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奸臣爱上我》宁小完

4、第 4 章

　　除夕夜，集英殿灯火通明。

　　霍陵伫立，生硬吐出四字：“微臣不会。”

　　萧存光目光迷离，烛光如豆跳动，连带着霍陵也在眼前不住晃啊晃，他伸手扼住肩膀，生生将人摁着，“好好说话，别摇。”

　　霍陵脸色铁青，手不自觉摸向胯侧，却碰不着上邪粗粝的剑鞘，百官上殿不得佩剑，他也不例外。即便没“上邪”在身，若平日他一拳就把人打晕丢出殿外，偏偏此时他无可奈何，说：“……陛下，你醉了。”

　　“嗯，我是醉了。”萧存光点点头，笑容里似有三分清醒，“我醉了，你就抗旨？”

　　霍陵只得跪下请罪，“微臣并非——”

　　膝盖尚未着地，就被拉扯了回来，萧存光重心不稳，扯着他的衣襟一头撞进胸膛。

　　萧存光哪位祖先定的规矩，除夕宴不设内侍伺候，百官无分官阶只以兄弟父子相称，尽情饮酒作乐取君臣融洽之意，连许德胜也只得在殿外候着。

　　此时，教坊司正演《抚夷曲》，一百舞者头顶羽饰持旌旗，演大军破阵平定四海，且舞且歌，气势礴然。从舞曲中分出注意力的人也只是看见萧存光与霍陵相拥，君臣之间状貌亲热。

　　萧存光醉得身子半软，被搀扶起来也只伏于他肩膀上，含糊地滑落了一句：“敢抗旨，你要造反吗？”

　　此语声音极轻，只有案前霍家父子二人听见。

　　霍陵脸色陡然一凛，他早知萧存光猜忌，此话一出更确定这是佯醉，试探他霍家的忠心。余光瞥见身旁父亲，霍昭脸色极差，目光寒芒乍现。

　　舞曲既毕，众人拍和喝彩，殿内热闹非常。

　　“诸位！”萧存光挣扎起来，晕乎乎地忘记刚做了什么，“霍爱卿自请奏乐助宴会雅兴，诸位说可好？！”

　　好一会儿，才听得见几声迟疑的喝彩：“……好。”

　　萧存光拿着酒壶酒杯，自个往阶上走，步子虚浮，周遭几个臣子赶忙上前扶稳。他转过身，对霍陵说道：“爱卿啊，笙箫琴筝，你自挑一样吧。”

　　众人这时早就惊呆了，却都不动声色想看这下该怎么收场，只见霍陵神情古怪，连带着旁边一贯威严自持的霍中阳也仿佛坐立不安，额侧青筋凸现。

　　最后霍陵屈服于他的淫威，还是出了座位以鼓和乐，随教坊司给奏了一首《破阵曲》。

　　想起多年前旧事，萧存光真是一脸懵啊，那时他根本不曾想霍家谋反，什么抗旨的话都是醉后发酒疯，回想起来还真挺像装醉卖傻，借此敲打他霍陵。

　　正当他无声回忆时，校场上的对峙依然胶着，长孙家跟严家两批人马等着他发落，这一个个满身伤不急着找大夫却跪在那儿眼泪汪汪一脸委屈，要他主持公道，小孩子打架也没有这么幼稚。最糟糕的是，严允明那套明显用来脱身的说辞传遍众人耳中，霍陵肯定也听到心里去了，看他满身阴沉沉的气息，一注意到萧存光投来的目光就眉头深蹙，深仇大恨的模样，恐怕他这回啥都没做又得罪了他一遍。

　　萧存光心里长叹。各位地府爷爷姑奶奶，你们就不能多给我一天回到除夕夜么，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算怎么回事！

　　见皇帝一时抬头望天一时俯身看地，长孙真急道：“小臣没有出言对陛下不敬，都是严泽污蔑小臣，陛下明鉴！”

　　傻子！萧存光暗骂，我要是不明鉴早把你拖出去杖打二十了，还用在这里想办法？好好的橘子不吃到处扔，一天到晚惹麻烦。

　　高台上，他装模作样踱了两步，问道：“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严泽使的可是先皇御赐的九曲缨枪？”

　　严允明还呆呆的，许德胜马上会意，说：“禀陛下，正是呢。故纪国公当年充北河军先锋，一枪把敌方主将挑落马下，回朝时先帝亲赏缨枪嘉奖，传为一时美谈。”

　　“好，青出于蓝！”萧存光抚掌，转而说道，“严泽枪法俊秀，不失先祖遗风。长孙真使的应该是家传的夜叉棍法？”

