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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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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 Park是一个组织庞大的集团——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经营组织,而是更大的,处于各式集团之上的组织。
她十六世纪诞生在英国的贵族庄园,以向欧洲皇室租赁佣兵起家。从维多利亚时代开始,渐渐转做各种生意。现在在世界各地开着豪华饭店、拿着金融帝国的股权、顺带做着地产生意以及零零碎碎的其它行业——这只是我知道的。在组织上,她是下属集团的首脑,统筹全局。下属集团相对独立,他们也知道平级集团有很多,却不知道具体是那些——打个比方,也许两个集团的董事在私下互为好友,可他们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集团也为Royal Park下属。
除了Royal Park的管理层,没有人清楚她究竟有多少“孩子”。
当然想进管理层没有点能耐是不行的,我除外。记得曾经开玩笑的对Lester说:“我们简直就像是个搞地下工作的。”他则狡诘的眨眨眼睛:“当然不是,咱们可是‘母亲’啊。”
十年前,作为Royal Park高级管理者之一的我的父亲,死于对手的暗杀。刚成为Royal Park领导人的Lester力劝我加入,有些子承父业的意味。
那一年我十九岁。
和我这个纽约生纽约长的美籍华裔不同,戴欣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出生在北方的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她因为学习优异,中学时连跳两级,后来又顺利拿到了美国大学的入学资格。十六岁到美国读大学的她是我的房客,后来没有悬疑的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在我的生命里鲜活的跑跳了十年,现在平静的躺在我面前。
我想,大概是跑累了,所以她要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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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呆了三天,期间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我不敢告诉他们实情,编了借口说戴欣和我闹别扭,不想结婚了,我正在劝她,请她的亲戚晚几日去香港。她父亲诚恳的请我照顾好她,多宽容她。
我的心又开始痛。今年元月陪她回国,见了她父母。他们都是朴实、善良的普通人,和蔼又稳重。我不敢想象他们知道事实的情景,那么优秀的女儿,交到我手上,我却弄丢了。
戴欣情况比较稳定,没有其他的突发状况,医生建议我将她转入普通病房。我同意了。ICU里虽然设备齐全,但氛围不太好,疼得大叫的病人们、手忙脚乱抢救病人的医生们、机器显示的那些让我眼花的线条。我帮护士把她推进豪华单人间——虽说是豪华,只是相对一般病房来讲比较像家而已,安顿好,放心的走出医院。
她终于能安安心心的睡了。
警局和大使馆的人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已经找了我多次。本国的公民在美受到人身伤害,大使馆不遗余力。他们要通报国内,我没意见,这是应该的。但我请他们千万不要透露给媒体,也不要告诉家人。他们说别的都答应,只是一定会告诉家里人。我退一步请他们多等几日,待警方有了初步调查的结果。他们说这是制度,必须告知家属好让他们来探望。于是我给Lester打了电话,请他帮我。这件事果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暂时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处理保险赔付的事情。
除此以外,我以为自己已经融进那个白和绿的世界里了。突然走出医院,我有点不适应,这几天的事让我有些恍惚。回家洗澡、刮胡子、换衣服、出门,然后我尽量放轻松的迈进M投行的大楼。
这是我的另一份工作,填在我档案里的那个。
M投资银行是美国数一数二的投行,曾经负责多家著名跨国企业的收购、合并、上市案件,只要有项目,负责的小组就会忙得没日没夜。我在这里做项目经理有一年多了,本来准备举行完仪式就定居香港,人事部已经把我的档案调入亚洲区营运部了,但现在恐怕去不了了。
一边往里走,我一边面部僵硬的和熟识的人打招呼,他们肯定都听说了,一律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我咬住嘴唇,尽量做到表面上的平静,在进老Tom的办公室前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管不管用。
老Tom一看是我进来,几步跨出办公区,抱住了我。他其实并不老,五十来岁,是总部的营运部总监,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上司之一。由于资本家的长期剥削,他的头发都白了,白白的脸颊泛着红光,大鼻头,配上发福的身材,活脱脱一个欧美人形象。他用力拍我的背,随即扶正我的身子,嘟囔着:“多好的姑娘,好姑娘……”看他鼻头红了,我的鼻子也有点儿发酸——三天来第一次想哭。
他请我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回了高背椅子。他开口:“我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
“我什么时候走?”我劈头就是一句,吓了他一跳。
“他们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我不想总被大家同情。”是实话,却不是全部原因。
“哦,哦,听我说,”他做了个安抚手势,“这正说明大家在乎你,难道你希望我们冷漠的跟没发生任何事一样?”他按了内线:“Ann,两杯咖啡。”
“而且,我和你的许多伙伴都亲眼看到了。我知道你难受,但同情,”他顿了顿,“同情不是怜悯,大家都惋惜,因为我们了解你们。”他点点头,“我们也难受。”
咖啡被送进来了。他走过来,亲手递给我一杯,“我知道你喝不加糖的。”然后坐在我身边。我端起杯子,凑到眼前,没加奶精的咖啡色泽棕黑,氤氲升起的热气熏得我的眼睛热热的,要流泪。我吸了一下鼻子,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我想你并不是受不了大家的眼神,我所认识的Endy不是这么没有承受力。你想换个环境,是不是?”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依旧面无表情。“这里是你们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可你想离开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而且是一个人走,你知不知道欣会多伤心?”我抬头看他,他突然仰起头,“你应该好好想想,她留在这里的都有什么,你要走了,就会失去了。”他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所以,我会把你的档案调回来,我要看着你渡过这个难关。”他点点头,突然凑过来,神秘的说:“而且,过几天我手上会有个不错的项目,”我顿生不祥的预感。“做小组长吧,我保证你能很快走出来。”我不由得站起来。“嘿嘿,Endy,”他快乐的,用力拍我的肩膀,“工作能拯救你。再说,你不是要经常去陪欣吗?留在这儿,你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的大楼,只记得离开之前,我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咖啡,浓香的味道在我嘴里只有苦涩和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