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渐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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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英甚至没有听完我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就完全没有怀疑带着我回府捎上了自己两个亲信，我们四人即刻驱马离开。
出外城的时候，守兵远远见我们便交错着长|枪意图拦下，被褚英扬鞭甩在脸上：“爷的事你也敢管？！”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如史书所载的那般桀骜狂悖。
可我如他一样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就像褚英和我猜测的那样，努尔哈赤多半是不放心这个使团才会亲自相送，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不可能容申忠一在建州多留片刻。也就是说，他们一行人马走得只会比我们更快。
我们星夜兼程了足足两日有余，额尔赫像两年前一样的温顺又勇敢，日行千里的确不在话下。病倒的是我。
可能只是一般的感冒，有点发烧，嗓子大约发炎了，还好只是可以忍耐的疼痛。褚英没有允许我再独自呛冷风，而是把我裹在他的斗篷里带在身前。我想拒绝，但是已经没力气再和他挣扎了。
褚英笑我：“你怎么每次都张牙舞爪的，到最后却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我只能无力地笑着没有回答他。
他不再问我为了什么忧心如此，我也不再问自己。
他和我自己一样，早就已经有答案了。
我们当然没能追上送别使团的队伍，而是在一天之后与回程的努尔哈赤相遇了。
他见褚英带来的人是我便笑：“怎么这样急？”
我被褚英带下马，努尔哈赤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我亦没有回答他的话、不想问了。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在往西走，身后只有十几人一支小队。朝鲜早就回去了。
我没来得及阻止申忠一。
或许我可以救他的。
可我没有。
努尔哈赤把我抱过去，然后便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么热？生病了？”
我看见他剜了褚英一眼，回身吩咐就地扎营。
他胸口绣着精致的龙，可我手上没力气，抓不住他身上手感相当好的缎面。
“你别怪褚英，是我非要来的。”
他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有话想和我说。但是怎么这样急？”
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攥在掌心。
“到底折腾病了吧？傻小孩儿。”
我想说话，却被他捂住了嘴。“嗓子哑成这样，别说了。我们又不急这一时半刻。”
五位将军都来随着努尔哈赤送客，大约又是舒尔哈齐留在了建州。我蒙着被子睡了一觉，醒来才觉得好了一点。
天黑了，他们在营外生了火，就近猎了不少野兔。褚英大约已经和努尔哈赤说明了一半的来意，吃饭时候，他提着几只兔脚进了帐篷，把兔腿一片一片片下来喂给我吃。
此时的少年才想起来问我：“你怎么那么清楚申忠一会对建州不利的？”
我……只能骗他：“首先，看申忠一的体态就知道，他不是他所说的那样在军中任职而是更像是个书生；第二，他的手上还有常年拿笔留下的茧子，”我指了一下自己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如果是在此处生茧，说明他那绝不是常拿兵器的手。”
褚英用小刀插着一片肉递给我：“这我看出来了。”
“如果你是主，你会派这样一个书生来？”
“会。”褚英想了半刻，点点头道，“如果是要以舌战胜对方为自己获益，我当然会。”
“还有一层意思呢？”我提醒他。
“写史。”努尔哈赤走了进来，“写一路见闻，以防日后不时之需。特别是像李氏这样与我相临的地方。”
他想到了？
“你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是为了说这个吧。”他也坐在了我的榻边。
“你想到了？”我不明白，“你想到了为什么不杀了他除掉后患？”
努尔哈赤笑了，他看了眼褚英，后者也无奈地笑着：“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这是规矩啊。”
“而且，申忠一未必会写什么。我早就暗里叫人搜过他的身边，没什么要紧的。”努尔哈赤接过了话。
他，他居然想到了？从历史上的结果来看，申忠一还是完成了李氏给他的“写史”的任务，也就是说，申忠一对努尔哈赤防范得更严密了。
我苦笑了一下，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种结果。
努尔哈赤摸了一下我的脸：“怎么这么傻，这一点事情不值得你急着这一趟。还好现在不热了。”
“我还以为，你冒出了什么更加离奇的鬼点子，”褚英把兔腿分给他阿玛一个，“这次你可是糊涂了。我们和李氏发生冲突本就理亏，他们找上门来我们不能躲是自然的。两家都是朝廷的臣子，如果贸然杀了申忠一，建州和明朝也不能交代。”
