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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去前世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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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皇后临盆时,白日青天的突然出现天狗食日,待皇后用尽生命诞下小公主后,天狗才将太阳吐出来。
小公主刚落地时安安静静的,没有呼吸和心跳,太医确诊为死胎的时候却突然睁开眼睛,竟是一双异于常人的湛蓝色的眼珠。再度诊断却有了生命的迹象。当真骇人。
宫里人说小公主不是凡人,恐怕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转世不然怎么会天显异像还要了皇后的命。他们都害怕和小公主接触,唯恐沾上不详。
小公主叫凉冰,是国师凯莎为她取的名字,桃帝不愿意为她取名也不准她拥有皇室的姓。
凉冰自小就十分聪慧,别的孩子还在学习走路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在宫中蹦蹦跳跳了,别的孩子还在学习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会认字了。这样的聪慧不似常人该有的,宫里人愈来愈恐惧她。
凉冰开始懂了一些事情的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整个皇宫除了国师凯莎,所有人都很见不得自己,包括她父皇。
(一)
这夜,凉冰睡不着,像往常一样,披上小睡袍去寻凯莎,想听她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
远远的就看到国师在皇宫里的府邸还有别人,年纪小小的她带着好奇靠近,没想到听到了父皇的声音。
“国师,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她送出宫?”父皇要送谁出宫?她站在门口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偷听。
“桃帝,她好歹也是先皇后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就不曾想过先皇后还在世……”凯莎的话被桃帝激动地打断:“桃后已经不在了!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如果不是为了生下她,她也不会……也不会……”桃帝哽咽着。
“是朕失态了。” 一国之君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凯莎看着跳动的烛火,不语。
桃帝继续说:“她不是朕和先皇后的孩子,她长得不像朕,也不像先皇后。你也占卜过,她是借桃后的腹来到世上的堕神。”桃帝顿了顿又说:“朕每次看到她都会后悔为何当初没有杀了她为先皇后复仇。如今朕只想等你说的时机,时机一到,朕就会逐她出宫,朕今日来是想确定时机是否到了。”
良久,凯莎说:“等她22岁那年……”
在门口偷听的凉冰虽不能都听懂,但也明白了大概。夏日本该十分炎热,她却如身置冰窖。眼里蓄满泪水却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静悄悄地走了。屋内的凯莎似有所感,望着空荡荡的门外。
凉冰来到被下令禁止任何人入内的先皇后的宫殿。她想找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哭一顿。
宫殿由于无人打理乱得很,野草丛生,漆黑安静。
凉冰在角落缩着,紧紧抱着自己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喂,那个小孩,你怎么会来这里哭?”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凉冰没想到先皇后的寝宫也会有人来,听声音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很有活力,几下就蹦跶到凉冰跟前。
凉冰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小孩的样子,小孩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像包子一样圆的脸蛋上满是关心与好奇。
“哇,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好漂亮!”小孩说着话还伸手摸了摸凉冰的眼皮。
凉冰是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小孩,还是这么一个大胆的小孩。
她别过头去,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哭的摸样。吸了吸鼻子,问:“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母后的宫殿处?”
“母后?”小孩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好像想到什么,大喊:“啊!那你是公主了!我…我…我父亲是护国将军,我以后也会是护国将军!我叫杜蔷薇。”她有点激动有点结巴还有点骄傲。
凉冰觉得这个杜蔷薇像个愣子,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个人把自己当常人看待,虽然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小孩。
突然杜蔷薇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衣服,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公主,我们小点声,别被人发现了。”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一惊一乍,怎的现在倒害怕了?凉冰噗嗤一下笑了。
杜蔷薇也跟着傻乐。
凉冰拉着杜蔷薇坐在自己身边,说:“我叫凉冰,你叫我凉冰,不许叫我公主。”
公主说的话就是命令,公主让自己怎么叫自己就怎么叫。她点点头,歪着脑袋看着凉冰,心里想着她刚刚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呢?
凉冰受不了杜蔷薇盯着自己发愣,用身子撞了一下身旁的人,说:“快说,你怎么会在这?”
杜蔷薇被撞回神,说:“父亲今日带我进的宫,皇上留我们住在皇宫,我想找玩的就偷偷跑出来,迷路了。你又怎么到这儿的?”
