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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鉴今 ...

  •   她与林殊之事,最反对的恐怕就是夏冬了。

      “阿夏,此事可是当真。”夏冬听了消息便匆匆赶来赤焰帅府,看见她一脸默认之色,顿时火冒三丈。

      “我这就去找小殊,他怎敢,怎敢如此折辱于你……”夏冬怒上眉梢,长眉斜飞入鬓,威势全出,目光极是冷冽摄人。

      罗绮听了这话竟险些落泪。

      原来还有人觉得,她被送于林殊帷幄是为折辱。恐怕除了冬姐,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她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吧。

      罗绮伸出手拉住夏冬的胳臂,对她轻轻摇首。

      “并不是他的本意,是晋阳长公主自作主张。”

      夏冬一时悲从中来。

      在他们兄妹几人中,她的个性最是张扬,轻易不肯低头服输。与她相比夏春,夏秋的性格显然要圆融许多。

      但实际上,她是师傅一手教养长大,悬镜司又一心忠君,只为皇帝效力。她骨子里还是十分尊重规则,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尊卑贵贱也是大梁的规则之一。晋阳长公主身份贵重,她一为帝之皇妹,二为林殊之母,于国于家,她都有权力这样做。

      她心里虽是为阿夏委屈,可是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世情如此,不是她和阿夏能轻易左右的。

      夏冬又悲又怒,极是惋惜。

      她的阿夏是多好的女子,怎么命运却如此坎坷,不得不做人妾侍呢?这世道于女子已是严苛,做人妻子尚要看父家人眼色。阿夏既无父兄撑腰,又无良家出身,这般做人妾室,将来还不是任由正室拿捏磋磨?

      想到阿夏将来的日子,她就心中酸痛。

      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要把阿夏带走,夏冬一时悔不自胜。

      罗绮看她这般懊恼,自己反倒看开了很多。她是一向不喜悲悲戚戚过日子的,从前在明月楼时,日思夜想只盼获得自由,不再供人取乐。现在虽不如意,但也还是要比旧日强上许多,她微微展颜,反过来安慰夏冬。

      “冬姐,无事的,你不必替我悲戚,我并不觉得心苦。”罗绮拉着她坐在廊下,天上云卷云舒,自由恣意,庭中花香鸟语,岁月静好。

      “云有云的自由,鸟有鸟的欢乐,日子还长呢,谁知我就没有那飞出笼中之日?”就算永远也飞不出去,也没关系,至少她曾经翱翔过,那些记忆足以慰藉自己,她这一生并不算白活。

      夏冬看着她从容安静的眉眼,心里的担心微微褪去了一下。阿夏看似温柔,实则坚韧,性如蒲草,不易摧折。

      她长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终是问出了口。

      “小殊……他待你如何?”

      罗绮心里一怔,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待她,自是极好的。

      只是世情所迫,这份好也难免染了几分苦涩。

      只是怕夏冬担心,罗绮不敢再迟疑,她微微勾起嘴角,似是有些羞意。

      “他待我极好,冬姐放心便是。”

      夏冬乃是人精,心思又极为细腻缜密,怎不知她这句也是无奈之语,其中有几分真假做不得数。这世间女子的幸福,所关颇多,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小殊若待她有几分真心,阿夏便还能好过几分。

      夏冬嫁人已有几个年头,对这男女之事也颇有几分感悟。聂锋家口简单,家里事都是她来做主,即使如此生活中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而阿夏,显然就没她这般好运了。

      “冬姐,我不会把我的终身系于一人心上。”

      罗绮心知夏冬因何担心。世间男子多薄幸,冬姐怕是忧心日后她陷入妻妾争风吃醋的漩涡里,这人一旦尝过甜头便再难去过苦日子,冬姐是怕她不小心把心放在林殊身上,最后又忍不住失望难过吧。

      她心中感动,这世间恐怕再无第二个女人会为她操心至此,她的心里沉甸甸的,既觉得温暖又觉得酸楚。

      罗绮也转首看向夏冬,那双静美的眸子里此时却充满了勇气与希望。

      “不管别人待我如何,我的日子,我总是要把它开开心心的过下去的。”

      ……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罗绮的两只白雕这一季来生长的极快,现在振翅飞起,已经有一人大小。

      素羽与它一向亲近,又极有灵性,无事罗绮就会带着白雕去演武场上习剑,倒也不觉寂寞。

      林殊经此一事,性子也变得沉稳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跳脱骄纵。皇城里的太奶奶一看到他就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总是问他。

      “小殊啊,你长大啦,什么时候娶个媳妇给太奶奶看看呀”

      就连梁帝见他也夸了几句,说他懂事不少,最近都不怎么到处闯祸。

      萧景琰更是刮目相看,只说他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会是又暗地里憋着什么坏吧?

      林殊和他笑骂几句,却并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这其实并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你发觉饿了就要去寻饭吃,缺衣少食就要去谋求生计。

      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责任,有了要保护的人,要为心爱之人遮风挡雨,他就必然要成长起来。

      ……

      深夜,士稚轩。

      罗绮正站在书架前翻找书籍。奇怪,她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罗绮心中疑惑,难道是被人拿走了?

