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春》潘多拉的盒子

16、第十六章 初一祭祖

　　守岁到了零点，听着四处开始抢头响而燃起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苏广安也拿着特地买的鞭炮点燃，整个村子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隔着河，对面的村子也在噼里啪啦的，不时的，天空还绽放了好几朵晶亮的花朵，一瞬即逝。

　　幸好郊区农村都没有禁止燃放烟花和鞭炮，否则静悄悄的，一点年味都没有了。

　　等头响过后，各处都弥漫着烟火消散的气味，出门检查了一番没有在易燃处发现什么火星之类的后，就各家逐渐关门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的祭祖才是重要的事。

　　每到这一天，有宗祠的村民，就带着祭品，带着家里的所有成员一起去宗祠祭祖，而没有宗祠的，就带着家人和一些拜祭用品去坟前拜祭，又或者，大开家门，院门也打开，在院子里摆上供桌祭品，香烛纸钱必不可少。

　　比起年三十供桌上的随意摆摆，年初一的摆供和祭祖要郑重和严肃得多，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成员一定得全员到齐，无论男女，除非病得实在爬不动，否则，哪怕是腿脚不方便，旁人搀也要搀扶到场。

　　前些年苏广安都是在家院里摆的供桌来祭祖，自从儿子出事和苏广发家彻底闹掰后，他就没让儿子出现在众人尤其是苏广发家面前，更别提是在宗祠这样会面对面的地方了。族老也体谅他的不易，肯让他另摆供桌自行祭拜，不过今年，一切都在好转，他还平白得了个不错的孙子，他决定去宗祠了，要能多气气苏广发那一家，他能多吃两碗饭呢！

　　**

　　一大早，苏广安就先去了一趟草莓大棚，草莓要是熟透了就留不得了，这几天市里的水果店也要休息几天不开门，他要走一圈看看，如果成熟的太多就摘下来做点果酱。幸好熟的不太多，他就干脆拿了个大挎篮把熟了的草莓摘了。

　　每年每家都会在祭祖的时候供上点吃的，有的家庭会供点菜，有的家庭会供年货，粽子，更多的是会供上点糖啊饼干啊，水果啊等等。等祭拜过祖先之后，族老会根据上供的情况平均再把上供的留不住的食品给各家分发下去让大家拿回去吃了，作为祖宗对子孙后辈的“赐福”。

　　今年村里也就苏广安种了草莓，这也算是稀罕货了，吃就吃个新鲜的，所以他决定今年就供草莓了。

　　说是成熟的不太多，但也摘了两大篮子了。等他两只手一边拎着一个篮子回到家，苏景春早就把早饭给做好了。因为上一顿吃得太饱油水太足，所以苏景春干脆不做那么油腻的了，就把托盘里的红糖年糕给切了点，片成一厘米的片状，薄油小火煎到发软金黄微微有点脆皮，再配上一碗香浓的牛奶麦片粥，又营养又是粗粮好消化，这就足够了。

　　苏沐凌早就换好了外出的衣服，这是他这么些年来才又走进宗祠，平日里哪怕有了轮椅也只不过在院子里或者家附近遛一遛而已，今天不同，自然要郑重一点。他穿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脚上的皮鞋也擦得锃亮，身上一件薄毛衣，一件藏蓝色的呢绒大衣，这个颜色衬得他很有年轻很有精神——

　　当然，他本来就不老，他其实只不过比苏景春大十四岁而已，看起来就像是苏景春的大哥哥，想想看，苏广安本来就是老来子，比起苏广发小了很多，苏广发成年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呢，他只不过是辈分高罢了，当初按照年龄来说他是可以直接过继苏景春为小儿子的，但是当时他怕委屈了儿子，又憋着一口气想恶心恶心苏广发，这才把苏景春给过继成了孙子的。

　　苏景春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在称呼他们为爷爷和爸爸的时候，语气中总带着几分好笑和亲昵，他知道，他们一个亦祖亦父，另一个则亦父亦兄，再加上他上辈子的年龄在心态那里加成，又像是朋友，称呼倒成了无所谓了，这才是他们短短相处就能那么融洽的原因。

　　腿上搭一条绒毛小毛毯也不过是为了保暖罢了，坐着轮椅，拿着一把香烛，苏景春在身后推着他，苏广安就负责拎那两篮子的草莓，一家三口出了门，和路上的村民们一边互相道贺新年一边各自去祭祖的地方，溜溜达达的，走得再慢也有走到了宗祠的时候。

　　一进院门，就看到了苏广发一家站在院子里，苏广发拉着一个族老，神情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不是在争执些什么。

　　“啧！大过年的，就看到一坨影响心情的狗屎。”

　　苏广安没好气的在旁边低声念叨，好不容易什么运气都好转了，今天新年初一的，就不能有个好意头吗？何苦让他看到脏东西？

　　“爸！”苏沐凌好笑的劝着，不是说过年最好不要吵架吗？先忍一忍啊。

　　“爷爷，你分明看错了，这明明是两坨狗屎啊！”苏景春咬牙，苏广发旁边的那个人，这辈子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就恨得牙痒痒的仇人他，两辈子的仇人啊，那——么一大坨呢！整个院子都感觉空气不好了啊！