凉冰想起在国师府听到的对话,情绪低落下去,眼眶渐渐又红了。
杜蔷薇觉得凉冰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于是小手拉着凉冰,站起来,另一只手胡乱帮凉冰擦了擦泪痕,说:“别怕别怕,我们一起找出路,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是我带你进来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揍你啦。”
凉冰又一次破涕为笑,说:“杜蔷薇,你怎么一点都不懂规矩,我是公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还有,你不该碰我,更不该牵着我的手,这是以下犯上,被发现要挨打的。凉冰没把这话说出来。
杜蔷薇挠了挠脑袋,傻乎乎地说:“我是不太懂,父亲也老骂我不懂规矩。对了,下次进宫还能见到你吗?”
“不知道。”
杜蔷薇的手肉乎乎的,软软的。她被杜蔷薇牵着手东走走西走走,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母后的宫殿可以再大一点,再乱一点,她渴望被当做常人对待。
可千辛万苦的杜蔷薇最终还是找到了出路。
两个孩子居然体会到了临别的依依不舍。杜蔷薇想起自己不安的时候母亲总会给自己一个吻安抚自己,于是她两个小手捧起凉冰的脸,踮起脚“啪唧”一口亲在凉冰额头,说:“母亲安慰我时总会这么干,你好些了吗?我要走啦。”
凉冰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亲近过,摸着还有点湿润的额头,一股暖流流过心里。远去的杜蔷薇回头向她挥了挥手,说:“凉冰,有机会我还来找你玩。”
这一年凉冰十岁,杜蔷薇八岁。
凉冰从未想过,原来还有人会记挂自己。
(二)
十二岁那年,凯莎说要教导她,问她需不需要找几个陪读。本想自己在这宫中如此招人忌惮,该不会有人愿意来,却突然想起两年前那个红发小孩,心里带着点期许,对凯莎说有人愿意来便招。
杜蔷薇果然来了。
两年的时间,杜蔷薇的个子高了些,人也瘦了许多,显得倒是精神了。
杜蔷薇恭敬地站着,对凉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凉冰不喜欢她这个样子,用脚轻轻踢了踢她,杜蔷薇仍恭敬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凉冰不由得一阵烦闷,不再理会杜蔷薇,也不让她坐下。
凯莎见到二人的时候感受到气氛中的不对劲。杜蔷薇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凉冰的脸色冷的跟冰块似的。凯莎在心里哂笑,原来凉冰也会有这么情绪化的一面。面上却十分严肃,对二人说:“你二人有什么过节不要影响到我的传授,什么时候解决了那点子事什么时候来找我。”遂给二人留下空间。
两年没见这个红发小孩,怎么变了那么多?凉冰终于先忍不住,语气隆重地说:“小将军免礼,赐坐。”
杜蔷薇头也不敢抬,恭敬地坐下,凉冰被她这模样给气笑了,说:“得了吧,我这不要那么多规矩,你自然点。怎么两年没见,杜小将军你变了个人似的?”
听她这么一说杜蔷薇松了口气,说:“我怕你不记得我,一气之下不准我这不懂规矩的人陪读啦。”
二人相视,然后哈哈大笑。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凯莎也轻声笑了,第一次见凉冰这副孩子样,这杜蔷薇是个有意思的人。
凯莎教导凉冰的并非治国之道,是一些类似占星,卦象等奇门异术。纵然凉冰知道日后会被皇帝逐出宫,也不明白为什么凯莎要教她这些,凯莎看出凉冰的疑惑,只对她说有朝一日自有用处。而凯莎教导杜蔷薇的是正儿八经的兵法战术。
一天的授业下来,杜蔷薇浑身酸痛,她羡慕极了凉冰,凉冰不用像自己除了读书还得练武。
晚饭过后,凉冰记着杜蔷薇练武时痛得不由自主地流眼泪,委屈极了的摸样,就找凯莎拿了上好的良药寻人去了。
因为授业的缘故,凉冰和杜蔷薇都住在凯莎在宫外的国师府中。二人的房间离得不远,约莫走几分钟就能到。
凉冰到的时候杜蔷薇已经睡下了。
她擅自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屋子,然后悄声合上门。此刻她非常感谢凯莎所教的东西,至少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不开灯也能看得见。
床上的被子随意摊开,杜蔷薇整个人趴着,呼吸均匀,红发随意散落,瘦小显眼的蝴蝶骨中间是大片明显的淤青,衣服只褪了一半,想来是累狠了。她轻轻褪去杜蔷薇身上所有衣物,倒了点伤药在手上,覆上杜蔷薇瘦削的后背,慢慢揉着。
杜蔷薇确实是累极了,并未察觉到一切。
凉冰听到杜蔷薇睡梦中的喃喃自语,不由好奇,俯下身子,听到她在说:“凉冰不哭,本将军保护你,不怕。”原来第一次的相遇这小孩居然记得这么深。
她顿了顿,眼眶有一点湿润,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伤药很快见底,凉冰小心翼翼将杜蔷薇翻过身来,为她掖好被子。看到杜蔷薇平平的胸前,想到这人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就可以像她父亲那样去征战沙场了,到时候还有人会这样趁夜为她送伤药吗?会是怎样的人呢?她突然有点胸闷。
次日,杜蔷薇缓慢地动了动身子,却没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真是奇了,难不成自己的恢复能力这么惊人?
