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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敌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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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窝在他的怀里把昨天夜里欠下的睡眠几乎都补了回来,被唤醒是他加了一些力气又温温和和地吻我的脸。
“该醒了卿卿,”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耳朵上,声音是冷静,“我得走了。”
我想去推窗看看走到了哪里,他很轻地拉住我的动作把我的头护在手臂后面挡住了窗户的缝隙溜进来的风。
“还有大概三十里出建州西北角。你哥哥在那等你。”他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不能出现在布扬古面前。”
我往后靠着他,小声儿的应着:“嗯。”
“脑门儿都是汗,”他的手扫过我的额角,“还去开窗户?嗯?也不怕受了凉。”
原来他是为这个,这种传遍全身的温暖让我坐直了也去吻他的脸:“知道了。”
我看见了他眼睛里很快掠过去的惊讶,这个瞬间我居然在想,要是能把他垂着眉眼看我样子拍下来就好了。
见我在望着他出神,努尔哈赤很浅地啄了一下我的嘴唇:“六天。照顾好自己。”
“好。”
他推开窗子让一直跟在队伍里的亲兵去叫褚英过来。我在窗子的缝隙里看见外面的山路铺满了落叶,是深秋已然萧瑟的风景。
“你一会儿去哪呢?”
他再次把我从窗边拽回了身旁:“直接去阵前,舒尔哈齐还在等。”
我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可你明明答应我不出现的啊?”
“要灭哈达,我怎么能不去。而且……谁去接你我也不能放心,卿卿。”他抚着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肩膀,“太久没放你走,我总有一些不安。”
我伸长了手臂去牵他的手,没有告诉他,我也总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祥预感。
努尔哈赤的脸贴着我的额头,他在长长地叹息:“仗打完了我必须立刻见到你。”
褚英的声音伴随着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玛,”队伍没停,他不紧不慢地维持在我们的马车边,“你得去大营了。”
他的话音落下我就离开了身边人的怀抱,帮他把硬朗的袖沿翻整齐,再理顺衣襟上的每一条褶皱。
努尔哈赤弯腰站起来要走,我居然脑子一抽突然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怎么了?”
刚才那一阵不安突然腾起,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于是说出口的都变成了废话。
“要小心。”
他笑着点头。
“不许受伤。”
他只好顺着我的意思坐下来,我们执着手互相看了很久,我的眼瞳大概和他一样在剧烈地抖。
打破这样温柔的沉寂的,是我们突然异口同声的说:“注意安全。”
为了回答这句,我看见他几乎和我同步地、仿佛盟誓一般地郑重地不断点头,这样的默契让我们终于忍不住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好了。”他凑过来给了我一个深深地吻把空气里的柔情都留在了我的口腔,“我走了。”
我挪到窗前推开一个很窄的缝隙看他带着一队人驰马跑远。他突然回头望向了这边的队伍远去的方向,我的指尖和唇边还留着他的气息。秋天下午的太阳依然留着炙热的余温,但是映在眼里却柔和得比春日更像一个温柔滋养你的情人。
是太阳的光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这一刻,他无比地像被这片土地顶礼膜拜的神明。
有人挂念,再远的路也是近的。我放下窗子的时候在想,希望我们重逢的时候,也能是这样的好天气。
窗户没来得及收上就被褚英探过来的鞭子拦住了,他轻轻一提,我便看见他眼神幽深地望着坐在窗边的我。
“东哥,你一定在想,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建州,他都太像一个神了。”他脸上的神情是完完全全的敬慕和向往,“但是我能看出来,只有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他才是个人。”
我居然为这句话愣神了一刹那。
“但是你不该把他变成一个人的。”褚英的语气变了,似乎有责备的意思,“你想没想过,你可能会坏他的大事?”
