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冷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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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布斋那出来，我和琬拉走在回去的路上。
“格格，”她打灯走在前面，回头小声儿地对我说，“奴才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讲。”
“是，”她靠近我一些，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和我说着，“贝勒爷他……”
她把自己的想法努力简略说清楚，却被我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当讲”。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她是为了我好，连她都看出，刚才布斋看着我的目光绝不只是父亲看女儿的眼神。我甚至觉得，在那一刻，我就是他弓箭所指的一只狐狸一只兔，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要我的性命。
可是，为什么？
之后的一连十天，每日欧克都没忘了把我领到布占泰那里，偏偏纳林布禄也一连十日都把他招到书房商议大事。
我和布占泰没有再见过半面，反而是与阿巴亥相处得越来越像亲姐妹。这个四岁的小女孩居然也对我翻看的汉人的诗书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我知道三四岁正是开始识字的时候，所以我就教她一些简单的汉字还有我那些半吊子蒙语。后来，还是乌拉那拉氏看不过去我们两个小姑娘天天可怜兮兮地闷在屋子里，命人带我们去学冰嬉。我只知道冰嬉是一种古老的民族游戏，来到这里两年过去我却没有亲身见过，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我拉着阿巴亥软乎乎的小手，跟着欧克派来的人到了离贝勒府最近的海子。
原来，这个时期的冰嬉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花样，只是穿着有刀齿的靴子在冻好的湖面上互相追逐着玩，就和现代的冰刀没什么两样。我换上靴子，在琬拉的搀扶下沿着湖边慢慢学起来。还在我在现代也是会滑冰的，学了一小会儿就可以在冰上顺利地前行了。
我这才回头看阿巴亥，她也牵着乳娘的手笨拙地学着。我让乳娘不用跟着伺候了，自己去牵她，逐渐带着一点速度，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东哥姐姐，你要是我的亲姐姐多好呀！”她常常这样和我说。
十五过完，两部商量好了聘礼，满泰就带着亲眷众人就回乌拉去了。布占泰见我与阿巴亥投缘，便把这个小娃娃留在了我身边。在布斋那里，我得知，叶赫把我嫁到乌拉去的吉日定在了夏末的八月二十二。在敲定了这个日子的同时，扈伦四部的国主也把一起出兵建州的时间定在了同一个夏天。
叶赫西面紧邻蒙古科尔沁，纳林布禄为了使自己的队伍更加壮大还给除了科尔沁以为的几个部落写信一起征伐建州，很快就得到了多个热切的回应。是啊，毕竟在这时，辽东女真要数叶赫最为家大业大。
我听着琬拉跟我絮絮叨叨讲着的这些消息，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努尔哈赤年轻时最为著名的扬眉吐气的大捷之一——九部之战。
六月二十，乌拉来人接走了阿巴亥，我们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为她饯行。哈达来的使臣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他送来消息说，在扈伦四部出兵抢掠了建州北面的小村户布察后，努尔哈赤亲自领兵到了古勒山。他追着哈达军一直打到哈达的富尔佳齐，与他们的贝勒孟格布禄相遇了。
他还说，哈达的士兵差点就可以把努尔哈赤斩于马下，结果他被他的兄弟安费扬古救下。当努尔哈赤整装坐定之后，却一箭射中了孟格布禄的坐骑。
“那我的孟格布禄兄弟呢！”纳林布禄急切地问。
“回贝勒爷！我家贝勒爷骑着部下的马重新回了主营指挥！他请贝勒爷一起出兵！”
回了主营？我捧着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当场逃跑了嘛。
“好！”纳林布禄一拍桌子。他不知道，这样的愤怒几乎就决定了叶赫以后的命运。
等哈达的来使被请下去吃饭之后，布斋叫住了我们的贝勒。
“纳林布禄！你莫冲动！我们叶赫不能一部支援，我们的盟友兵都练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我们一起发兵扫平建州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我这就给他们去信！”