(三)
凯莎很快察觉到了凉冰的变化,因为凉冰从小就由自己照看的。她时常能看到少年老成,不愿多言的凉冰被杜蔷薇逗的笑逐颜开,有时甚至能感受到这孩子在因为一点小事与杜蔷薇置气。这些变化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以往这孩子总是面无表情,心智完全不似一个孩童。有时宫里因为一些大事慌乱无措的时候,她却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这份魄力若能好好栽培,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可惜皇帝视她如仇人。也不知杜蔷薇这般不知规矩是好是坏,有机会还是得好好教导的,免得把凉冰带坏了。
转眼四年过去,这四年来杜蔷薇学得十分刻苦用心,凯莎对她的教导万分严厉,除了战场上用的,她还学会了尊卑有别,规矩待人。不仅在人多的地方对凉冰毕恭毕敬,私下里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毫无规矩举止亲密。凉冰为此和她闹过很多次不愉快,但都拗不过固执的杜蔷薇。
这四年来杜蔷薇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每次习武的时候不管自己受多重的伤,似乎只要夜里睡一觉,第二天总不会有不良反应。她问过凯莎原因,凯莎惊呼“原来如此”然后骂了句“败家的东西”便没再回答她,不过练武时凯莎下手更狠厉了。
(四)
凉冰迎来了16岁的诞辰,桃城人16岁成年。
她眉眼都已舒展开,五官深刻,英气不失柔媚,高挺的鼻子下是时常抿紧的粉色薄唇。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杜蔷薇时总会灵动起来。
凯莎说要为凉冰行成人礼,在国师府中办了宴会,宴会没有请皇宫里的人,就算邀请了他们也不会来。
这是群和凯莎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散步在各地的人,凉冰也是在这天清楚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宴会上,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翩翩起舞,一派其乐融融。
凉冰第一次饮酒,红晕占据了白皙的脸颊。众人借着酒劲起哄要凉冰也来一支舞,凉冰推却不过,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有人赶紧抓住她的手扶住她。待看清那人拥有熟悉的红发时,眼里的凌厉立马被万种风情代替,眼波流转,妩媚倾泻而出,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柔若无骨般靠在那站得笔直的人身上,旁若无人地抚摸着那人还稍带稚嫩的脸庞。这人再过两年也要和自己一般高了,那时,她也长大成人...凉冰轻盈地转过身子,勾住那人脖子,将额头抵在那人额头上,用充满诱惑的嗓音问:“杜小将军,本公主美吗?”她满意的看到杜蔷薇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下喉咙。
大殿早已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讶异的看着举止亲昵的凉冰,这还是传说中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公主吗?
杜蔷薇不着痕迹拉开凉冰与自己的距离,垂着头,用大家都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公主,你醉了,我扶你去歇息。”
凯莎震惊之余恍然大悟,原来凉冰竟对杜蔷薇生了这样的心思……
凉冰见杜蔷薇疏离的模样,一把推开她:“我自己走。”遂头也不回,摇摇晃晃往门外走去。眼角没有瞥见那人,今日的举动如此出格,她那么恪守规矩的人应该不会跟上来了,恐怕是避之不及的。
寒风凛冽,醉意已去了大半。身后的大殿又热闹起来,与内心的寂静形成强烈反差。凉冰漫无目的晃悠着,不知不觉竟回到了皇宫,来到先皇后的住处。
这里不似当初那般杂草丛生,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
“谁!”她看到晃动的黑影。
“你是皇上身边的护卫……卡尔?来这里作甚?”
