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母成长日记》兰台宛丘

12、真不真痴儿始知情-假不假怨女方绝念

　　第四回（一）

　　荣国公世子是横着回的长安。时间正好是他寿宴这日的傍晚。

　　太医院院判张太医是跟着他一道回来的，正在贾代善几个弟弟的陪同下在外面屋子跟公爷贾源说话，“幸得军医救治及时，没有让伤情恶化，若想要再进一步痊愈，还不能够……又有那不知从何处而来一僧一道，形状疯癫了些，却颇有点离经叛道的真本领……也不知说了什么真言谏语，忽得人心肺就复苏，也能跟身边人说上一两句话……又要了世子的一块玉去度化，必得戴足三十三天，不可取下……听说还是您家长公子打小贴身佩戴的，想来佛道二教也有些子开光送福的秘传术法，我等愚人未可知……下官奉陛下圣谕赶到平安洲大营时，恰好见到了人……一个唱着“缘分好了，始自荣宁，时候未到，梦已开端”，一个念着“红尘中一别，发觉不是，他年青埂峰又见，必有故事”……想是世子命中注定有此奇遇……只是此番伤势严重，险至经脉，离心房不到二指之距。倘或日后不勤加保养，亲缘离散，恐是英年早夭之相……”

　　几道珠帘而已，根本就挡不住外头的声音。

　　荣国公夫人甄氏本就悲切的哭声便更为凄凉。她搂着的贾赦也心疼父亲，抱一把几乎展开来有他人那么大的扇子，要给浑身冷汗的爹爹扇扇风。

　　贾赦还真是从小就喜欢扇子。

　　史诗筠才送了保龄侯夫人出府，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她看到贾代善时，那人面无血色，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史诗筠突然回想不起来这人从前还好时的音容笑貌。

　　他们其实并没有见到很多次。

　　不同于书中贾府的日薄西山，一众人无所事事，贾家的头两代与四王八公联系紧密，简在帝心，处于朝局中央。领兵打仗，参知政事，是正正经经的武将公府。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家族，所有人都很忙碌。

　　但他待她还不错。从一开始就不错。到现在也不错。高于书中荣宁二府全部男性人物平均水平的不错。

　　这奇幻故事虽是一部怜惜闺阁儿女的美梦，以现代标准而言，竟无一个女儿落得好下场。那书中所载男儿，各有各的毛病，谁也不会逊色谁几分。如若史诗筠年轻上十来岁，有机会出演结局不同的十二钗，头一个便要撺掇导演编剧另辟蹊径，将那书中男子一个都不要，千万得另觅良缘才是。

　　可她偏偏演的是贾母，只能嫁给贾代善。如此才能有贾府故事。

　　红楼女子多痴情，男子多滥情，最真情的贾宝玉也有虚情，所以情不情，于是众生苦情。

　　却原来……情之开端，也曾是美满甘甜故事。

　　史诗筠不知道这是系统故意设置，还是书中不曾有过的留白。她牵着贾赦，抚着肚子，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明白。

　　真真假假，情便滥觞。

　　屋内人渐渐散去。

　　贾代善醒过来，笑着跟她说话，“你不要哭。眼泪这样多，我又不是花草。”

　　你不是，咱们外孙女黛玉是。你还没有见过她。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聪明、美丽、机敏、灵巧。原型是上界的一株仙草。

　　史诗筠含泪笑道：“你会死吗？你不会死的，是不是？”

　　你还要纳几房姨娘，你还要在梨香院里休养生息。那和尚是个赖头的，那道士是个跛足的，他们有通天术法，知晓前尘后事。你是贾代善，你不要死，咱们的敏儿还没有出生，我还想看着玉儿平安长大。

　　贾代善神色温柔，半晌才道：“我佛慈悲，道法无量，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史诗筠不敢细想，忙抹了眼泪，又笑说：“老爷太太听了两位仙人的建议，给你招来一个替身消灾，人已经去清虚观了。想来张道士名门出身，懂些道法，果然也应验了几分。只是你睡得太久，赦儿年纪小，等不得，太太就抱着他回去了。明儿我去请安的时候，再带他回来看你。”

　　“我在姑苏有一旧友，去岁往来时，他曾透露出结亲之意。是寒山侯林家的孙儿，他家如今只得一个大哥儿。唤作林海。”贾代善虽还病着，却也有力气慢慢的拢住她的一只手，不容人逃脱，“大奶奶可曾听说过？你觉得，与咱们这未出世的孩儿相不相配？”