建州的西北角外,如今黑压压的都是扎起的军营。还有三里之遥,我便看到一早守候在那的我熟悉的人影。
是布扬古。
“你哥哥到的还真早。”褚英小声儿地和我说笑了一句,就快步追到队伍前面去了。
这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的交涉已经不需要我去考虑了。队伍停下了不出半柱香,我便见褚英带着人马向东边远去,留下几个我叫不出名字的额真把我和我的侍女送到了叶赫的马车前。
布扬古满眼不屑地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布扬古的安排大约是今天休整,明日再出发北上,将我送到孟格布禄的府上。在这里的绝对安全让我自然地卸下所有的防备,入了夜,照常梳洗完就准备拆头发睡下了。
我也是此时才再见到再一次把我推出去的兄长。
布扬古大步进帐直接无视了给他请安的琬拉,过来就猛得扯开了我的衣领,对于掩在下面新鲜的吻痕毫不惊讶。
“男人咬的?”他冷笑,“你怎么还好意思梳小姑娘的头发啊慕尔登格。”
我拢好衣领:“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看我那眼神几乎像看一个可耻的婊|子:“和你额涅一个狐|媚样子。”
“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又要骗我努尔哈赤对你无意了?”
我被这个突然的问题问得有点糊涂,一时也拿不准他内心期待的是个什么回答。
布扬古拉着我坐下,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刻意的嘲讽,反而多了三分殷勤。
“东哥,你说我这一次该站在哪一边?”
我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上个月打东海,努尔哈赤是不是被科尔沁算计了?吃了不小的亏?”他的语气十分暧昧,“我知道他什么都会和你说,你跟哥交个底。建州能来的人肯定不多,他凭什么和哈达打啊?”
我指了一下自己:“还不是额齐克把我推出来了。孟格布禄如果上钩,额齐克就是给努尔哈赤做嫁衣了。”
他不会相信我真的直接和他说实话,而且还是这么假的没边儿的实情。
“你不知道,孟格布禄在建州见过你的。”没想到布扬古很快就领会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努尔哈赤怎么舍得你的?”
“我又要告诉你一遍了,他对我没兴趣。”
布扬古完全不信这句话,可是似乎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孟格布禄不坐阵军营,哈达的仗的确打得混乱无脑。等他败阵再救出费英东吗?”他脸上有一个隐秘的笑,“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我本能地察觉到不对:“怎么说?”
他阴森森地笑了:“看着他们斗就好了。努尔哈赤今年大约不利。”
我的手扣紧了椅子的边沿。这里面一定有变数了。
“真等他们斗完了,西城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无,从哪边都好讲好处。”
我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你最好祈祷建州会赢。哈达一旦赢了,孟格布禄的人手会多出两万。他如果连建州都有胃口吞下去,叶赫就保不住了。”
布扬古瞪着我:“你不还是想要建州赢?”
“建州赢了,还有我呢。叶赫也许还有一丝的生机。”
他浅浅一笑:“早点死心比较好,东哥。他不会赢。”
布扬古的这一席话让我心慌得无法入睡。
他到底凭什么笃定努尔哈赤不会赢的?我的记忆明明是他和哈达唯一一次单独交手便灭其国,而且擒杀了当时的哈达贝勒。
难道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让历史拐弯了?
思路发展到这一步,我突然想起褚英离开之前那意味深长的、命运一样的话。
我的存在难道……真的会坏他的事吗?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启程的。反正等我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去哈达城的马车里了。显然比起离开建州境内,这段距离短了一半还多,可是我却觉得这是一段异常漫长,又生死未卜的路。
琬拉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安,她不明白我不安的源头,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
我把努尔哈赤留下的地图反反复复看,每一间小屋,每一条路,每一个有违常理可能暗藏玄机的布置,我强迫自己记下来。这其中是否有变化我已经不能控制,那么我只能尽力去帮他那么一点点了。
我能吗?
九月初一夜里,布扬古绕过哈达和建州对峙一触即发的纷扬战火,将我送到了远离边境的哈达都城外十里。很快,进城送信的叶赫骑兵便回来禀报,孟格布禄一早留了话,叶赫的格格来了就直接送入贝勒府,还要布扬古贝勒一同留下,待他回来盛情招待。
第二天,我走进了这一刻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格局的、哈达贝勒孟格布禄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