清秀的男孩第一次和漂亮的公主说话,脸红了,结巴了一下:“参…参见公主,皇上让我来替先皇后修葺宫殿。”是了,她的生日也是这位先皇后,名义上的母亲的忌日。
凉冰见他这模样彷佛看到当年的红发小孩,失神笑了笑。男孩看得直发愣。
一直在远处跟着的杜蔷薇看到凉冰对着俊俏清秀的男孩笑得连天地都失了颜色,她紧紧握住了拳,加快了脚步,挡在卡尔面前。
凉冰以为出现在眼前的人是幻觉,用力甩了下头,拍了拍自己脸:“怎么还在醉着。”
“凉冰,夜深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那人将身上红色的大氅解下为她披上,系好带子。大氅带着那人的体温覆盖在有点泛凉的身躯上。原来她还是跟了出来。这人现在又肯叫自己的名字了,只是语气竟带着怒意和不容拒绝的强硬,想来是大殿上不知轻重的行为惹恼了她,她许久不曾这么不守规矩了。
深深看了那人一眼,伸出双手等待那人,满是顺从地说:“好。”
那人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矮下身子说:“你醉得厉害,我背你,上来吧。”
是不是不管自己做了什么这人总会对自己那么好。凉冰搂住她脖子,几乎是贴着那双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轻轻吹气:“杜小将军,我准备好了。”
一旁的卡尔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经过四年的锤炼,那人不似刚来时单薄,身体结实丰满许多。趴在那人的后背,心脏有力跳动着。晚风将二人的发纠缠一起,她紧了紧搂住那人的双手。那人有所感应,偏过头蹭了蹭她,低声问:“冷吗?”然后加快了脚步。
凉冰心都软了。
“到了。”那人将她平放在床上,为她卸去头上那些繁重的装饰,拭去脸上的妆,剥去她的外衣,脱去鞋袜,盖好被子。“公主……”她沉默了一会,“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凉冰扯住她的手,她重心不稳倒在床上,凉冰翻身而上,眸子里泛着光彩,水盈盈地望着身下的人:“今夜,在这里歇着。”
那人却慌张地推开凉冰,凉冰眸子里的色彩暗淡了。转而抱住身下那人,埋头在那人颈窝,深吸了一口气,“让我抱抱你。”
身下那人终于慢慢伸出双手环住她。
“公主……”凉冰伸手抵在杜蔷薇的唇上,阻止她继续说话:“叫我凉冰,你刚刚不是也这么叫了吗。”
“……凉冰,父亲传信于我随他出征,明日午时启程。”
“继续和我呆在这里不好吗?”