过了年褚英才十七岁啊。他和我这种知道结局的玩家不一样，小小年纪已经想到这些了吗？
我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褚英愈发的沉稳，努尔哈赤眼里也有欣慰。他们还真是骨肉相连的父子啊。看来这次真的是我傻了，多此一举到这种地步。
褚英先一步出去，努尔哈赤告诉我他们带着的东西不足以在外过夜，这就着人收拾，等一切准备整齐了我们就上路。我自然不能再在帐篷里呆着了，努尔哈赤抱起我走出了帐篷，说是让我和他们一起烤烤篝火去去寒气。
没想到一出帐篷，我就见外面已经站着等他出来的五大臣，连忙捶他的肩膀让他放我下来。
直到今日，我才算是与他的五位大臣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相见。
努尔哈赤见我整理好自己站定，才指着其中我认识的二人对我说道：“他们俩是何和礼和扈尔汉，你应该认识的。”
我屈膝向两人行礼。
何和礼也已经是个中年人了，看起来和努尔哈赤的年纪应该是差不多。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待东果好，我大概又要开始吐槽努尔哈赤禽兽不如连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都算计。
扈尔汉则看起来比褚英大不了几岁，是五个人里面最小的。这个年轻的将领听完努尔哈赤的话，一脸费解地看着我：“慕尔登格格格，听都督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在哪见过你啊？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无啊？”惹得努尔哈赤和褚英哈哈大笑。
安费扬古我也是知道的，在努尔哈赤说给我听之前，我就向他行了礼。他与努尔哈赤一年出生，在五个人中最为年长。
“这位是费英东，这是额亦都，”努尔哈赤的语气从始至终都相当的随意，我能听出来他们是真的关系亲近，“他们俩都比我小三岁。”
我一一与他们行礼，然后与他们一起围坐在燃起的篝火边。我自然是挨着努尔哈赤坐下，另一侧坐着褚英。五位大臣把这个圆剩下的部分填满。
我的在场并没有影响他们七个人的话题，这一群人在一起聊的无非就是带兵打仗和建州的今后，我瞎插话根本就是找死。于是我就举着褚英给我的兔腿，小口小口慢慢嚼着，又吃了好几个。别说，野兔这东西还真的挺好吃的。
扈尔汉年纪小，喝了点酒就开始满嘴跑火车，还把话说到了我身上：“我一开始想着，格格如此特殊，大哥养在身边还不动你分毫不过是因为格格貌美。如今喝了点酒才想通，格格为给大哥献策肯千里奔波，如此相悦，是该好好品味再做打算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褚英恶狠狠瞪了扈尔汉一眼，我只能无奈地笑。
我为了什么跑了这么远呢，我根本不用解释，这答案昭然若揭。
丢人丢大发了。
何和礼亦附和着：“小格格这般情意，大哥不能辜负了才是！什么时候跟叶赫提亲？我来办这个差事！”
我微微笑道：“各部落为结好而盟却无善终的事情还少吗？我不在乎这个，也不想要这个。”
身边的人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努尔哈赤只是又在告诉我，不要锋芒太露。
我只能憋回去没有说完的话：“……各位将军别拿我取笑了。”
“格格这话似有深意，”费英东聪明地领会了努尔哈赤的意思，“不为结好而盟，还能为什么？”
“战为攻，为守，为豪夺，为蚕食。”我从他的掌心把手退出来，“盟亦为此。”
“这话不对，”努尔哈赤再一次握住了我的手，顺便给了我一个怒视的眼神，“盟也许是为这些小利，但这都不是战争之本。”
我识相闭嘴不再开口，垂着眼睛吃努尔哈赤递过来片好的兔肉。我自然就没有看见，因为我的两三句话而目光闪烁的五位大臣。
他们又聊了快半个时辰，有亲兵来报一切准备妥当可以继续赶路了，五大臣闻言便各自去带自己的人，褚英也离开去帮我把额尔赫牵过来。
努尔哈赤留下来熄灭篝火，防止它烧到其他地方酿成灾祸。见我一直看着五大臣离开的方向，他笑着问我：“在想什么？”
我收回眼神看他：“五位将军的确忠心于你，骁勇能战，但却不足以做谋臣。”
“何意？”
“贝勒爷的题太简单。各位将军说了许多，却没踩到点上。”
“那你说说，”他把雪地上割肉的小刀收进了刀鞘，“何为战争之本？”
我伸出四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字一下地收回手心：“为国取利。”
努尔哈赤停下了动作，扶着我的肩让我正面对着他。他盯着我看了很久，这双眼睛看我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的陌生而深邃，盯得我浑身发毛。
“小东哥，”他终于说话了，眼底的神采变幻莫测，“你是谁？”
我被这句话问得周身一凛，吓得我几乎快跳起来。
“你绝不是什么叶赫的格格。”
努尔哈赤倾身过来托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看着他，但这个动作又是轻柔地，明显控制了力气的。我能看见还没灭尽的篝火映在他眼里，跳动着张扬的线条。我能看见那簇火焰中熊熊燃烧的情绪，也许这火焰也点亮了我的眼睛。
他的眼里是棋逢对手的雀跃，是没有掩饰的好奇，还有一点点被激怒：“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渐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