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绯炎录》霜天暮雪

1、叶诚

　　一只肥嘟嘟的虎斑猫蜷缩在浅棕色的油蜡牛皮沙发角落里，伸了伸前腿儿，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身边摊了一地的文件资料，温暖的落地灯光洒在他俊朗的侧脸上，如果此刻他不是顶着满脸胡渣和油腻微卷的短发，那么他的棱角分明的面孔配上略带忧郁的眼神，妥妥可以登上杂志封面。
　　“我要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还有东京和巴黎.......”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他起身扫了一眼屏幕：是9开头的未知号码。
　　“叶诚先生您好，我的工号18990，您的车我们已经做了全面检查，想跟您确认一下需要维修的项目。”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叶诚的瞳孔在听到工号的一刻放大了一瞬，转而用懒散和不耐烦的语气回复道：“哎…说吧，都哪里要修。”
　　“ 您的右后轮刹车片磨损严重，需要更换，费用是233.16元，手工费22.00元，您看可以接受吗？”那声音依旧和蔼可亲。
　　“OK，修吧。”叶诚挂了电话，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是晚上八点半。他匆匆走进浴室洗了把脸，换上皮夹克，转头对着沙发说：“死猫，去查李国彬明天的行程。”
　　猫儿翻了个大白眼，伸出一只前爪，向外抖了抖：“快滚～，滚回来的时候给老子带点全脂牛奶，你那些脱脂的难喝死了。还有，快点把那个傻缺的铃声给我换了。”
　　叶诚摆摆手：“那是现任领导钦点的铃声，等到案子结束再换吧。”声音渐远，他已经出门去了。
　　猫咪拱起背，伸了个懒腰，抖擞了一下精神，也跟着挤出了门缝儿，用两条后腿儿蹬上了门，随后转身用前爪按在门前的地面上，一道闪着微弱蓝光的铭文转瞬即逝。虎斑矫健的身躯飞影似的窜出了楼道。

　　晚上十点整，河堰北路33号，BG酒店，16楼，叶诚看着坐在床上的女人，头疼不已：“ 学姐，沈大教官，您老非要这么relax 吗？”
　　“小叶，不要不好意思，难得领导报销，加了这么久的班，放松一下。”女人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串烟圈儿，“李国彬明天晚上会来这里，Doctor J会和他见面。”
　　“哦？那我的身份…”
　　“是的，恭喜你，你的实习期兼卧底生涯要结束了，之后要换我来。明天在Doctor J见到他之前，你要负责把我介绍过去。”
　　“我昨天拿到了地下赌场的账目备份。我想，明天我们可以拘捕他了。”
　　女人呆住了，直到烟灰落下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是怎么拿到的！”
　　“这点不重要，我会写在报告里面的。需要尽快联系行动组。明天解决李国彬和Doctor J，我才能回去写完论文，拿毕业证。”叶诚勾了勾嘴角。
　　经验丰富的外勤组教官沈琦，面对这个公大四年级生，刑侦系天才少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李国彬地下赌场案是惊动中央，牵连深广的大案。涉及诸多官员，企事业单位高层，隐藏着巨额洗钱链条。拿到账目意味着事无巨细，苍蝇都飞不出法网。如此紧要的东西，非核心成员不可接触。为了避免现有公安体系内部诸多牵扯，领导层特别从公大选了这名天才二逼青年---叶诚，没有指望他做出多大成绩，毕竟，也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希望破案的。他大三接受征召，进去国彬集团内部卧底仅一年多，竟然已经可以拿到如此核心的机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年轻男子本身，就是一个谜团，他的履历非常干净，社会关系也非常干净，一起生活的只有一只宠物猫。作为孤儿，他的心里评测却接近满分，显示“非常健康，乐观向上”。平时的生活费用由信托基金支付，据说是他父母失踪前留给他的足以富足余生的财产。少爷来念公大填的理由是除暴安良，寻找父母，整个活脱脱一个蝙蝠侠。
　　沈琦又点了一支烟，眉头紧锁，她知道上面派自己来接班，就是不希望案子这么快告破。这中间的算计是和平低调的过渡，尽量拖延时间，找替罪羊，粉饰证据。可是没想到账目副本的出现，激化了矛盾。她接到的指示最后一条，就是可以“清理”，制造因公殉职。沈琦觉得压力山大，叶诚是个优秀的年轻警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么早就断送在阴谋里，实在可惜。但是没办法，她也是身不由己。
　　“你住的地方不安全，证据放在哪里了？”
　　“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叶诚轻描淡写的一句，沈琦更加觉得浑身不得劲。
　　“要把他们彻底连根拔起，还需要内部配合。你明天最好还是先不要暴露身份。”沈琦将计就计，“去找身合适的行头，你现在的样子太嬉皮了。”
　　“嬉皮？我是雅痞好吗。”叶诚转身按住了门把手，“明天晚上见。”