“这是杜家的使命,我也不能例外。”
“知道了,要平安归来。”
“父亲说要去很久。”
……
二人不再言语,相拥而眠。凉冰并未真正睡着,她感受着那人有节奏的心跳,绵长又均匀的呼吸,呼出的气似乎带着自身独有的味道,她靠着她极近极近,只需要再近一点就能吻到那人的唇,她却在此时停下了,抚着那人眉眼,也不管她是否醒了,轻声说:“我等你,多久都等。”
……分割……
第二天午时很快就到了,寒风萧瑟,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凉冰在阁楼里,望着风雪中熟悉的红色身影渐渐远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在一干人惊愕的目光中飞奔过去,抱住那人,眼眶泛红。杜蔷薇僵了一下,转过身,像第一次相遇那样,双手捧住凉冰的脸,被风雪冻得冰凉的唇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会平安回来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六)
这日凉冰被凯莎唤去书房。
凯莎神色凝重,“凉冰,你与那杜蔷薇……”
“国师唤我来是为了私事的话就不必谈了。”
凯莎叹了口气:“罢了。我时日不多,最后交代你一些紧要的事。”
“国师,你放心去吧,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看着没有任何不舍的凉冰,凯莎在心里暗啐“没良心的东西”。然后神色隆重,封闭周围,从暗阁处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玄色盒子,递给凉冰。
“这里面的东西可以保命用。我虽为守护神,但初入凡尘历练,学艺不精,和另一位同伴历经生死才从绝处寻得里边这块神桃木。眼下历练期快届满,我替你和蔷薇卜了一卦,竟看不透内里玄机。我已无性命之忧,只等期限届满去寻那一同入凡尘历练的伙伴便归去,这东西我是用不到了,你留着或许有用。”
凉冰了解凯莎的实力,知她所言非虚,便收下神桃木。
“凯莎……”她待这人亦师亦友,这人对她有再造之恩,虽二人有些理念不同,终究是不舍的。末了,也没说出什么,只道:“届时,一路保重。”
凯莎揉了揉她的头:“我走之后,你会被皇帝接回宫,待你22岁时他会对你下手,或逐出宫或取你性命,可你与我学到的那些东西会随着我的离开暂时被封印,届时若无法,记得随身带着这神桃木。现在想想挺后悔当初没教你一些防身武艺。”
“别瞎操心了。你不是说我和你来自一个地方,是什么堕神转世吗,神总归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其实她也很没底,回到皇宫,人人都当她是妖魔鬼怪,人人都避而远之,若皇帝要对她下手,没了那些奇门遁术,亦没有人会护着她,当真是羊入虎口。
“若是劝你同我一道走,你可愿意?”凯莎问。
“我有不能割舍的部分在这里。”一年了,那人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了?边关传来消息说她的父亲战死沙场,她一直那么敬仰她的父亲。听说她已经超越她的父亲,名扬万里,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蔷薇将军。
偌大的书房,只剩凉冰一人陷入思绪......
(七)
凯莎果然离开了桃城,凉冰始终记得她离去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我要去寻她了。凉冰,珍重!”遂策马扬鞭离去,扬起滚滚烟尘。日后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凯莎这样严肃不苟言笑的家伙露出那样的神采。
凯莎一离去,凉冰所有能力都被封印,与普通人无异。
桃帝下令将她接回宫,名义上是迎接,实则是捉拿回宫软禁,之所以不就地正法,是因为凯莎曾预言,公主22岁之前若遭不测,桃城必将面临覆灭之灾。
凉冰在心里冷笑,仅凭凯莎一面之词,这男人就对她记恨了那么多年,实在太过儿女情长,或许这男人是先皇后的好爱人,但绝不是一个好皇帝,他是在太过情绪化,太愚蠢至极。可惜了杜家那群英烈之士拼了命都要守护这片随时面临被侵吞的土地。
凉冰又回到了高墙之中,皇帝把她软禁在宫内。里面的人依旧避她如避蛇蝎,仍旧没人把她当常人看待,一次她向送饭的小宫人打听蔷薇将军的事迹,谁知那小宫人竟吓瑟瑟发抖慌忙跪地。之后她再也没见到那个小宫人,而送饭的人变成了两到三个宫人们结伴而来。
凉冰无聊时便拿出凯莎给的神桃木把玩,渐渐的她有了个想法,那人也快要成年了,得送她点东西。于是她每日都在雕雕刻刻,竟是把一块神桃木雕琢成一对簪子。看着盒子里被削下的那些木屑,凉冰想,要是凯莎在一定又要骂她“败家东西”了。
“听说了吗?蔷薇将军要回宫了!”凉冰支起耳朵聚精会神听着。
“是呀是呀!据说她从来没有打过败仗,真是我们女人的好榜样。”
“你别说,能和她比的也就梅城那叫葛小伦的将军了。唉,他俩都是将军,一男一女,都这么神威,可真般配啊。”
“可惜了,要是蔷薇将军是个男子,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去她府上做个小妾。”
“切,就你那□□脸也配。不过啊,我从我那在梅城葛府当丫鬟的姐姐那儿听到了个劲爆消息。”那宫人故意停顿不说,卖了个关子。
“好姐姐!你快告诉我们是什么消息吧,我这可跟猫爪在心里挠似的。”
“行行行,瞧你们那样,这事我就告诉你们俩,你们谁也不许说。”
“妹妹给你保证。”
“葛将军曾在边疆打仗的时候得到过蔷薇将军的帮助,自那以后啊,葛将军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也开始学什么书画艺术了,别人问他,你们瞧他怎么答,他说‘本将军要将蔷薇画下来,日后去拜访桃城,定将此画献给她,让她知道我对她是多么的朝思暮想。我要向她提亲!’”这宫人学的有模有样,逗得另外二人哈哈直笑。
“要是这俩将军能成,岂不是天下一大美事,从此桃城有事梅城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不还要看我们蔷薇将军的意思嘛。”
“我估摸着啊,这事儿没准能成呢。我那姐姐同我说葛将军寄过几封信给蔷薇将军,蔷薇将军还有回信呢!”
