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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小十三—温可的acquainta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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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衬衫的茶色污渍在先生深邃锐利的目光里被杀的丢盔卸甲,连带着拖累了曾帮我掩饰的白色羊绒围巾,洗衣店来取衣服的小姐已经抱着海蓝色的袋子等在门口。先生是在要求定期上门取衣里最严苛的客人,和那些每周交给她数量惊人的脏衣服的客人相比,先生精打细算的智商几乎为零,每天一次取衣,每次都不会超过三件。
因为下雨的缘故,气温跌到了粉身碎骨的意思,早上醒来我翻箱倒柜地找合适的衣服,身上的睡衣一旦离开被子就立刻沁满了略有潮湿的寒意,每一件衣服都烫熨整齐的收纳在整理袋里,像是一摞书本一样有着近乎神经质的整齐。
先生上楼来的时候我还专心致志地沉浸在整理袋哗啦哗啦的噪声里,然后一条珊瑚绒的毯子落在我的头上,先是一瞬间被击开的凉风,然后珊瑚绒带着点静电抱住了我瑟瑟发抖的睡衣。
“little monster,外套放在左边的抽屉,这次记住了?”我的视线习惯性地跟着先生的动作丝丝入扣,先生弯起食指敲在我的额头上,发出骨碰撞特有的清脆感。我的头在那堆珊瑚绒下点了点,先生过度的整洁反而使我找不到任何原先可以找到的衣服,打不好原先可以打好的领带,弄皱原先不会弄皱的外套和衬衫。当我在这种时候,被先生用他的另一个母语视作monster,让我有时候觉得英国都是疯狂而沉静的完美主义。
温可穿着白色的长裙,女人的衣服总是和我的行头一样,完全没有季节的限制,室内的空调是她唯一的武装。她的项链是特别定制过的,十分契合地夹在锁骨中央,仔细看的话则是这次画展的徽章昂贵的缩小版,毕竟那平平无奇的钢铁材料被换成了银和钻石。vip入口处的感觉更加开阔,温可站在光影里,脸上是熟练的,程式化,但是不失亲切的应酬。
她的目光一开始是越过我去的,被美瞳过滤成宝蓝色的目光直接落在我身后的先生上,她的目光有了压抑着的温度,这温度带着残余的热量再次礼貌地回到我身上,先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真是失礼了,这孩子一定要过来,今天看起来很迷人。”
“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您的学生吧,我们讲过电话的。”温可对我笑了笑,她的妆容比起小葵姐的要高雅内敛很多,但是淡雅的细眉下突然出现的蓝色眼睛很是违和,至少要比先生血统里的异域感看起来廉价。
对于画我一窍不通,温可收集的所谓新锐派,在市场颇为叱咤风云的作品在我眼里甚至有一种糟糕的感觉。那些色块的胡乱叠加虽然我做不到,但是这完全不能证明这有着一丝一毫的艺术,偶尔有几幅可以看到精细的油画风格,但是温可对于此的评价不高,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深厚的功底转化为混乱的色彩和线条。
温可见到先生后便不在vip处接待应酬,只是陪在我们身边,两个修养良好的人相处起来就是如此古怪,他们无话可说,但是一直让话题保持在浓淡适中的舒适。我是其中良好的媒介,温可把绘画评论和理论一股脑地丢给我,在可以征求先生的意见时便期待性地询问。先生把他的心不在焉包装地恰到好处,除了对于带我来画展这件事。我也把的心不在焉包装地恰到好处,除了小葵姐的画,其他的瞎涂瞎话和我毫无关系。得益于我从小练开的眼神,温可瞧不出我的端倪,对面少年的黑眼睛里专注着她的身影,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前面是一些更年轻些画家的作品了,不,可能都算不上是画家吧,有的还是在校的学生,看,展厅里人也少些。”
她这是委婉的说法,展厅里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少,而是空无一人,除了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灰色的风衣,褐色的围巾垂下来,在这些花花绿绿配色夸张的作品中有点格格不入的样子,他像是在明艳的烈火下捞出的一块老而迟缓的木炭,毫无任何光泽可言。
男人半蹲下身,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一幅作品,那副画的位置半高不高,很难让人以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去观看,但男人长久地保持着那种难受至极的姿势。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抚摸着覆盖在画上的玻璃板。
“对不起先生,请不要随便碰画好吗?”温可的声音并不高,这里的人本就不多,温可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力,但男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窘迫,他慌乱地直起身,看着对他发出温柔指令的女人,不清楚是该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还是站在原地。
我发现男人的鬓角居然已经发白了,但是他的五官还都是青年的轮廓和清隽。半框的银色镜框像是特意掩饰自己锐气一样,使他有了强烈的逆状态的斯文。他就像是在张狂的年纪被狠狠地敲进某种变故一样,苍老的突如其来,不均匀地到处都是过去的端倪。男人的眼角有一点点上翘,下面有着深深的卧蚕,是很让女人着迷的那一类长相,如果不是被蒙上这么一层古里古怪的苍老,看起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风流人物。
“那是。。。。。。泷?泷,是你吗?”
温可看起来很是惊讶,仿佛那个男人是一位经历过毁容事件近乎画皮的老友,男人对着温可惊慌失措地笑了笑,我从没有见过比那更尴尬的眼神和僵硬的嘴角。他随手戴上之前一直拿在手中的帽子,帽檐压得过分的低,仓皇逃离温可的视线。
“泷的变化也太吓人了吧,差点认不出来了,唉,不过那些事的打击也。。。。。。”
我没有心情听温可在在震惊中掺杂着明显八卦感的喃喃自语,我去看男人试图抚摸的那张画,旁边的铭牌上是小葵姐以前的名字。
画上的女人我认识,是佛里达,头上是她标志性的艳俗的鲜花。但是这个佛里达的下半身融化在地上,黏黏稠稠地积起一滩,卡其色使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大号的,融化的咖啡冰淇淋。佛里达的头被非物理性的分成两半,没有一滴血,她满是鲜花的美丽头颅里是一只尚未融化的冰淇淋球。
头被劈成两半的佛里达开开心心地看着我和男人逃离的方向,她的眼里有着幸福到绝望的色彩。重型定画液让她的绝望与色彩半永久保留着,她是一具咖啡口味的半融化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