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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这个时候轮到他发话,严明烈还是谨慎了点,说道:“账是明白账,证明各部无贪赃失职,事到如今不如想想从哪儿挖出这笔钱,把超支的坑填上,不是还有矿冶钱,商税没收回来吗?”

      “二百万两银子。”赵斌幽幽地说,“又不是金子做的山,盐铁从来每年收益不过五十万两。上年剩下款银要用作今年料费,运费的备银,提了出来今年就得停工。倒有二十万商税,商人狡诈,温吞的法子催不来钱,不过也简单,不给就上刑抄家,把钱从他们嗓子眼抠出来。再从茶商,粮料里刮干净账,也有二十万两,至于余下的一百六十万两,微臣真难为无米之炊了。”

      “余下的粮钱从內库里出。”萧存光缓缓地说,“商税本就苛重,朝廷喊打喊杀等同逼商人弃市,此法不可行。天子之财无内外,欠多少都由內库填上。”

      严明烈问,“內库还有多少钱?”

      “钱三十八万贯,银四十二万两。”赵斌说完,看见严明烈有些不悦的眼神,忽然意识自己讲得太顺口了。他又不是只管內库,居然一字不差连余数都清楚,是过目不忘,还是早有准备?瞅见萧存光神色如常不像听出纰漏,他松了口气,接着说,“至于绢丝器物还需要点算过才知金额,估计折合三十万。”

      还差五十万两,萧存光心里苦,他吃喝用度都在规矩内,不敢生出一点昏君气焰,却年年财政危机,年年囊中羞涩。就为了一个市易务修个宫殿搞得捉襟见肘,內库掏了个底儿掉都还不完,他都能想象今年自己穿着破烂紫袍,张着嘴灌西北风的样子。

      “臣以为可与各处商议,将款银延后至年中缴付。”一个文官不知从哪里出来,未经允就张口回话,“有朝廷作保,料想他们并不会反对,半年时间足以将钱银筹足。”

      这与体统不合,但提议却合时合理,只见严明烈脸色不佳,赵斌喝道,“张柏龄,你一个管仓廪的知道什么,白纸黑字写过付清款银的时间,该什么时候交付就什么时候交付,以权欺压,朝廷的信誉置于何地?这次强迫他们答应了,下次再有工程他们也不肯给朝廷好好办事。”

      萧存光默不作声,没有责令张柏龄下去,不由得让严明烈心感不妙,他咳了一声,说:“国计如此,拖延些时间无可奈何,只是将今年收入的税款腾出补去年的篓子,今年的用度又如何是好,拆东墙补西墙,不是根本办法。”

      萧存光已经了然他接下来说什么,依然不动声色,顺着话接道:“那么国公说,该怎么办?”

      严明烈捋了捋胡子,沉吟道:“人道开源节流,关键还在开源,为今之计只能增加地方赋税,解燃眉之急。只是沥水十二县刚遭遇洪灾,加征赋税怕会招各地怨尤,严重的还会引来动|乱。还请皇上先下一封罪己诏告知天下,让四方心顺,政令推行下去。”

      一点不出所料,不过这次决不能答应他了,尤其知道严明烈拿他的罪己诏做什么用途以后。萧存光微微一笑,“一封罪己诏不难写,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真的能让百姓交出钱粮而不怨尤吗?那可是实打实的口粮,朕便是自罚绝食,能让百姓跟着挨多少天饿?这提议听起来顺理成章,却是不切实际,人能为活着什么都抛弃,除了性命别的都是轻的。国公高风,恐怕不会明白这种心情。”

      朝中俱是一静,罪己诏听起来不错,往深处细想确实是表面文章,只是他们料不到萧存光居于深宫,居然对世事有如此洞察,相反纪国公辅国多年此番拿出罪己诏这法子,倒像越活越倒退了,思想迂腐,竟不比小孩子想得透彻。

      严明烈脸色十分古怪,说道:“加征税势在必行,罪己诏是为平息民怨,不可混为一谈。去年的沥水大灾死伤不少,民间有不少认为是天象惩戒,大周是陛下的土地,难免有人会把罪责倒在陛下|身上,若视民情于无物,招致反弹更大。”

      崔光正这时出来为老师说话,“古代尧舜禹汤这样的明君都曾下过罪己诏,却不曾失圣名,因为他们敢于认错,不怕万民之口,皇上,民怨宜疏不宜堵。”

      萧存光心想,连尧舜禹汤都搬出来,定力少点都让你给哄倒了,说到底还不是让他自己骂自己一顿嘛。他饶有趣味地问道:“认错,崔光正认为朕哪儿做错了?”