“真的吗?”
“那还有假!蔷薇将军回复的每一封信上都会画一个专属的蔷薇花标志,错不了的。”
“说够了吗?说完了就给我滚出去。”凉冰脸色差得很。那人出征一年多了,在被软禁之前寄过数封书信给她,她从不曾回过一封信给自己。
几个宫人脸色惨白,哆哆嗦嗦把饭放在门外,然后赶紧跑了。
(八)
蔷薇将军回宫了。
是卡尔告诉凉冰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得知凉冰被软禁在公主府中,从此顿顿饭都由他送,还同凉冰带来外界的消息。只是凉冰就像个哑巴不曾搭理过他,除了有关蔷薇将军的事情。
她还好吗?会来找自己么?她和葛小伦是不是两情相悦了?算了不来也好,来了看着她满心眼都是心上人的样子估计自己会崩溃的。凉冰摸了摸那对桃木簪,本想在她16岁生辰那天表露心迹,看来是不需要了。
(九)
凉冰总觉得吃了晚饭后浑身酸软无力,这不连倒杯水都抓不稳杯子。
在门外的卡尔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而入。
此时凉冰只着一件白色里衣,露出大半姣好的身材,她浑身酸软无力勉强扶住桌子不让自己倒下,看到擅自闯入的人,厉声道:“滚出去。”
卡尔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在晚饭里下的药起作用了。
他咧嘴一笑,不似往日那般温和,面露狰狞,步步踱近:“成日里装什么清高,今日倒要让你尝尝那般销人魂魄的滋味。”
门外那些看守的护卫们相视一笑,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卡尔粗暴的把她拖到床边,凉冰即使在这种情况仍是不慌不乱,在脑海里迅速想着对策,枕边那对簪子或许能拿来用。卡尔撕开她的衣物,漂亮的胴体暴露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她用尽全力摸索到一根簪子,正欲拿起刺向卡尔的脖颈时,她听到了思念许久的声音——“你在干什么!”这声音因为成日带兵打仗,有些许嘶哑,语气里满是愤怒。
这人还是来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凉冰的眼泪毫无征兆流了下来。
那人长高了很多,头发依旧是温暖的红色,五官也褪去了稚嫩,变的坚毅美丽。她快步走过来,一脚将卡尔踹开,脱下外衣裹住凉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外面的人全都眼瞎了吗!”她愤怒地整个人都在颤抖,要是......要是再晚一点。
卡尔连滚带爬地走了,她想去教训他,一只冰凉的手蹭了蹭她,“你留下。”
那人把门关上,将她抱到床上,坐在床沿,看着她:“凯莎教你的东西呢?皇上到底在干什么?还有外面那群人一个个都提不得你的名字,你到底...你到底...”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宫人们对“凉冰”这两个字的态度,加上上朝提到公主时,皇帝憎恶的模样,杜蔷薇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人想来是从宫中那些人处得知了自己的事情,她仍在心疼自己,像小时候那样,不曾疏远。扯了扯这人衣袖,示意她靠自己近些。再也不想忍了,吻住那人喋喋不休的嘴唇,看着那人瞪大的眼睛。本以为她会再次推开自己,没想到竟反客为主,一把抱住她,撬开她的牙齿,灵活的舌头探入。这人在热烈地回应自己。还来不及欢喜,那人又及时的克制住了。
“将军,你不喜欢我吗?”
“我......我......”
“你不敢。”
“......”
