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枫烬》齐齐木里

3、协议达成

　　靳千下楼后并未直接回去卧室，转而去了今天早上发现的湖边，找了一处树荫就地坐下，随手翻看手中的合同协议，其中条款分明，看上去比方才枫迟所说更有诱惑力，可靳千心底就是不大乐意合作，一回国就被这么摆一道任谁心里也不舒坦，可除此以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掺杂其中。此时的靳千自然想不到，只要他同意合作，从此就再也摆脱不了枫迟此人了。

　　枫迟那一条关于股份转让的协议其实有着更深的考虑，转给靳千，虽然从此他将不再是公司绝对控股人，但从此董事会成员里就多了一个己方正营的人，同时靳千的人脉关系也可以更名正言顺地运作起来，并且他完全不用担心靳千会转手卖给别人——他不会给靳千这个机会。

　　暮色渐渐落下，水光倒映着晚霞，将湖边一茬茬枫树映衬得温馨而美好，靳千放下协议，双手在颈后交握放松身体仰躺在草坪上，阖上双眸，隐约听见枫叶沙沙作响，有风从耳边吹过，大概还带起了一地的尘埃悄悄打了几个旋儿又落下，谁知道呢，唔，不对，风儿它知道。

　　枫迟找来的时候靳千已经睡着了，想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靳千的眉眼舒展着，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相比枫迟，靳千的肤色偏古铜色，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只是平时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儿掩去了面部本身的凌厉，但那浑然天成的上位者风范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不知道这人认真起来又是什么模样，不怒自威？拒人千里？枫迟兀自想象着，却始终无果。

　　走过去在靳千身侧坐下，近距离观察才又觉靳千隐隐蹙着眉，真奇怪，明明梦里都是笑着的，怎么还皱着眉头，枫迟不自觉地伸出手，触上那似蹙非蹙的眉心，想要替他抚平。直到那触感真真切切落在枫迟的指尖，他才猛地缩回手，讶异于自己的举动，更心惊于自己对靳千过多地注意，总不自觉就被他吸引去了目光，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很不好。

　　靳千在枫迟的手一触上他眉心时就醒了，却鬼使神差地继续装睡，这种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始终有点尴尬。那就装睡吧，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直面尴尬是另一回事。

　　尽管只是短暂的瞬间，枫迟还是捕捉到了靳千猛地一跳的眼皮，但他并没有醒，也许是可以不现在醒。便又再等了几分钟，才叫醒枫迟，两人都不动声色各怀心事，一路走回，只偶尔交谈几句，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譬如风景不错，晚风轻微凉。

　　其实后来冷静下来再想，当时不说话更正常，非要掰扯几句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只是两人都已身在局中，又哪能那么快想到，大概真是缘分使然吧。

　　在寓所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靳千忽然觉得没网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依旧是好眠的一晚。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和枫迟一起晨跑，回来时发现住所二楼客厅安装了全套的游戏设备，枫迟解释说从他朋友那打听到的他曾是个网瘾少年，至于怎么打听什么时候打听的就不得而知了，靳千也懒得追究，既然有意切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问再多也是徒劳。

　　游戏让靳千不再愁怎么打发时间，枫迟在这边也没事，被靳千拉着一起打，一上午过去，枫迟从青铜迅速成长为黄金，果然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从开始的被吊打到已隐隐能不拖后腿，靳千对枫迟的表现很满意。

　　下午时脑袋已经因为打游戏有些昏沉的靳千又拉着枫迟去钓鱼，其实对靳千来说也不能算是在钓鱼，只是消遣时间罢了，毕竟一下午过去靳千一条鱼也没钓着，反观枫迟倒是收获颇丰，靳千也不恼，伸手就顺了几条鱼过来，两人晚餐直接就地把鱼烤了吃了。

　　当然这一整天的时间枫迟不可能就这么跟着靳千胡闹，动手的时间不忘花式套靳千想法，也不时给他灌输灌输自己的规划，靳千只管应着，具体听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经过两天的时间，第三天一大早枫迟便接到消息说一切已准备就绪。

　　趁着靳千还没醒，枫迟先去了一趟现场，回来时靳千恰好吃完早餐，“你一大早的上哪去了？”