      她正兀自思索,突然感觉到身后一丝风动,便欲立时旋身。

      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被林殊从后面抱个正着。

      罗绮皱了皱眉,十分气馁。她这武功到底还是差了些,居然每次都发现不了他的行迹。

      “找什么呢?”林殊十分得意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为了偷袭成功,他可是使出了全部功力啊,阿绮武功进步迅速,不像以前那般容易得手,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察觉。

      “放在这里的汉书。”罗绮回首问他,“你可曾看见?”

      林殊放开她的身体,随即点点头,“在我这里,我看见你夹在书中的批注,一时入神,忘了放回去。”

      罗绮听他这么说,心中便是一跳。

      她试探的问道,“君以为如何?”

      林殊跪坐榻上,眉头微皱,他深思良久才对月轻叹。

      “祈王不是戾太子,林家也不是卫家。”

      罗绮心思,这位传说中的贤明亲王祈王可能还不如戾太子,戾太子至少还有勇气一搏,祈王却只是在狱中绝望自尽。

      也许他是真的伤心欲绝吧,可是他这一死树倒猢狲散,母妃自尽,家中妻子,旧日臣属全部凋残零落。遑论冤死在梅岭的七万赤焰英魂彻底成了叛逆之臣,若无林殊从地狱爬回来处心积虑地翻案,所有人依旧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一缕冤魂。

      罗绮觉得这位祈王殿下真是一位让人疑惑的矛盾之人。

      传说祈王门下贤人众多,怎无一人看出梁帝心中芥蒂?虽未获封太子,却有太子之势,虽有太子之势,却无太子之实。难道真是祈王一心纯善,举亲不避嫌,坦荡无所私,所以才招致横祸?这么理想化的主君真的是天下之福,社稷之福吗?毕竟连身边之人的心思都无法体察,又如何能体察天下人的疾苦?

      罗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言不避。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知陛下可会这样想?若祈王林帅事陛下为君父,陛下却视祈王林家如卫霍,公子以为如何”

      “阿绮!慎言!”林殊大骇,他绝不会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背后的深意让他惊的一身冷汗。

      阿绮此言之霍恐不是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而是权臣霍光之霍。

      此等诛心之言,即使他深知阿绮为人也不由得不多想。

      罗绮亦知此时逼迫不得,急之无益,便不再多言。

      她跪在榻上倒了一杯茶给林殊,自己取了琵琶即性抚弹。

      阿绮所弹之曲皆为意境恬淡之作,但是林殊乍闻此言,心中惴惴,听什么都有种四面楚歌之感。

      他按住罗绮的手,推开凭几,顺势倒在她的怀中。

      罗绮依旧不语,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鬓发。

      “阿绮,何出此言?”

      “不过是以史鉴今罢了。公子若觉得阿绮说的不对,阿绮不说就是。”

      不,不是这样的。

      林殊与阿绮相处日久,对她的性子也了解几分,她一向不是多言之人。很多话宁可烂在心里也不会说出口。何况,何况此等大逆之语。

      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里面不合情理之处实在太多,让人难以想的通。

      这样的话别人就算心里知道恐怕也不会当面直言,但是她就是说了,还说的这样直白坦荡,毫不避讳。她是果真信他如此,还是另有深意?她是如此从容笃定,好像早就知道些什么?

      正如林殊了解罗绮一般,罗绮也了解林殊。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公子,重要的不是阿绮说了什么,阿绮所言无论是真是假都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真相。

      真相并不会因为有无人言,是谁所言而变化。

      真相是梁帝到底如何看祈王,看林家。

      祈王之母乃是林帅之妹。不仅当今圣上,满朝文武都视林家为祈王臂膀,恐怕连祈王和林家自己也这么想。

      倒不是说林家真有不臣之心,只是他们确实有谋朝换位的能力。

      林帅所掌赤焰军乃大梁精锐,以一当十,可以说大梁境内无人可堪一战,撄其锋芒。祈王深受满朝文武爱戴,一呼百应,已成太子之势,文武皆聚麾下,梁帝几乎已被架空。仅剩的爪牙悬镜司祈王居然也不放过,建言裁撤,“逼迫”如此,梁帝若不觉如芒在背,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吗?

      要知年轻时的梁帝也是在铁与血中拼得的帝位。

      而今梁帝春秋正盛,并无老态,如何能容得别人分享他的权力?

      而这些林殊又怎能不知?

      少年人年轻气盛,胸涌热血,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他与祈王既是君臣亦是血亲,天生有种亲近感。林殊师从大儒黎崇,黎崇和其父林燮二人都是坦荡君子,因此,教之育之也都是煌煌正道,君子之言,是以好多问题竟从未深思过。不过林殊毕竟不是愚笨之人,论治史一百个罗绮都赶不上他,四史他早就读过,而今换个角度去看,自然所得也与前番不同。

      他现在更想和父亲,老师谈一谈。

      “阿绮,你怕不怕?”林殊躺在她的腿上,轻轻问道。他阖着双眼,看不出神色,只是那语气既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林殊不知道把她留在身边是对亦是错?

      “怕,也不怕。”

      “何意?”

      “人生在世,终有一死,是以阿绮不怕。阿绮只怕死时发现此生虚度,心愿未了。”

      林殊只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的眼睛,一下又一下带走他心头的不安。

      他心想,若有有一天他无法再为她遮风挡雨,他必要为她寻个出路。

      可是下一秒,却听她说。

      “公子亦莫怕,阿绮会陪你左右,生死不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鉴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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