“你有杜家的使命,你注定要为这个国家付出,而我与皇帝早晚会有决裂的一天,以我和这片土地来权衡,想必是为难你了。”
“不是的,我护的是这片土地,不是昏庸无能的皇帝。我现在15岁,还太年轻,你等我,一定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那人真挚又诚恳,注视自己的眼中终于不再有逃避。
“好,我等你说的那天。”
(十)
宫里人都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蔷薇将军被攻占了,攻占她的是被软禁的妖孽,凉冰。
那人待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她无事时总不顾宫人劝阻往自己这儿跑。
一日看到那人竟带着葛小伦给她的书信来她这儿。
遂想到自己寄出去至今仍杳无音讯的回信,不禁一阵气闷。也不似往日一般缠着那人,挑逗那人。那人一向内敛,每次都被她逗的面红耳赤。今日处理完事情,终于感到凉冰的不对劲。
“怎么了?”
“杜将军,我这儿舒服还是葛小伦那儿?”
“???”
“你二人飞鸽传情,倒是我的鸽一去无回。”凉冰一脸幽怨。
那人听了反倒是哈哈大笑,“凉冰,我今日始知“醋”为何物。”
“嗯?你不打算说说。”知道那人对自己的心思,固然与葛小伦之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怕是葛小伦暗中做了手脚,若是日后战场相遇,恐对方诡计多端,对自家将军不利。
那人正了正色:“梅城有奸细,或许不久将会爆发与桃城的战争,葛小伦和他们的皇帝联合我一齐找出奸细,避免战争,但是......”
那人皱起了眉。凉冰替她分析:“若是奸细知道你们的计划,定然是难以寻出的,我寻思着葛小伦总觉得他不对劲。”
那人摇了摇头,突然脸红了,“你......你寄来的那些信我都收着,我那时不敢承认自己对你......对你......毕竟我二人还同为女子,你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就打算不闻不问,也许能忘了......只是我反倒记得越来越清晰……”凉冰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人的脸愈来愈红。
(十一)
杜蔷薇成年了。
今日她是不能来了,将军府上定是热闹纷繁,那么多宾客要接待,早晨还听几个宫人们讨论说大把达官显贵都暗搓搓的想上门提亲,怕是有得忙了。
凉冰早早就歇息下了,梦里回到两年前,凯莎为自己庆生那一晚,那人其实早就动了心思吧,倒是挺能藏的。
睡梦中感觉到床上有异动,猛然惊醒,抓起簪子往身后刺去,却陷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别怕,是我。”
惊魂未定之余一股甜蜜涌上心头,“这么晚了你还......”那人第一次主动吻了她。“生辰与寻常没什么不同,我还是想与你过。”凉冰的心柔软成一滩水。
她舔了舔那人的唇,那人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暗哑着声音:“别闹。”她偏不安分,伸手扯开那人衣带,剥去衣物,对着那人的肩又啃又咬。感受着那人逐渐变重的呼吸,手在那人身上流连,摸到几处伤痕,说:“能和你同去就好了,疼吗?”那人抓住她的双手,声音更加暗哑:“现在不疼了,不许再闹了。”
“蔷薇,本公主命令你,服侍我。”凉冰的语气带着诱惑,带着勾引,说是命令却散发着任谁都没法抵挡的魅力。
那人总是很克制,即使在最后的关头也没有要了她。
爱怜的吻了吻已经睡着的凉冰,替她穿好衣物,盖上被子,拥着她,安心入睡。
次日清晨——
“蔷薇,这根簪子送给你。”
“上面的字......这是你亲手做的?”