　　“关心我么？”枫迟成功看到靳千喝水的动作一顿，接着说：“今天是和你独处的最后一天，你还没答应我，我当然得加把劲了。”

　　这话说得相当暧昧，尽管两人心里都清楚是什么意思，然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免不了滋生了不一样的情愫。靳千也调笑着回:“噢？那不知迟总准备了什么惊喜，我且拭目以待。”

　　“那走吧，我请你看一场专属演出。”

　　枫迟不知从哪弄来一辆蓬蓬车，载着靳千穿过那一片枫林，视野瞬间开阔起来，不多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靳千看着眼前宏大的舞台，心里也不由小小感叹了下，不容易。

　　说是专属表演，还真的只有他们两个观众，工作人员都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后面，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绝佳的视角，一顶沙滩遮阳伞立在头顶，下方摆着两张椅子，椅子中间的桌子上有一些资料和饮料零食，待两人就坐，电子屏也开始放映。

　　放映内容一开始依次飞速略过20世纪以来世界高新技术发展历程，中国IT市场形势变化及未来形势预测，最后到C市现状，继而给出多项规划选择，依次给出各方面形势利弊，得到的统一结论是，现阶段C市高新技术这一块唯有改革才能浴火重生。

　　这些靳千没兴趣，枫迟也都清楚，故而短短数分钟便到下一个进程——枫迟设想中的未来C市IT产业景象。

　　放映期间枫迟偶尔会补充几句，靳千也拿过资料不时翻看。现场做的是3D特效，视觉效果无疑是成功的，在只有机械声音的情况下，这依然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演讲，当时靳千就想，如果是枫迟上去当演讲人，就更完美了。

　　放映完已经临近下午三四点，本来中午的时候枫迟想喊停下午再继续，被靳千制止了，好的表演不应该被打断，靳千当时的原话。以至于到结束时，桌上的零食饮料都被解决了，两人还是饥肠辘辘。

　　“唉，你那电子屏先别撤，咱今儿晚上看场电影，你有那种老片儿吧。”

　　“嗯，有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再没其他交流，可分明，那种若影若现的疏离消失了。

　　是夜，老电影播放时间过去了一半，“唉？就我们俩看这个？”

　　“或者我可以帮你叫上几个人一起看。”

　　“不，不用了。我们俩挺好的。”

　　靳千看着荧屏上大尺度镜头，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同时对枫迟的认知再次上升了一个层次。

　　枫迟其实挺无辜的，靳千也没说具体要看什么老片，枫迟只吩咐了秘书去办，结果找来这片枫迟也挺难为情，只是靳千没先喊停，枫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看下去。

　　靳千是觉得喊停太不给主人家面子，原以为枫迟会喊停，结果这家伙闷头目不转睛看了半小时，估计挺好这口吧，身为男人，靳千表示理解像枫迟这种老男人暴涨的荷尔蒙，只是两大老爷们在荒郊野外凑一起看，这叫什么事？

　　这种持续发酵的尴尬随着剧情的发展渐渐消散，老片的故事性还是很强的，如果是情侣一起看很能增进双方对彼此的包容和理解，所以唯一的缺憾是，和一个男人看了这老电影。

　　靳千郁闷地想着，总觉得哪不是滋味。枫迟倒没太多感想，只到后来感觉气氛不那么尴尬才松了口气。

　　最后依旧是那辆蓬蓬车载着两人回到寓所，靳千扭开自己卧室门把时突然叫住同样欲进卧室的枫迟：“昨天那份合同被我弄丢了，你重新拟份协议送到我公司吧，我确认无误后会第一时间签署。”顿了顿，又道“还有，明天一大早给我把司机配好，老子再在这地方呆下去都要不知魏晋了。”

　　“好。”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枫迟目送靳千锁上卧室门，轻轻浅浅地笑了。

　　这短暂的三天时光，在后来靳千视自己为仇人时总被枫迟想起，那时候的枫迟已经知道，靳千所有的跳脱不羁早都葬送在三年前的浩劫中，可他也知道，那三天时光里，他真真切切地活成过三年前的自己，那么多真实的情绪，就那样不加掩饰地流露在自己面前。那样的靳千，是枫迟愿意倾其所有去守护的吖，可为什么终究还是让他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