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戍人》半夜1118分

1、沉默的戍人

　　夜幕降临，西北风呼号不停，大雪纷飞，这座刚停息战火不久的戍边之城，在风雪夜里很快就沉寂了下来。
　　今夜戍守的将士注定难熬了。下半夜，一个酣睡的戍卒被人叫醒，“起来，该去换值了！”戍卒睁开睡眼，过了一会，开始熟练起身，迅速穿戴整齐，最后围上一条厚重的围巾，跟上同伴。
　　走上城墙，呼吸瞬间寒彻心肺。同伴低声咒骂，戍卒不发一语，将围巾扯上去遮住口鼻，默默地走到岗位上，目视远方站住。幸好大雪纷飞过后，风也停住了。大地银白一片，将沉沉天幕也映得明亮几分。身旁一起守夜的小火堆燃得明亮，但戍卒的手脚还是渐渐冰凉，唯有围巾遮住口鼻的脸颊，留住了呼吸之间的温度。
　　同伴不时跟他说些话，戍卒只会“嗯”几声应答，不久同伴也不说话了。一时之间，天地沉默。戍卒身量高大，性情沉默，虽年岁不大，但做事认真。同营的人对他这个沉默的怪人还是颇多关照的。
　　天际渐亮，戍卒看着远处山峦，看着红日慢慢露出半边脸，光芒放射进周围有些沉重的云层，最后完全跳出了山巅，瞬间迸发出来的光芒，飞向大地。其中一丝耀眼的光芒飞进戍卒的眼眸，他不禁一眨眼，泛出了一颗泪，像是光赐下般。没有战争，他想，真好！他不禁侧首低头，身后的城池已经醒了过来，人们开始扫雪。
　　日光渐大，四肢也跟着回温，他拉下围巾，露出一张沉默的脸。同伴侧头想说“累了就去走走”，但目光一落到这张沉默的脸，嘴巴也跟着沉默了。同伴想，真是怪人一个，平日就会说“嗯”、“是”、“遵命”，幸亏职责就是小戍卒，倒也不会耽误事。
　　太阳渐高升，官道上出现了一支队伍，正走向这座穷苦的戍边之城。平日也不见这么多人进城。同伴很机灵，“许是将士们的家属过来了，我下去汇报！”戍卒沉默地想，是了，今秋，将军奉命留城，大军跟着驻扎边塞。边城百废待兴，政令鼓励军人携家属安居落户。自己的营队也有队伍负责送信回乡，并护送家属前来。
　　戍卒想起了自己的家，年迈的父母，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新婚不久的妻子。他想起妻子为自己匆匆织就的围巾，想起她的笑容温暖明亮。
　　同伴回来说，城外的队伍确实是将士的家属。二人忍耐着，等下了岗位，就立马出城，也许队伍里有自己家人呢？
　　官道积雪早已打扫干净，一路上不少亲人相见，或哭或笑，场面热闹温馨。同伴突然向前飞奔，他找到家人了。戍卒心里打起鼓来，两人是同乡，自己家人应该也在队伍里，他开始四处张望，内心紧张又激动！
　　“乔树！”一道响亮的女声！
　　他回头，一个微胖的青年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稚儿，身旁一个青年挑行李，一个青年拉车，车上一对老夫妇。戍卒仔细观察着，她胖了许多，笑容依旧，但她怀中稚子是谁？是我儿吗？音书不通，都不知妻子怀孕了。父母弟弟都身体健康，小儿精神饱满，可见她都照顾得很好。
　　“乔树，这是你儿子！”她摇着稚子的小手跟自己打招呼。
　　沉默的戍卒上前，轻轻握握稚子的小手指。他想说，谢谢你认出我的样貌，记得我的姓名，为我养育孩子，支撑整个家，带家来到我的身边。
　　他张嘴说，“儿子！”然后呢？他想说更多，想问候家人。大家好不好？爹娘身体怎样？然而他都说不出来，他懊恼自己的沉默孤僻，不善表达。
　　常日沉默的脸终于被自己打破了，他眉头紧皱，眼圈发红，急得鼻尖冒汗，但是嘴角掀开，却不能发出声。
　　“乔树！不要哭，不要急，没事的，我们慢慢说！”女人了然一笑，主动伸出一手，抱了抱他，拍着他的背，带他往前走。
　　“你信里说，你在城里买了个小院，是吗？”
　　“是！”沉默的戍卒，偷偷擦了擦眼眶。
　　“那先带我们过去放下行李好吗？”
　　“好！”沉默的戍卒，偷偷放慢了心跳。
　　“你儿子小名叫乔木，你觉得怎样？”
　　“好！”沉默的戍卒，偷偷放松了肩膀，舒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