“还有一事呢！”布斋的语气比刚才还要急切，“东哥，还没嫁！不把她嫁过去，乌拉胆怯，未必会来！我们把她送走，让乌拉不得不来！”
纳林布禄上下扫了我两眼，盯得我浑身不舒服，他看看我，又看看布斋：“把她带着！到哪嫁都一样，送出去就算嫁了！”
七月底，叶赫、辉发、哈达、乌拉、科尔沁、锡伯等九部聚集在古勒山以北，计划分几路攻打建州的主城。
我莫名其妙也被带在叶赫的军营里，出发三天之后，也许是终于有人想起我是马上要嫁给乌拉的人了。萨满太太在我身后又唱又跳，琬拉为首的小姑娘一脸凝重地为我盘发打扮。
她给我郑重挽上发髻，求还留着两根辫子背在后面。
“诶？”我看她把头发编好却不盘起来，“我不是应该梳个软翅头吗？”
琬拉的手顿了顿，勉强笑着说：“格格，今晚我们是进行一个出嫁前的仪式。您算算，这不是还有几天才到正日子呢。”
我一想也是：“那…今天这是什么仪式？”
琬拉把我的发髻扶正又掐上流苏的发夹，轻轻叹气：“您去了便知道了，别怕格格，奴才会一直陪着你。”
等我的穿戴得当，便进来两位四十岁左右的嬷嬷，她们拿着两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琬拉引着两人走到屏风后便后背着火一样离开了营帐，我正疑惑于她怎么了，就在下一刻她们打开手里的盒子时明白过来。
那小盒子是传说中的压箱底，给小姑娘做性教育的物件。就算我的内心再怎么二十一世纪现代女性，也经不住这样专业又直白的详细解读，在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我觉得我的脸上都可以煎鸡蛋了。
两位嬷嬷终于结束了讲述，我赶紧以让她们下去领赏的理由把人打发走了。
琬拉端了午饭进屋，又腼腆地朝我笑。
我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上去掐她的脸：“好你个坏丫头，不把话说清楚就溜了！”
她躲着我在帐子不大的空地穿梭得飞快：“格格快饶了我吧，哪个姑娘出阁不得过这一步呀！”
时间来到傍晚，结束了今天白间的练兵，布斋来到我自己的小营帐，他只带着亲信的两个随从。吩咐他们退出去之后，帐子里除了萨满巫师们只剩下他和我还有琬拉。
萨满太太面对西面念念有词，挥舞着手里刻着蛇纹雕花的鼓，萨满用的是满语，唱的那些句子的大概意思是女儿应该感谢父亲赐予生命，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希望上天允许女儿远嫁外族。
她唱完，帐外走进来十几个人，穿着女真神职人员的服饰，萨满走在最前，布斋紧跟着她，琬拉扶着我的手臂，她刻意很慢很远地跟着。
我们和帐篷密集地营地越来越远，逐渐走进了一片山中的树林。我在心里暗暗计算着方向，满腹狐疑地跟在后面。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我们这一堆人也终于停了下来。
萨满太太看看了漆黑夜空中连星星都没有的黑暗，说：“上天已经允许了慕尔登格格格的出嫁！现在！我们开始吧！”
“哦哦哦哦～～”那些神职人员簇拥着琬拉跪坐在地上，又让我躺下枕在她的腿上。
萨满太太领着神职人员围着我们俩又唱又跳了好一会儿，逐渐把布斋也圈进了他们跳舞的圈子里。
我虽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奇怪的风俗，但这怎么看都像是在进行一个一本正经与信仰有关的法事，也就一直配合着。直到萨满太太亲自拉我起身，又把她手里用红绸包着的东西交给我。我感受了一下这个纹理，大约是一支雄鹿的鹿角，被雕刻成相当一言难尽的形状。
萨满太太示意我跪下来，把这个东西交给我阿玛布斋。
我心里的问号渐渐消失，我甚至有点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但我怕自己会错了意，还是照做了。
布斋接过那个红红的绸缎，手十分刻意地在我的手心转了一圈，我说服自己不要去胡乱领会里面的意思，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萨满身边的人员几乎是拖着我让我枕上琬拉的腿，然后他们就又背对着我朝向西方跳舞了。我的心里几乎敲着雷鼓，震得我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我还是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慌张。我拼命告诉自己，那是你的亲生父亲，绝对不会出现那种事的。
可是等到布斋也跪坐到我的脚边，甚至试图掀开我的裙摆的时候，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狠狠心，几乎用了当时能用上的全部力量踹向了布斋的致命弱点，然后我爬起来拉着琬拉就往南面跑。
逃！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冷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