　　长孙真不知如何回答，刚才哪顾得上招式，上去流氓棍法一通乱打，不敢厚着脸皮承认，又不能说“陛下错了，小臣刚才使的撩阴腿舂心槌”，只得悻悻不言。

　　还是许德胜接话：“陛下好眼力。”

　　“你学艺不精，棍法耍得绵软无力，挨一身打活该。”萧存光说，“此次比试结果分明，长孙真落败。至于获胜方，严泽既有缨枪，朕便赏马鞍一副，从武备馆中随你挑选。”

　　他在那儿编故事不打草稿，跟许德胜一唱一和，听得众人愣愣的，群殴转头被定性成武功比试，刚才不正在较真谁撒谎谁污蔑吗，咦，烟消云散了？

　　天威之下，严允明手心发着汗，才想到他刚才行了多凶险的一招：状告长孙真的那番话，皇帝要是一时糊涂信了，自然重罚长孙家，可回头想清楚，就知道是他为了挽回颜面不惜将天家也扯下浑水，谁对谁错难说，谁不忠却自然明了，他触犯了臣子大忌，皇帝心里该何等嫌恶他……

　　若不信，就是陛下一眼看穿了他的用心。

　　严允明伏着身，只见眼前视线陡然变得昏暗，来者遮挡了日光。他颤巍巍抬头，视线一点点从鞋履看见袍角，日光之下气势迫人的轮廓。

　　“还不谢恩？”萧存光缓缓说道。

　　他放过自己了。严允明忙不迭顿首，行过大礼。

　　“比试本应点到为止，你们二人不知分寸，丢的是你们将相家门的脸面，各自回去找你们父亲领罚。”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会都，严、长孙两家就是没打算儿子们在比武场出风头也不承想会出糗，他的口谕看似宽宏，殊不知两家家主为了保存颜面必不会袒护，肯定一个罚得比一个重，也省得他费心发落，“都伤成这样，赶紧回去。许德胜，找太医给他们诊治。”

　　“是。”

　　许德胜跟了他这么些年，知道他的心思，自然懂得如何吩咐太医，让太医交代春日阴冷，养病者好好留在家中不宜出门，到陛下哪天心情好愿意看见他们再让露面不迟。

　　严允明跟长孙真一个脸色苍白，一个神情懊恼，谢了恩领着家仆们退出校场，这主仆个个都是挂了彩一身伤满脸苦兮兮，风格奇妙地一致。少年们惯会取笑同伴，拿他们二人指点揶揄，校场上三五成群又恢复方才嘻嘻哈哈的气氛。独剩下霍陵依然面色阴郁，好像跟萧存光沾上关系多不堪耻辱。

　　旁人好料理，可霍陵这人软硬不吃，一旦不高兴起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哄，真是狗咬王八，无处下口。

　　呸，骂霍陵还把自己搭上去了。萧存光有意无意往玄色锦棚处偷瞄，几个都护府的属下大着胆子劝慰，大约是闲言碎语不必理会的话，不提还好，一提众人的目光自不然向高台看去，又瞅见萧存光的视线，那几个下属神情都变得诡异，“都护清清白白……”说着都不太自然了。霍陵冷飕飕的目光利刃般投来，好像在说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不就是让你敲个鼓点，至于吗，要死要活还要自断一臂，把你写进烈女传满意了吧。日后恶神修罗般的人物，年轻时竟然比老学究还迂腐。忽然觉得眼前的家伙跟记忆中的霍陵都有点对不上号了，莫不是后来遭受了什么刺激。

　　比武会本来就是为娱乐萧存光设的，可惜他本人另有意图一直表现恹恹，对比试不感兴趣，也就少人敢下校场挑战，更少人上前迎战，日头高悬，算着时间过半，比武会安然无恙，快结束了。

　　这时，有好事者上前，请求萧存光下场展露武艺。

　　比武会的规矩，皇帝也要下场一次，以彰显天子贯六艺教化子弟。若不是皇帝自己要求，这会儿不会有人上前挑战，既怕失手伤了至尊，也怕放水太过让皇上不高兴，最后通常是单人表演，枪花或剑法都无妨，总之满堂喝彩就是了。

　　萧存光点点头，“取我弓箭来。”他打算下去拉个满弓，朝天射一箭把仪式走完了事，赶紧回去。

　　战甲早就换上了，他徐徐走下场子，众人屏息以待。此时大家对他这个天下之主还是相当惧服的，虽然好日子剩下不多……

　　“微臣斗胆，请求领教陛下武艺。”

　　萧存光心头一沉，循声看过去。

　　哦，是你。

　　铁玄灰腰甲，窄袖战袍，脸色如霜。

　　啊，这日头好猛，萧存光一阵目眩。正月里冷风料峭，以中暑为理由退场是不是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