　　叶诚回到临时租来的公寓已经午夜了。虎斑还没回来，他把一罐蒙牛放到了猫食盆的旁边，自己走进浴室冲澡。
　　沐浴露雪白的泡沫在叶诚小麦色的皮肤上非常显眼，被水流冲刷，沿着肌肉间的沟壑盘旋到脚下。他的神经依旧紧绷，并不是因为明天晚上的收网行动，而是他告诉沈琦账本的事情后，女上司的反应。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喜，反而是惊吓。
　　算了，尽快结束案子，让生活回到正轨才是最重要的。叶诚披上浴袍，挤了泡沫涂在脸上，开始刮胡子。他属于毛发浓密的类型，胡子非常容易塑形，刻意打理出一个略带“雅痞气”的胡型并非难事。不消片刻，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坏大叔”。这个风格在时下夜店的“自由职业者”中逐渐代替小鲜肉，成为中年少女客群新宠。在夫唱妇随的千年传统思想和现代社会女汉子辈出的现实环境冲突下，最有经济实力的中年女性往往仍然将自己看作少女，内心期待着“霸道总裁爱上我”，打拌成少爷公主等人来上已经过时了。“国彬财富集团”的财务总监，就是这样一位独立干练，身居要职的单身中年少女。迎合一下上司的审美观，是做卧底兼马屁精的首要任务。
　　叶诚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出一口气，“不怪老子长的着急，选老子来做卧底，还不是因为这张脸。”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虎斑已经回来了，打着哈欠在浏览新闻：“ F市一栋写字楼发生火灾，未造成人员伤亡。。。”
　　“怎么样，有目标现场吗？”
　　“没有，我们需要找的，应该是校园，民宅或交通工具类事故，而且不太可能没有人员伤亡，至少是失踪。”猫儿舔舔爪子，跳下桌子，指着牛奶盒，“打开。”
　　叶诚给猫咪倒了牛奶，自己用多士炉烤了两片面包，加了马苏里拉芝士和伊比利亚火腿片抹上橄榄油，坐下来吃早餐。
　　“李国彬今天下午会去西郊国宾馆开会，晚上没有公事，但是好像约了人在BG酒店楼下的酒吧。”虎斑舔着粘在胡子上的牛奶，“老子去睡了，你晚上行动前叫上我一起，跪安吧。”

　　养猫养到神圣不可亲撸，还要随时跪接圣旨，也是没谁了。

　　“丹魄，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叶诚忽然收起懒散的表情，一脸正经的问道，“或者说，你要我去杀的魔头，究竟是谁？”
　　猫儿一怔，随即跳上桌子，直直的在他面前坐下：“你只要知道他是一个纵火行凶的魔头就行了，你父亲的车祸也可能是他造成的，靠现有的人类警备力量，找到他有可能，但是消灭他是不可能的。完成任务以后我会善后的。你只要安安稳稳做你的地下英雄，人民警察，快乐的过一辈子。其他的不要问，也不要管。”
　　“那起事故，车直接冲下了桥，扎进江里，我被救了，但是记忆受损。警方说是我父亲救了我，可是他却失踪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大可能是因为力竭被水流冲走。但事故照片上，驾驶位的安全带插在右边锁扣上，没有人能在水里不解开安全带，挣脱出来。”叶诚双手扶额，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一下，仿佛是在平复情绪，“你在那时候找到我，我16岁，一个中二病初愈的傻逼二次发病，觉得自己是伸张正义开挂逆袭的蝙蝠侠。我相信他还活着，如果进入警界，接触系统，说不定可以找到失踪人口，如果真的还活着。。。”叶诚眉心一道铭文蓝光闪过，猫儿打断了他的话。
　　“你对他还要多少印象？”
　　叶诚抬起头，目光略显黯然：“很模糊，我记不起他的脸，回忆不出任何互动，没有任何照片资料，我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石缝里蹦出来的，所以我更好奇，想见见他。”
　　“愚蠢的人类，别折磨自己的脑壳了。我给你的账本足以结束一切，让你迅速毕业进入警察系统，到时候自己慢慢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晚上好好发挥你的本能，结案报告书里，总要给他们一个拿到账本的最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