      崔光正脸色煞白,这种话他老师说还行,由他来讲十个狗头都不够砍,求救的眼色投向左首,严明烈好像没看见似的,看样子是不会管他了。他没得办法,只好跪下,“微臣失言,求陛下处罚。”

      一个诬上的罪名就够进狱寺挨一顿了,不死也残废,恐怕这是崔同僚最后一次上朝会了。众人脸色中幸灾乐祸的多,同情的少,此种场合没让你说话,乖乖闭嘴就是,忙不迭上前显脸,不是自个找死吗。

      判个流放杀鸡儆猴也不错,但始终是严明烈的门生,罚得太重有点故意针对的意思,便让禁卫拉下去打十个板子贬官了事。崔光正被两个侍卫挟带拖下去,脸上分不清挂着汗水还是泪水,垂拱殿静悄悄的,一磕一碰都听得格外清楚,萧存光的举动分明告诉百官,这错他不认,罪己诏也不写,再发议论就跟崔光正一样下场,谁都不敢出去为他求饶。

      严明烈不怕皇帝,却也怪崔光正自作聪明,成炮灰活该,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旁的枝节耽误,等崔光正拖了出去,才缓缓从座中行出,说:“陛下觉得加征税糊涂,便是糊涂,都怪臣年迈蒙昧,再提不出好的国策来。但钱银账款迫在眉睫,国库就此空着,国政处处难行,臣当这首相实在无力,若是今年亏空补不上,都是臣的罪责,不配吃朝廷俸禄,但求陛下|体恤,留我一条老命,允我辞官归乡。”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了:既然你不肯听话,我给你干活也没得意思,大家一拍两散,我回去种地,没人给你做事,看看你那一大摊子家业能撑到什么时候。

      威胁他语气还格外哀怨,严大人匍匐在朝堂上,一捋白须尤为显目,看得众人心有不忍。

      萧存光往下看了一圈,说:“诸卿,除了加征税,你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严明烈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他深明周国境内形势,除了私心,加税是唯一挽救国库虚空的法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孤注一掷加砝码威胁皇帝,随随便便能解决他岂不是下不来台?

      “事到如今,不得不向各位交代。”萧存光极为惋惜地摇摇头,“其实……开国之初,太|祖得到江山,也取下了前朝的内藏库,诸卿知道前朝奢靡,库中财宝不计其数,太|祖说,那都是民脂民膏,取而用之不妥,就藏在了一个秘无人知的地方。这笔财宝,说少不少,也够我们大周一年的用度了。”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静了静,等他们看明白皇帝没有开玩笑,自己也没有听错时,众人都惊呆了。

      开国宝藏?足够一年用度,至少有一百万两黄金了!

      严明烈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萧存光继续说:“密旨从太|祖经历四世到我手上,除了继承皇位的储君没人知晓,子孙不到危急关头万万不得开启宝藏。我虽年轻,也知道四海之财为天下人共有,我不忍心看着我的子民挨饿受冻,即便死后下九泉让列祖列宗唾骂,我也要把这笔财宝拿出来,让大周度过危机。”

      史官呢?史官,快把这话记下来!

      他好不容易憋了这么一招,当然要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不扯点明君的套路对不起自己啊。

      还差一点气氛,萧存光想想,在众目睽睽中走下台阶,面向他的文武群臣,取下自己的冠冕。

      “啊——”官员中传来惊呼。

      “皇上!”

      “陛下!”

      懂事的纷纷跪下了,看着这阵仗,许多人也跟着膝盖一软,跪成黑压压一片。

      “我乃少年登基,”萧存光说道,“承蒙诸位尽心匡扶,社稷才稳固至今。今日如果写罪己诏对百姓福祉有利,我便写,如果违背祖训能换百姓饱暖,我不惜代价,国有患,君死社稷,谓之义,我虽愚鲁不敢忘。十一年来,你们侍奉大周,奉我为君,这冠冕是你们看着我戴上的,如果今日你们认为我不配此位,尽管将冠冕取去。”

      当皇帝就是有这么点好处,可以光说大话没人敢驳斥,一派豪言壮语不会有人出来泼冷水,谁敢真把他的冠冕拿了去?
      萧存光瞟向同样低伏的霍陵,那后脑勺倒是圆润。

      咳咳。收敛了眼神,萧存光:“你们当中有经历两朝,甚至三朝的,心中一定想过我或许不如先帝,不如宣帝,但给你们治国权柄的天子是我,给你们乌纱朝服的人是我,能成全诸位一展抱负的人也只有我。你们是国士,仗义尽忠以大周为先,非死不能改,绝无中途退缩的道理。”

      这可不止读书人,连武将们听了也热血沸腾,天天跟对面互戳脊梁骨,都忘了他们为何投军,若非一心报国,谁会把命栓裤腰带上战场,其中有人大吼了一声,“谁敢背主弃义,不用陛下开口,我徐斐第一个弄死他!”

      “臣追随陛下,绝不敢有异心。”

      “臣等追随陛下,不敢有异心!”……

      在一众气势汹汹的群臣宣誓中,有比较聪明的人已经听出萧存光的意思,吃他的饭砸他的碗,该死,吃他的饭中途不吃了,也该死,吃着他碗里的饭心里想着别家的菜,更该死!严大人,你刚才说什么告老回乡,再说一次?

      有更聪明的,他们理智恢复得快,想的是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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