　　“呃？景春？”苏沐凌呆了呆，你怎么专门跟爷爷学骂人呢？

　　看到苏景春暗隐的不善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苏景元？和你换错的那个？”

　　“就是他。”苏景春永远都忘不了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假惺惺的脸，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和灾难。

　　“难怪是爷孙俩呢，和苏广发真像，一样的假，”苏广安暗地里打量了对方一番，下评论，“你们是不知道，苏广发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的，只不过等成家后，尤其是我爹死后，他肆无忌惮了，开始一点点原形毕露不掩饰了……”

　　苏沐凌和苏景春无奈的对视一眼，他们到哪儿去了解这种过去的事情去呢？

　　看着门开了，牌位下方的长条供桌也摆好了，就等族人上供了，苏广安一拍苏沐凌和苏景春，交待道：“我先去把东西供上，你们呆在这里别乱走。”

　　“好。”

　　“知道了去吧。”

　　各家各户的排着队，等着给祖先上供各种吃食，然后又排着队等着族老们总结回顾去年发生在族里的一些大事，以及提及今年村里的变化和展望等等，最后才是以各家为小单位轮流进祠堂内给祖先磕头上香，拿上一点族老代祖先分发的“赐福”，这才能各自回家。

　　说流程的话也不过是几句话能概括的事情，但是做起来，时间可就不止一点点了。

　　苏沐凌和苏景春的容貌很相似，而村里的人大多都还记得十一年前的苏沐凌长什么样，哪怕现在长得没当年的少年感那么“嫩”了，但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稍稍一回想猜测，就知道到他是谁了，那些外出刚回村的，在家人聊天时话里所说的一些八卦，也就能认出他来。不过，和他面容相似得那么像的，那个少年是谁？

　　难道苏广安又悄悄生了一个？

　　那些没亲眼见过苏景春一点点蜕变长开的，实在是不会相信家里人所说的“丑娃”的脸治好了，长得可好看了的话，只以为是夸大其词，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有的家人，干脆提都没提，就想着让那些过年才回来的人亲眼见着大吃一惊。

　　所以现在，在院子的一角里，好些刚刚回村还没怎么发现家里和村里的变化的人，惊讶的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苏沐凌，又转动眼珠看了看旁边的苏景春，来回又比较的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起码有七分的相似度。

　　他们心里腾起的都是满满的疑问：

　　这个人是谁？

　　**

　　“爷爷，这两个人是谁？”

　　苏沐凌和苏景春的样貌还是挺出众的，在苏广安暂时离开后，很多人惊讶的看着他们，有猜测的，有互相打听的，这自然也引起了苏景元的注意。

　　苏景元一贯喜欢注意看那些纤弱斯文俊秀的少年，当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后来那样生出什么恶意的心思和想法，就是只是喜欢关注，和接近而已。乍一看到进来两兄弟，还都是他喜欢交朋友的那种款式，自然就多加注意了，虽然其中一个已经不是少年了，但是一个好看的病弱的青年似乎也别有一番的美呀。

　　他偷偷的问父亲这两兄弟是谁，可似乎苏承业也在疑惑，仿佛不认识，于是他改问苏广发，谁知道苏广发看了那边一眼，立即扭头，给了一个：“哼！”

　　怎么回事？

　　这下子连苏承业也懵了，这个“哼”是什么回答？父亲怎么又生气了？他的老婆子女在旁边也莫名其妙的的，甚至是觉得这个老爷子从昨晚到现在都病得不轻在拿人撒气来着。

　　一边一直被苏广发拉着最后起了争执的族老嘲笑道：

　　“哎呀，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难怪了……”

　　一甩手，挣脱了苏广发抓着他的手，继续跟苏广发争辩，“我说不行就不行！苏景元不是苏氏宗族的人，就不能祭拜祖先，更不能进宗祠！”

　　“可我家景元的名字还是在族谱上面的啊，怎么就不能进了？”

　　“划掉了！划掉了听到了吗？”族老已经很不耐烦了，没好气的说：“你爱让苏景元姓苏这个我管不着，天底下姓苏的人多的是，他改不改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他没有苏氏的血脉，就凭这一点，就不能进宗祠！他的名字在族谱里面已经划掉了，改成收养关系了！我们也不重男轻女不是？哪怕是出嫁女也照样能回来，你觉得他再好，那他也不是你亲生的，那就不行！”

　　“可前两年那鬼胎认回来了，你不也照样给我家景元进去拜祖先了吗？”苏广发不依不饶。

　　“那是我失察了！行不行？！今年！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都不允许了！祭祖祭祖，不是亲血脉，祭的哪门子祖啊？谁是他祖宗了啊？怎么没见他去他亲爹那边祭拜祭拜呢？！”族老终于火了，手狠狠一甩就走，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谁有空跟他在这里胡搅蛮缠？！

　　“族老！族老？族……唉！”苏广发拦不住了。

　　“景元啊……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我们出来吧……只要有心，在哪不是一样祭拜呢……”苏广发转头劝说道。

　　“……好，爷爷，我听您的。”

　　苏景元半垂下眼睑，他现在没心思放在祭祖的这个问题上，满脑子只想着刚才族老说的，那两兄弟中的其中一个，是父亲的儿子？

　　儿子？！

　　过继出去的……儿子，只有一个，那岂不是——

　　苏景春？！