,偏偏眼中不自觉落下泪来。

      坠崖时的绝望和心悸记忆犹新,如今她竟然还有机会重新见到父母,还有机会改变会令她丧命的和亲!

      萧明德只当她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大掌揉了揉她的头发,“阿芙别怕,爹爹和娘亲都在这里!”

      萧宋氏含泪点点头,搂紧了女儿和儿子,心有余悸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人,气势这么吓人!”

      萧明德思索着道,“这般容貌和身份,恐怕只有那人了……”

      *

      萧家的老宅是在平阳城,萧明德便带着妻女回到了此处。

      平阳城里还有些萧氏旁支,平常是连去广安城拜见萧明德的资格都没有的,如今见到他落难,竟然也一个个摆起了架子来。

      好在萧家虽然遭难,可是置办在平阳城的田地铺子还在,由信的过的忠仆看管着。萧宋氏又采买了一些丫鬟仆役进府,日子虽然比不上在都城广安城那样精致奢华,可也是很多人家比不上的富余。

      萧家的那些旁支又觍着脸上门拜访,尤以萧明德堂伯父的儿子萧明安为甚,整日“堂兄”的唤个不停,浑然忘记了之前是谁摆脸子,想不认这门亲戚的。

      萧宝福刚带着丫鬟桃云穿过月洞门,走到堂前,就见一群丫鬟鱼贯而入上茶水点心,大堂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

      桃云在旁边小声说道,“听说是二房的又来了,老爷要留人用膳呢!”

      萧宝福冷嗤一声,“之前怕我们打秋风,现在他们倒不怕丢这个人了!”

      她也没了进去的心思,便又转身回到自己院子,到了傍晚才去了主院用膳。

      萧明德今晚显然心事重重,素来不喝酒的人,居然用白瓷酒盏装了一盏酒,小口小口抿着。

      萧宝福便放下筷子,关心问道,“爹爹,有什么烦心事吗?”

      萧明德侧眸看向这个自从来到平阳城就成熟了不少的小女儿,笑道,“爹爹能有什么事!”

      萧宝福眼珠一转,心中已然猜到是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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