　　不相配不相配委实不相配！贾政怎么能跟他妹夫相配呢？这又不是耽美同人。林海是我们敏儿的！是的，我不但知道他叫林海，还知道他成年之后表字如海。十分英俊有文采，是探花郎，是兰台寺大夫，是巡盐御史，是同人文里看不惯贾敏的人最想嫁的林如海本海。但是这是史诗筠作为贾母在体验人生，林海他一定只能是我的玉儿她娘敏儿一个人的。

　　“姑苏城外寒山寺？听说林侯家也是钟鸣鼎食的诗礼大族，可惜不在都中。他们家太太去岁到金陵时，我还随母亲一道去拜访过。他家爵位只袭三世的，陛下登基时加恩，又给海哥儿的父亲多袭一世，不久也要到长安来。大爷既有这意思，我便多去拜访走动。”史诗筠是一定要这个女婿的，“只是我腹中孩儿已有三月，大夫摸了脉，都说是男孩。想来男孩子家，也不一定就要同岁的女儿相配，略差个几岁又如何呢？大爷若实在喜欢那孩子，不若想想法子，把他留给咱们女儿。”

　　贾代善躺在床上点不了头，神色之间倒是颇为赞同，“原来大奶奶想养女儿。放心。”

　　史诗筠不想看他。

　　荣国公府的世子打马沙场，如今已是难得的闲适，能够想一些别的，“大奶奶这样很好。我们有赦儿时，你很不情愿。你假装的很好，可是筠娘，我还是能察觉到，你不情愿。”

　　史诗筠讪笑，本能地便要否认，“大爷说笑了。你我夫妻之间，怎想到情愿上头。赦儿都三岁了，政……正怀着……我又……实在不好说这些的。”

　　大爷？称呼起来怪怪的。仿佛于戏说中那勾栏瓦舍常见，通常剧本里称作怡红院。

　　她和他是有一个孙子，住在那怡红快绿、红香绿玉的怡红院中，是天下第一等富贵闲人，人取雅号“怡红公子”。贾宝玉住在怡红院。被后世戏剧荼毒的史诗筠一度曾用有色眼镜看他。

　　难怪最流行的戏文里，男主角都是二爷四爷七爷八爷小少爷。大爷实在是怪了些，也教人不敢生起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

　　贾代善却不想同她玩笑，很想说道一番有关于风花雪月的故事，“那么你呢？善大奶奶，你对贾代善有情无情？”

　　史诗筠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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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说她无情，演技需要精进，于是史诗筠戴上终端，来这幻境之中体验贾母的一生。

　　系统说她无情，不能满足初始条件开启全部操作空间，于是史诗筠按部就班的做任务。刷目标人物好感值，也一点点的敞开心扉付出自己的感情。嫁人、怀孕、生孩子，把那所谓的桃李丹服下，开启有关于第二代目标人物的剧情，等待着不久之后红楼梦正篇的开始。

　　可这是不对的。出色的演员能够从剧情当中抽离。而想要做一位出色看客的她已有牵绊。

　　该发生的也许还是会发生，系统更像是匡扶主线的工具。

　　它用看似轻松的语气，假借着活泼的态度，以体验人生为名，邀请作为演员的你来当这一场大梦的看客。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从吝啬的它那里获得不算丰厚的报酬——不多，只是恰巧跟你所思所想相关。

　　就像一个小勾子一般，牵着你，去赴它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不自觉的就将你拖入到真实的梦中。

　　如果你想要改变，你就得继续任务。你想改变林黛玉的命运，好啊，先从贾府着手，把握住最核心的那个人，去吧，去改变贾母的命运。贾母的命运当真那么好改变吗？她承上启下，几乎同所有人息息相关。

　　一个任务完了，另一个任务又接上。

　　而它是清醒的，看着你逐步沦陷。

　　史诗筠后怕。这绝不仅是一位饰演贾母的演员的演绎体验过程，而是作为贾母的一生，被演员感知。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幻的空间。

　　如若在构建于虚幻的故事中情根深种，到最后，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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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母成长日记第十二篇：

　　写第二篇日记时，我说我是史诗筠，史诗筠是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以后就是贾母。

　　今天是第十二篇日记，我还是史诗筠，史诗筠是善大奶奶，善大奶奶以后就是贾母。

　　可我还是很怕，我很怕我不再是我，有朝一日还会为着这真真假假的幻梦疑惑——

　　我完完本本体验了那所谓的你的人生，现在有书中没写的，将来又必然要经历书中写了的，那么我到底是谁？这虚假梦境是否为真？

　　这却无聊，这很可笑。

　　还不如时刻铭记——这是贾府，这是贾家的故事，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才是红楼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