“嗯,凯莎给的宝物,保命用的。”
“我不能要,你处境比我危险。”
凉冰摸出另一根簪子,“是成对的。”
她翻出镜子,为那人束好发,将簪子插上,“嗯,我手艺可真好。”她坐在那人腿上,挑逗着那人,突然有人打扰了这份暧昧——
“将军,皇上急召。”
(十二)
梅城的奸细没有找到,战争爆发了。
皇帝下令杜蔷薇即刻出征。
又是一次分别。
“蔷薇,不然以后我们别过生辰了,一过生辰就打仗。”凉冰故作轻松。
“凉冰,等我回来,这一仗若是胜利了,梅城与桃城会结为联盟,百年之内将会是稳定盛世,届时,我带你走。”
“蔷薇,要活着回来。”战争爆发的突然,桃城兵力本就衰弱,这一仗无论胜负,定然凶险万分。
“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十三)
转眼两年,这两年来凉冰感到封印似乎有所松动,只是还是不能动用那些能力。
桃梅的战争还在持续着,桃城的蔷薇将军在战场上失踪了,有人说在葛小伦的军营里看到过蔷薇将军,渐渐流传起杜蔷薇与敌国将军暗通款曲,是个可恨的卖国贼的谣言。
(十四)
没了杜蔷薇的桃城孤立无援。
芒城是一个拥有百万兵力的大国,其皇帝华烨听说桃城有个妖孽转世的公主,生的是举世无双,妖冶非凡,好奇了心思,打着出兵助力的幌子,摆驾桃城。
会谈空档,假意闲逛至公主府。见外层重重兵官把守,更是无比好奇这公主是何许人。陪同的桃帝会意,悄声遣散众人。华烨趴在窗口偷看,只见屋内那人,生的是胜比天仙——那柳柳暗眉,那水蓝色的眼,那挺翘的鼻子,那殷红的嫩唇,不施粉黛却无一不让华烨看呆,竟流下了口水。
二人悄悄走开,华烨擦了擦嘴角,干咳了一下:“公主是否许配于人?”
“不曾。”
“本帝后宫佳丽三千,搜集人间尤物无数,独独没有她这一款,今日一见,顿时觉得本帝后宫尽失颜色。不知桃帝可否割爱?”
“芒帝若是喜欢,自然是她的荣幸。”
“桃帝果然爽快!只要你将公主许配于我,本帝必然出兵百万,保你桃城盛世太平!”
“谢过芒帝!公主只需择一良辰吉日即可出嫁。”
屋内的凉冰还在想方设法如何获得杜蔷薇的消息,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许配他人。
(十五)
凉冰得知自己不过几日将嫁于华烨时,如雷轰顶,心如死灰。
可恨封印还在,自己在宫中人人避而远之,实在也是孤立无援。葛小伦那边不知底细,蔷薇也生死不明。曾听凯莎提过华烨,也是一个异士之人,据说恐怖如斯,只要是去了芒城,二人今生绝无再见的可能。
什么堕神转世,什么神桃木,能保住性命又有何用,今生过得实在是毫无自由,毫无色彩,若不是与那人相遇相恋,若不是那人......当真是生不如死。
她抚摸着那根细细雕琢的簪子,一幕幕和那人温暖甜蜜的回忆不停在脑海里回放。我知你定在某处活着,可我要失约了,凯莎说我是堕神,如果仍有下一世,我会守约的。
她拭去泪水,坚定了眼神。
(十六)
这一天桃城皇宫张灯结彩,人人都欢欣无比,那个被他们恐惧躲避了多年的妖孽就要被送往芒城了,而芒城还会保护桃城。人人都在夸华烨是举世明君。
凉冰换上一身嫁衣,紧紧攥着那根神桃木做的簪子,面上却平静得很。
(十七)
两年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软禁了她两年的地方,只不过出来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被软禁。
婚房内安安静静,是时候了。
她再一次眷恋地抚摸了簪子,然后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心脏,再深一点,再深一点,一直到全部没入。疼痛让她感到真实,感到解脱,最后看到那个红发孩子闪烁着大眼说:“凉冰,我来保护你。”她笑了。
屋内婚床上,血染透了婚衣,本就深红的衣服显得更是艳丽。
华烨派人寻了棺材,将这强取来的短命女子随意放入,然后嘱咐下人将棺材亲自交到桃帝面前,并告诉桃帝,若桃帝不归顺芒城,必将踏平桃城。
谁也没注意到那根桃木簪正绽着莹莹红光。
(十八)
如墓碑所记载,蔷薇将军回过后的是事情的经过,一怒之下屠杀了桃城皇帝后追随凉冰自戕了。
彦派人来寻凉冰与蔷薇的棺木,设合葬墓。
其实,因着凉冰是堕神转世,身躯本就不同常人,那日自戕反倒解开了封印,神力恢复,吸收了神桃木里的能量,也打开了转世之前的记忆。
“我是堕神莫甘娜,蔷薇的凉冰,我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心脏毕竟是全身运作的主要器官,自我修复的时间太长太长,一直到蔷薇自尽后,她才打开棺木,从中出来。
于是为了那命定之人,开始了生生世世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